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入夜了。
固城進入了新的燈火通明。
白日里發生的那些事情雖然刺激,但并不會影響這些喜歡在夜里出來晃蕩的人們。
也不會影響整個固城的運轉。
王家的人,衙門的人,在王氏和羅照清的帶領下,也是慢慢的靠近了慈念閣。
官府的人除了那位總捕頭,實力都不是很強。
只能夠負責外圍的封鎖。
王氏則帶著王家護衛,還有趙煙,出現在了慈念閣的門口。
周圍有些安靜。
再加上被封鎖的緣故,基本上沒有人靠近。
只有零星的燈光。
還有這慈念閣里傳來的一些誦唱經文的聲音。
所有的王家護衛,都握著兵器。
嚴陣以待。
“你們在這里候著。”
“老身先進去會會這位王爺。”
王氏說道。
如果這次推斷不錯的話,那稍后所見,就是真正的譽王了。
對于這個意圖翻天覆地的王爺。
王氏也是有幾分好奇。
同時,她先一步進去,有探探虛實的意思。
真正的譽王身邊,恐怕就不是那些黑衣衛了。
很有可能。
陪同著真正的高手。
如果是這些護衛進去,難免死傷太多。
王氏,自己也是打通了任督二脈之任脈,半步入了先天的高手。
料想能抵擋些。
“奴婢陪著您。”
趙煙往前兩步,跟在了王氏身旁,手中拎著的那柄刀,也是微微出鞘。
“陪著我做什么?我若是出不來,你難道能幫上忙?”
王氏灑脫一笑。
帶著刀鞘的紅月刀,輕輕的在趙煙的刀柄上砸了一下。
將后者的刀又砸回了刀鞘。
“候著。”
“把要你準備的那些東西,都給準備好。”
“如果我出不來,就把整座慈念閣給端了,一個不留。”
王氏的眼神兒里閃過了一絲無法掩飾的森然。
然后,大步流星朝著慈念閣的入口走去。
趙煙拱手,道,
“是!”
隨后,她又是和羅照清對視一眼,然后退了下去。
她去安排手下了。
王氏剛才交代的,是一些很劇烈的毒。
這種毒比之前那種傷害眼睛的毒更劇烈,殺傷力也更加的厲害。
如果……
就把毒粉射進慈念閣。
把整個慈念閣都給毀了。
保護譽王的高手,哪怕是再厲害,也不可能在中了毒的情況下,再帶著譽王逃掉的。
但,這是最后的辦法。
王氏先行一步。
怕是,也不想毀了慈念閣,不想害死太多的無辜。
嘎吱!
王氏以刀柄推開了慈念閣的大門。
大殿里那微弱的光,照在了她的臉上。
外面的風,也順著門口敞開的縫隙,吹進了大殿里。
佛像下。
燭臺上的火苗搖曳了起來。
燃香上的火星,也是忽明忽暗的閃爍著。
大殿里念經的四五個和尚,都是聽到了動靜,紛紛詫異的回過頭來。
只有一個和尚沒有動。
那就是陸行舟。
做為入了先天的高手。
他已經聽到了外面的動靜。
也聽到了那些聲音。
他能夠猜到。
王氏,還有衙門的人,已經追過來了。
他心里有些驚嘆。
如此天衣無縫,瞞天過海的計劃,竟然能有人識破?
看來。
這小小固城里面,也是藏龍臥虎啊。
“王爺,讓您久等了。”
王氏看著那個不動如山的瘦削背影,笑著,拱了拱手。
“阿彌陀佛,這位……”
陸行舟沒有說話,另外一位年紀大些的僧侶,站了出來,想要說些什么。
但,被王氏打斷了。
“大師,還請移步。”
“凡俗之事,不該擾佛門清凈。”
幾個和尚哪里是什么大師。
真正的大師。
都在少室山,金剛寺等那種香火旺盛之地,開壇講經。
或者隱居在深山老林,修苦行之道。
怎么會淪落到吃不上飯,來慈念閣討一份齋緣。
說到底。
是無用的和尚。
他們剛見到王氏這樣子,已經嚇的不行,再聽到這話,更是面露驚恐。
紛紛退了出去。
嘩啦!
剛走處慈念閣的大門,又是被衙門的人沖上去,給按在了地上。
一個也不能放過。
王氏依舊站在原地。
風吹的她那銀白的頭發微微飄蕩。
衣袂獵獵。
只有手中的紅月刀沒有動。
“阿彌陀佛。”
陸行舟沒有轉身,只是抬起頭看了一眼那貼金的佛陀大像,道,
“老夫人吃齋念佛多年,本該心凈目清,看不到這凡俗紛擾了。”
“為何還要邁出來這一步?”
王氏輕輕的笑了笑,右手慢條斯理的在紅月刀的刀鞘上撫摸而過。
感受著那些起伏的紋路。
她笑道,
“吃齋念佛,歸根到底,求得是清凈。”
“但這世間,總是有亂七八糟的人,亂七八糟的聲音,擾老身清凈。”
“只有先除了這些,才能得真清凈。”
一聲輕響,王氏手中的紅月,出鞘了。
殷紅如血的光芒流轉。
其中一道反射的光,射在了陸行舟面前的佛臺上。
好似真正的血。
“哈哈……老夫人好解釋。”
陸行舟也是大笑了起來,那身上的破舊袈裟無風自動,
“但,老夫人怎么就認為本王是那該除之人?”
“而不是朝中坐著的那位?”
說話間。
陸行舟站了起來。
然后轉過了身子,一雙眸子里閃爍著璀璨如星辰的光,盯著王氏。
眼神懾人。
“王爺賢名,天下皆知。”
“但王爺卻依舊不及陛下。”
王氏邁開步子,一步一步的朝著陸行舟走去,靠近。
每走一步,她那佝僂的身子,就挺直了一些。
每走一步,她那一雙渾濁的眸子,就更亮了一些。
待到陸行舟面前時,她鏗鏘有力的道,
“若是陛下在王爺的位置上,他斷然不會謀反。”
“他會像徐北鳴徐公一樣,窩在王府里,永不露面。”
“只有大廈將傾的時候。”
“那些人才會站出來。”
“王爺您!”
“終究還是愛權勢地位,大于這天下蒼生,黎民社稷。”
“老身,說的沒錯吧?”
最后一句話落下,王氏手中的紅月,已經輕輕的抬了起來。
鋒銳畢現。
無形的刀意,也是從她的眼睛里,從她的面容上,從她的身上,從她的手中,逸散而出。
一下子。
好像將陸行舟所有的氣機都封鎖了。
這一刀。
雖然還沒有出,但這氣勢卻已經達到了巔峰。
王氏這輩子的巔峰。
“老夫人這一刀。”
“意味深長啊。”
陸行舟身上依舊平靜,但這臉上卻露出了一絲笑容。
三言兩語。
他已經探出了這位王家老夫人的心意。
巾幗豪杰。
寶刀未老。
不虛此行。
“老身這一刀,替天下斬,替萬民斬,替陛下斬,奸佞!”
王氏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的變化。
她的眼睛更加的明亮。
往日的渾濁和老態龍鐘帶來的那種遲暮,在以更加迅速的速度消失。
她身上的氣息。
也是越來越盛。
越來越強。
好像。
她自己已經變成了一柄刀。
一柄不世的刀。
要斬斷眼前一切污穢。
咔嚓!
她腳下的青石板,顫動了一下,然后裂開了。
裂紋朝著四周蔓延。
好像是密密麻麻的蜘蛛網。
距離她不遠的兩塊蒲團,被那凌厲的刀意和勁氣所震,直接出現了裂口,草絮紛飛。
蒲團也滑到了遠處。
甚至,連佛臺上的香火,也是一下子,被吹滅了。
大殿里。
一瞬間,陷入了莫名的死寂。
以及黑暗。
在這黑暗降臨的一瞬間,王氏出刀了。
她的刀。
很簡單。
也很直接。
就是這么直直的朝著陸行舟的脖頸掃了過去。
沒有任何的花哨。
看起來。
像是一個孩童,在玩鬧般的耍刀。
就是一個不懂刀的人。
但是。
實際上。
這一刀卻無與倫比。
這一刀揮出的時候,天地的死寂,光影,都是瞬間支離破碎。
陸行舟耳邊傳來了無數的刀風之聲。
他的眼前,也看到了無數的刀芒。
刀意所在。
刀鋒所在。
刀芒所在。
四面八方。
全部都是王氏的這一刀。
陸行舟躲無可躲。
“哎。”
他輕輕的嘆了一聲,然后,動了。
這一刀對于別人來說,可能是躲無可躲。
但對于陸行舟來說。
卻可以躲。
他的身子以一種無法想象的速度,在這方寸之間閃爍,搖擺,晃動。
一道道的刀意,刀芒,刀氣。
都是不斷地擦著他的身邊掠過。
砰!砰!砰!
刀意落在了佛像上,佛像上貼著的金皮直接裂開。
露出了里面的灰色泥土。
刀芒落在了遠處的墻壁上,墻壁上出現了裂口。
飛濺出了漆皮。
刀氣落在了大殿的石柱子上,上面被斬出了裂紋。
碎裂的石頭嘩啦啦墜落。
蒲團裂了。
供奉著佛像的供桌裂了。
香爐裂了。
就連陸行舟的袈裟袍子,領口,袖口,還有胸口的位置,都出現了裂口。
露出了里面的白色衣衫。
不過。
直到這一刀結束。
所有的光影都消失。
也并沒有真正的傷到陸行舟。
呼!呼!呼!
王氏累了。
她握著紅月,左手扶著還沒有倒下的佛臺,大口大口的喘氣。
白發垂下來。
貼在了臉頰上。
將那些皺紋映襯得更加深刻。
她抬起頭。
看著站在對面,依舊面帶笑容的和尚,一時間有些恍惚。
譽王的武功,如此之高嗎?
“你……不是王爺!”
“他在哪里?”
恍惚了一瞬,王氏反應了過來,她的眼睛里浮現出了憤怒,還有悲涼。
自己,終究還是差了一籌。
沒有找到真正的譽王。
只找到了他的護衛。
“阿彌陀佛!”
“善哉善哉。”
陸行舟雙手合十,打了個佛偈,笑著道,
“王爺,在他應該在的地方。”
這句話落下的瞬間,陸行舟又一次動了。
他出現在了王氏的面前。
也出現在了王氏的身側。
又出現在了王氏的身后。
他的身影好像是將王氏給包圍了。
他的笑。
他的眼睛。
他的聲音。
出現在了王氏的四面八方。
“你……”
王氏大驚失色,意圖舉刀。
但她剛抬起了右手,就覺的手腕被輕輕的劃過,手里的刀,直接掉了。
她又轉身,想用左手以掌還擊。
但左臂的位置。
被人點了一下,一瞬間就變的酥麻,徹底失去了力氣。
她的腿。
她的腰。
甚至還有她的丹田。
幾個關鍵的重要穴位,也都是瞬間被人點住。
一下子。
她所有的內力,都是被封印在了一處。
她感覺到了一種無法形容的憋屈感。
而丹田處,也是開始傳來了腫脹的痛苦。
那種感覺。
就像是,她的內力,要洶涌而出。
而她的所有經脈,卻都被堵住了。
無路可走。
只能越來越漲。
王氏心中恍惚的時候,陸行舟又是一掌,拍在了她的頭頂。
王氏身子一顫。
就坐在了地上。
而且因為被陸行舟操控的緣故,她還是盤膝而坐。
“老夫人,這一刀,若是能再進一步。”
“才是完美!”
陸行舟最終停在了王氏的對面。
他的右手掌心,正對著王氏。
掌心里面。
是一枚令牌。
金色的鷹魚令。
東廠督主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