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尚書。
名崔遠。
今年剛過四十。
這個年紀,能夠從一個普通的縣令,做到正四品的尚書一職。
而且還是掌管著天下官吏升遷調動的吏部尚書。
大權在握。
這在大魏朝的歷史上,也是很少的。
不過,這也不都是崔遠自己的本事闖出來的。
他還借了一些夫人家的勢。
他的發妻,出閨之前,乃是通州常家的二小姐。
而這常家的大小姐,則是嫁給了譽王,做了側妃。
有這層關系。
崔遠在大概十幾年前的時候,攀上了譽王這條船。
在譽王的暗中幫襯下。
他一路青云之上。
坐到了尚書。
當然。
雖說有譽王的幫襯,但這崔遠,也是個有本事的人。
吏部掌管著天下官員的考核調派升降。
如果沒有點真本事,也坐不穩。
崔府。
就在城北的玄武大街。
玄武街,和青龍朱雀白虎三條街道,形成著十字交叉的形態,將整個長安城分割開來。
中間交匯之地便是皇宮。
有拱衛護守之意。
這四條街道,同樣聯通著東西南北四道城門。
是進城的主要通道。
也是長安城最繁華熱鬧的四條通道。
尤其是越靠近皇宮的地方。
越貴。
崔府坐落在玄武大街的大概中央地段兒。
而且是四進四出的大宅。
按照崔遠的俸祿,一輩子掙來的錢不吃不喝,也買不上這一棟宅子。
據說,當初是常家拿了不少的銀子。
譽王的關系啊。
常家的財力支持啊。
等等。
一系列的原因加起來。
也就讓這位常家的主母,在崔宅里,有著絕對的權威。
大部分的時候。
連崔遠這位吏部尚書,都不敢拂其顏面。
“老爺,我一個黃花閨女,跟了您五年了,都沒個名分,我從來沒有抱怨過吧?”
躺在崔遠懷里的,是一個年輕美貌的婦人。
也就是二十歲的年紀。
眉眼雖然不是多么的風情萬種,但也嬌媚動人。
她雙手纏在崔遠的脖子上,聲音里帶著些許的委屈,幽幽的道,
“但現在不一樣了啊,再耽擱下去,肚子里的孩子,都要生出來了,我是個苦命的,您不疼惜我,也得疼惜您自己的孩子吧?”
“難道別人問起來的時候,我說這孩子沒有爹?”
這婦人,叫張小柳。
大概四五年前,崔遠外出公辦,路上的時候,遇到了還是少女的她。
那個時候她正打算賣身葬母。
崔遠心善,就給了她銀子,幫著她把母親給葬了。
他原本沒想要了這女子。
畢竟家里那位,可沒那么簡單應付。
但耐不住少女哀求。
他也擔心,自己離開后,少女無法生計,最終也會淪落風塵。
便把張小柳帶回了長安,安排了下來。
但人安排了,偶爾還得照顧吧。
兩人接觸就比較多。
張小柳是個貧苦人家的孩子,沒有家里那位那么多嬌慣出來的脾氣。
可以說是賢惠溫良。
一來二去。
崔遠沒把持住自己,然后把這女子給收了。
但已經四五年了。
他一直都沒有膽量和家里那位公開,只能把張小柳放在這小巷子里。
算是金屋藏嬌吧。
原本張小柳葉體諒崔遠的不易,沒有因為名分的事情抱怨過。
但三個月前。
張小柳有了身孕。
她可以不在意自己的名分,但她必須得給孩子一個名分。
也便開始時常提起這件事。
“我知道。”
崔遠撫摸著張小柳的發絲,嘆了口氣,道,
“這件事情我會盡快解決的。”
“不能再讓你受委屈了。”
他確實想盡快解決。
家里那位。
其實也給他生了一兒一女。
算是圓滿的。
但那個兒子卻是有殘疾的。
當年剛出生的時候,一次意外,受了傷。
如今已經二十多歲了,娶了三房,但卻自始至終都出個子嗣。
怕是沒有希望了。
不孝有三,無后為大。
兒子是獨苗,如果沒辦法留后,崔家這一脈就斷絕了。
崔遠早就考慮過這件事。
但他原本以為,自己這歲數,沒什么希望了。
也就死心了。
但巧不巧的。
張小柳在這個時候就有了身孕。
他那些埋藏心底的想法,一下子都涌了出來。
萬一,肚子里是個兒子呢?
崔家就有后了。
“但是,怎么解決呢?”
崔遠得想一個萬全之策,家里那位真的不好對付啊。
鬧不好的話。
怕是得成了整個長安城的笑話。
“老爺您可得抓緊了,我昨天去看大夫的時候,人家大夫說了,肚子里的孩子,十有八九是個兒子。”
張小柳又往崔遠身上湊緊了些,柔聲道,
“這再給您來個兒子,您多威風啊。”
“是啊。”
崔遠點了點頭,眼睛里的急切更加濃郁了些。
兩個人在屋子里說話的時候,這外面的院門被人一腳踹開了。
門上的栓直接被踹斷了。
兩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直接闖了進來。
而在這漢子的身后,便是一位身穿錦緞華服,面容憤怒的婦人。
這婦人個頭比較高。
比一般人高半頭。
身子骨架也比較寬。
頗為雄壯的那種。
走起路來也是虎虎生風。
她闖進來以后,也沒有任何的遲疑。
一路直奔崔遠和張小柳所在的正房而去。
這位婦人。
便是崔遠的那位正室夫人。
崔氏。
她后面,還跟著七八個手持棍棒的漢子。
一個個臉上都是兇神惡煞。
這些人里面,破門的那兩個,是崔氏出閣的時候,從家里帶過來的。
當初也是常家那邊兒害怕崔氏受委屈,特意給他帶過來的。
剩下的幾個。
都是崔氏這幾年又養起來的。
在家里。
他們誰的話都不聽,只聽崔氏的。
今個兒。
是聽說老爺在外面找了狐貍精,一個個跟著大夫人過來教訓那狐貍精來了。
大夫人提前就交代了。
不管那狐貍精什么來頭,不管老爺怎么阻攔。
今個兒。
都得把那狐貍精給打死。
出了任何事情。
大夫人都能擔得起。
“怎么回事?”
“什么動靜?”
外面破門的聲音,自然是引起了屋子里兩人的驚慌。
張小柳本能的把被子拽起來,蓋在了身上。
而崔遠則是倉皇的披上了一件長袍,準備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兒。
但他還沒爬下床。
就聽的又咣當一聲。
這正屋的門也被人給撞開了。
撞門的人力氣顯然很大,咔嚓一聲,門栓直接斷裂,倒飛了出來。
砸在了崔遠臉上。
而那木門也是嘎吱一聲,直接歪歪扭扭的,倒下來了一扇。
“哎呀……老爺,救命!”
張小柳還從沒見過這般情形,嚇的打了個哆嗦,尖叫起來。
崔遠則是臉色一白,然后腿一軟。
直接從床上給滑了下來。
撞門的這人。
他認得。
是大夫人手下的惡奴。
很顯然,那個女人來了。
“姓崔的,你可真是對得起我啊!”
崔氏一臉陰沉的出現在了屋門口,她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堵墻,把所有的光線都給擋住了。
屋子里變的昏暗。
“夫人……”
崔遠咽了口口水,扶著床站了起來,一邊賠笑,一邊想要解釋。
崔氏不管不顧,直接一個耳光扇了過去。
她沒有留手。
崔遠也沒有防備。
整個人被扇倒在了床上,嘴角兒也泛出了血跡。
“老爺……”
張小柳是真的心疼崔遠,見著樣子,急忙撲了過來。
抱住了崔遠。
“狐貍精!”
“惺惺作態!”
“把老爺拉走,給我打!”
“往死里打!”
崔氏見著這一幕,更是氣血涌上了腦袋,一邊下令,一邊自己也拽過來了一根木棍,直接朝著張小柳的身上就敲了過去。
“別……”
“夫人,別……”
“她有……身……”
崔遠眼睛一下子就紅了,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站起來護在張小柳的面前。
但他的話沒有說完。
就聽張小柳啊的一聲,發出了聲嘶力竭的慘叫。
崔氏的棍子,砸在了她的身上。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然后看到張小柳臉色慘白,捂著肚子蜷縮成了一團。
“孩子……我的孩子……”
“孩子?”
崔氏,還有那幾個惡奴臉色都是微變。
崔遠像是瘋了一樣躥到了張小柳的身邊,他抱著這個柔弱的婦人,看著后者身子下面迅速的有鮮血流淌出來。
他眼淚瞬間流淌了下來。
“小柳……大夫!”
“快去請大夫啊!”
“快去啊!”
“臭婆娘,她肚子里的孩子若是保不住,我跟你不共戴天!”
“啊!”
宅院里亂成了一團。
有人行色匆匆的從里面跑了出來。
而在這同一時刻。
這棟宅子對面的那處宅子里,汪亭正趴在屋頂上,一邊嗑著葵花子,一邊透過屋脊上的縫隙,看著崔家的混亂。
天比較熱。
他還給自己頭上遮擋了一定草帽。
“嘿嘿,行了。”
“崔大人,你完蛋嘍!”
眼看著一切都是按照自己的計劃進行著,汪亭噗的一下子,把嘴里的瓜子皮吐在了一旁,然后慢慢的爬下了屋頂。
這一切都是他設計的。
沒辦法啊。
崔遠這是一只老狐貍。
密諜司又太嫩。
查了一陣子,什么有用的東西也沒有查到。
而且,因為東廠建立的緣故,他們原本科考舞弊的事情,似乎也暫停了。
什么都查不到。
而陸行舟又只給了他三天的時間。
那只能玩一些陰的。
輕輕松松這么設計一下。
張小柳得死。
孩子也保不住。
崔氏將被崔遠憤怒之下失死。
哪怕他是吏部尚書。
也難逃一劫。
畢竟,常家那邊兒他也不是吃素的。
一切完美。
“給那大夫說清楚。”
“這件事膽敢泄露絲毫風聲,就滅他全家。”
汪亭從屋頂上爬了下來,對著身邊的一名手下,吩咐道,
“就算咱們不滅,崔大人,常家,也都饒不了他。”
“讓他好自為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