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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父與子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大魏督主

  漢中城。

  滄江口的雨并沒有下到這里。

  這里依舊是晴空萬里。

  不過因為臨近秋日的緣故,天氣卻是不冷不熱。

  偶爾還有風吹過。

  十分的涼爽。

  或許是到了秋日,該是收獲的季節了,所以這城內的百姓,大多是臉上洋溢著歡喜。

  就連一些平日里閉塞的小巷子里,偶爾都能傳來人們爽朗的笑聲。

  但盧家卻不一樣。

  秋收或者春耕,對這棟宅子里的人來說,并沒有什么影響。

  他們反正也不需要參與這些農事活動。

  最近這一段時間。

  盧家新宅里面的氣憤,一直都有些壓抑。

  從來沒有緩和過一點。

  有很多人陸陸續續的來到了盧家新宅,來見家主。

  有過爭吵,也有過商討。

  但總的來說,家主盧德仁的臉色是越來越難看。

  而這漢中城里,甚至整個蜀地里面,也是開始逐漸有著關于盧德仁心思狠毒,殺了盧家老祖宗,不孝,忤逆等等各種傳言。

  雖然大多數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但空穴來風,未必不實。

  再加上有心人的推動,這消息漸漸的成為了大街小巷茶余飯后的話題。

  盧德仁的名聲,算是污了。

  新宅的后面。

  假山已經壞掉了,池塘也被盧德仁給弄漏了,還有那些地下用來流淌垃圾以及屎尿的通道,也是壞掉了一些。

  雖然已經是被人清理過很多次了,但空氣里還是彌漫著臭味。

  畢竟,當初盧德仁發怒的時候,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從地底下炸出來,飛濺的到處都是。

  不可能全部都清理干凈。

  這種味道。

  也還得持續一陣子。

  假山上,有人在搬運那些碎裂的石頭。

  即便是秋日,天氣涼爽,依舊是赤著膀子,汗流浹背。

  在池塘的邊緣,那處涼亭上,還有橫跨池塘的那座橋上,有著幾個衣衫整齊的男子,在一邊測量,一邊計算著什么。

  他們是盧家新請過來的,幫忙修復假山,池塘,以及下水通道的。

  盧家當年的設計,是這些人的師父負責的。

  現在他們的師父已經不在了。

  每年的修復,維護等等,就由這些弟子來負責。

  這些人,不是盧德仁請來的。

  而是盧德仁的父親。

  盧信義。

  而此刻。

  在這后宅的深處。

  那一處勉強還算完整的花園里面。

  這一父一子。

  正面談。

  花園不是很大,和假山池塘比起來,也就是小巫見大巫。

  但花園里的氛圍很不錯。

  即便是秋日,也是繁花盛開。

  還有一些忙碌著的蜂蝶在里面起舞。

  花園的中間是一處沒有遮掩的石桌,石桌上沒有酒菜,只有一副地圖。

  盧德仁,不再是那種風度翩翩的白衫。

  而是換成了黑色勁裝。

  頭發精干利落的束在了腦后。

  一雙眸子盯著那地圖,瞳孔里面閃爍著陰森,還有殺意。

  盧信義。

  已經是個半百的老者了。

  頭發有些花白。

  臉上的皺紋也有著不少。

  這眉宇之間,和盧德仁頗為的相似。

  尤其是那一雙眼睛,更是幾乎是同一個模子雕刻出來的。

  他也是在看著這副擺在桌子上的地圖。

  時不時抬起右手,在自己的下巴上那些同樣有些花白的胡須上慢慢摩梭過。

  兩父子就這樣看著這副地圖。

  誰也沒有說話。

  很久。

  直到日上三竿的時候。

  兩個人似乎是異口同聲地,都嘆了口氣。

  “陸行舟和譽王不同。”

  出聲的是盧信義,他的聲音里有明顯的凝重,

  “他若是從滄江口過漢中,至少有一條大路,七條小路可以走。”

  “咱們根本沒辦法從中間攔截。”

  譽王是王爺。

  本身的武功也不是多么高明。

  而且,這一路上又需要不少人的保護。

  所以從漢中去滄江口的時候,只能走主路,只有主路上人比較多,才能夠將他遮掩。

  如果走小路,那種幾乎沒有人出現的小路,頓時就會暴露。

  但是陸行舟,就孤身一人。

  他武功卓絕。

  不需要人保護。

  在山野之間也能夠行動自如。

  所以,他可以選擇走那七條小路之中的任何一條。

  盧家若想要在這路上攔截他,幾乎就是不可能。

  七條小路,一條大路。

  總共就是八條路。

  每條路都千百里,八條路,將近萬里。

  而且還是分別處在不同的地方。

  盧家勢力再大,他也攔不過來啊。

  “那就只能在漢中等他了。”

  盧德仁抬起右手,食指點在了漢中城南面的一處山坳處,沉聲道,

  “這里是滄江口入漢中的畢竟之地,也是過漢中城的必經之地,咱們的人守在那里,把所有經過的人都仔細檢查一遍。”

  “一定可以找到他。”

  盧信義也是點了點頭。

  這處山坳,確實是不錯的選擇。

  從陸行舟這一路的表現來看,后者也有易容之法。

  而且,極為善于掩蓋自己的行蹤。

  那斷然是不能讓后者進入漢中城的。

  城內百姓眾多。

  他只要進來,就是大海撈針,無處可尋了。

  之前他假扮譽王的時候,盧家都找了足足三日,沒有找到。

  這次他孤身一人。

  無牽無掛。

  如果讓他進了城,恐怕更是難尋。

  所以,只能在這處山坳了。

  “盧家的鷹,只能給你三百只。”

  兩父子確定了最終的計劃,盧信義嘆了口氣,直視著盧德仁,說道,

  “再多的話,就會影響到盧家的安穩了。”

  盧家內部,其實一直都不是鐵桶一塊的。

  越是大的家族,越是內部派系復雜,紛爭無數。

  之前。

  盧德仁迅速將一些老前輩包括自己的父親扳倒,也并不是說他所掌控的力量有多大。

  而是他摸透了很多人的心思。

  借亂世,為盧家謀更大的基業。

  其實盧家之內很多人都是有這個想法的。

  盧德仁的出現。

  代表了他們。

  所以他們支持盧德仁。

  所以,盧德仁就成功奪位了。

  但如今盧德仁明顯失敗了。

  他被那個陸行舟假扮譽王,戲耍的像是個傻猴子一樣。

  甚至,把盧家也帶向了一個,光明正大與朝廷作對,與東廠作對的可怕境地。

  這時候。

  那些原本支持盧德仁的人,就要重新選擇支持的人了。

  選擇一個能夠保住盧家的家主。

  那些在蜀地,還有在漢中城,甚至盧家內部散播的傳言,便是說明了一切。

  有人已經策劃著反他!

  所以。

  盧信義又重新出現了。

  他不想讓盧家的這些權利,落在別人的手中。

  他畢竟是前任家主,威望猶在。

  而且,是被盧德仁給反下去的,他如今再反回來,也是情理之中。

  更何況他還能打著處理逆子的名頭。

  名正言順。

  但是。

  最終盧家內部,還是有人會不滿的。

  畢竟,這次盧信義盧德仁父子的舉動,看起來像是演雙簧。

  盧德仁提前出老宅,接管盧家,攪動蜀中風云,可能是和盧信義商量好的。

  盧德仁出,盧信義隱。

  盧德仁這次一旦成功了,盧家的權柄和勢力會更上一層樓。

  而且這些權柄勢力,依舊掌握在他們這一脈手中。

  他們沒有影響。

  若是盧德仁敗,盧信義便再以處理逆子的名頭重新露面。

  把盧德仁舍棄。

  就像是現在這樣。

  這樣,盧家的權柄和勢力,依舊掌握在他們這一脈里面。

  這很可能就是個雙簧。

  很多人都這么猜測。

  而他們,自然就會不滿了。

  憑什么你們這一脈可以這樣折騰?

  家主之位,只有你們一脈可以來回倒騰嗎?

  大家均可沾之。

  而且。

  家主之位動蕩,很多人都眼紅啊。

  這可是爭取權柄的好機會!

  誰能安靜的了?

  這一陣子。

  盧信義在逐漸接管家族權力的過程中,就已經開始遇到了麻煩。

  盧家,出現了分權分勢的跡象。

  這是家族的大忌。

  一旦徹底分裂。

  盧家將再也無法掌控蜀地。

  如果朝廷,東廠再加把火,盧家這千百年的根基,就徹底完了。

  所以。

  盧信義必須首先要保證盧家的團結和安穩。

  需要盡快平復一切!

  他要依仗那些鷹。

  幫他壓制處理盧家內部那些蠢蠢欲動的人。

  鑒于此,他最多。

  就只能分給盧德仁三百只鷹。

  去除掉陸行舟。

  “我明白。”

  盧德仁對盧家現在的形勢也是了解的,他嘆了口氣,然后站起了身子,走到了盧信義的側面,然后雙膝跪地,磕了三個響頭,

  “父親,我讓您失望了。”

  外界的人其實猜的不對。

  這一次。

  其實,盧信義和盧德仁父子,并不是在演雙簧。

  盧德仁的想法,盧信義一直就是不同意的。

  盧信義覺的時機未到!

  但盧德仁年輕氣盛,一直不肯善罷甘休。

  再加上他手段確實厲害。

  盧信義一時大意。

  被奪了權。

  這才有了后來這一切。

  但如今,驕傲的盧德仁,他失敗了。

  還要父親出來幫自己收拾殘局。

  整頓盧家。

  對抗朝廷的責難。

  盧德仁心中有愧。

  所以。

  有此一跪。

  “時也,命也。”

  盧信義伸手,輕輕的拍了拍盧德仁的頭,嘆息道,

  “非你智計不足,乃天下大勢未到。”

  “不必介懷。”

  “只要我盧家的根基還在,日后,遲早還有機會的。”

  “只不過吾兒……”

  盧信義說到這里,放在盧德仁頭上的那只手,也是微微的變的僵硬了下來。

  他有些話想要說,但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我明白。”

  盧德仁笑了笑,道,

  “從老宅里出來的那一日,我就想過這一日。”

  “兒,能接受。”

  “只是不能再給父親盡孝,請父親保重!”

  盧德仁又是用力的磕頭。

  他知道盧信義沒說出來的那些話,是什么意思。

  這一次。

  盧家攪動風云,敗了。

  就是無論如何都要給朝廷,給東廠一個交代的。

  服軟,是必須的。

  哪怕朝廷依舊會對盧家開刀,但有這個服軟的態度,盧家總能保住根基。

  而這個軟,只能是盧德仁。

  這個罪魁禍首。

  所以這一趟。

  盧德仁無論能不能除掉陸行舟,他都得死。

  盧信義已經安排好了。

  待截殺陸行舟之事了卻。

  無論成敗。

  都將有人送盧德仁進長安,替盧家恕罪。

  “生為盧家子,自是盧家命。”

  盧信義聽到盧德仁的這番話,這眼睛也是忍不住有些發紅,聲音也有些無奈。

  哪怕他再冷血,再無情。

  看著自己的親生兒子,而且是個精才艷艷的兒子,要赴死。

  他心里也很難受。

  “再讓為父好好看一眼。”

  盧信義把盧德仁的頭抬了起來,有些粗糙的手掌撫摸過后者那年輕的臉頰,那冷峻,棱角分明的臉頰,深沉的注視著。

  他撫摸的很慢。

  一點一滴,也看得很細致。

  好像要將這張臉,永遠的記在心里。

  “你是為父的驕傲。”

  “也是盧家的驕傲。”

  “放心。”

  “那六名女子均已經有了身孕,為父會挑選其中聰慧之人,重點培養。”

  “不會辱沒了你的。”

  “咱們父子做不成的事情,你的兒子,或者你的孫子,遲早能夠做成。”

  “在天之靈,保佑他們。”

  盧德仁微微頷首,聲音有些沙啞,道,

  “兒告退。”

  他掙脫了盧信義的手,然后站了起來。

  他的脊背挺的很直。

  轉身。

  大步流星的朝著花園之外走去。

  很快盧德仁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這花園里只剩下了盧信義。

  他坐在石凳上。

  右手撐住了額頭,沉默。

  一只彩色的蝴蝶從旁邊飛過,繞著他飛舞了兩圈,似乎是感覺到了那種悲傷,有些不適,然后又舞動著翅膀遠去。

  “啊……”

  盧信義突然是抬起了頭,然后一巴掌將桌子上的地圖掃下了石桌。

  他眼睛發紅。

  老淚縱橫。

  畢竟是自己的親兒子啊。

  就要這么舍棄。

  白發人送黑發人。

  他心里的痛,又豈是那么容易壓下去的。

  哪怕他的兒子曾經反過自己。

  依舊是自己的兒子啊!

  “老天。”

  “為什么就不給我盧家一個機會啊!”

  他抬起頭,看著那碧藍無盡的蒼穹,咬牙切齒的問道。

  “多少代了。”

  “我們……難道真的要永遠憋在蜀地嗎?”

  “為什么啊!”

  半個時辰后。

  盧德仁帶著三百只鷹,出現在了這漢中城的城北門。

  三百只鷹。

  皆是黑衣,腰間有刀。

  他們整齊的排列在盧德仁的身后,形成方陣。

  每個人跨下都是一匹上好的戰馬。

  他們視線冷冽。

  面容決然。

  “你們應該都知道,這一趟是要去做什么了。”

  盧德仁站在所有人的面前,他右手勒著跨下戰馬的韁繩,控制著戰馬在這群人面前來回踱步。

  他的視線,在所有人的臉上掃過。

  聲音也充滿了低沉。

  “是我盧德仁對不住你們。”

  “鷹為盧家鷹,命為盧家命。”

  三百只鷹紛紛拱手,齊聲道,

  “生死無悔!”

  這聲音里帶著一種慷慨激昂,也帶著一種熱烈,帶著決然。

  隨著風浩浩蕩蕩。

  涌上了云霄。

  盧德仁看著這群人,微微的笑了笑,臉上也是浮現出了一絲久違的豪氣。

  他大笑道,

  “多謝諸位。”

  “請諸位放心。”

  “父親定會安排好你們身后的一切,讓你們三代在蜀地無憂。”

  “請諸位。”

  “再陪我盧德仁放肆一場!”

  “不管他誰來誰往,我們,都誓殺他陸行舟!”

  希律律!

  這句話落下,盧德仁猛地一拽戰馬韁繩,那黑色戰馬前蹄陡然抬起,然后又轟然落地。

  一聲長嘶,黑色戰馬載著一身黑衣的盧德仁。

  宛如黑色流星。

  射向遠處。

  “誓殺陸行舟!”

  三百只鷹,也是齊聲暴喝。

  洶涌而行。

  那馬蹄聲,它滾滾浩蕩如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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