瀘江之水洶涌激蕩,奔流之時便似萬馬奔騰,氣勢驚人。
江水之中,隱約可見十數丈的巨大黑影在水下游動。冥冥之中,瀘江水脈之力被引動起來。江面之上,立時便有數丈高的江浪形成。
江浪駭人之勢,一波又一波地輪番拍下,頓時激起白色浪花。巨大的沖擊力之下,宜縣水道之中那阻隔水道的礁石、淤泥,立時被江浪沖開。
瀘江本是長江支流,流急坎陡,航運困難。瀘江江水之氣象,原本只占了一個“險”字。
但如今瀘江江面的這般景象,卻是氣象磅礴,格外雄壯。只論眼前之氣勢,便不弱于那貫穿中原的長江黃河!
自從鄭國奉命,請調瀘江龍王疏通宜縣水道之后,宜縣水道之上便一直是這番景象,已經持續數月有余。
瀘江水脈之力調動,激起驚濤駭浪,借此疏通宜縣水道。
又見巨浪涌起,狠狠拍下,“砰”的炸裂之聲中,隱約傳來礁石斷裂的清脆響聲。
奇形怪狀,通體青黑色的礁石碎片浮上江面,旋即又是一個浪頭消失。與此同時,江面之上,因為水中礁石存在而形成的暗流漩渦,也消失不見。
原本洶涌無比的江水,流至此處,頓時變得平緩起來。
江邊的水工勞役見狀,頓時眼中一亮,高呼道:
“唉,通了,好像通了啊!”
此言一出,頓時傳遍了江邊兩岸。一眾勞役、水工,聽聞此話,頓時跟著歡呼起來。
工部員外郎鄭國,此時聽到動靜,連忙跑到江邊。
看著水流越發平緩的江面,鄭國連忙取來工具,與身邊隨從一同測量水道疏通情況。
幾次確認之后,鄭國興奮地一拍手掌,朗聲道:
“宜縣水道已通,速速派人,回稟陛下、曲靖侯!”
這宜縣水道一通,云國大軍便可自江陽府發兵,水路并進,進攻夏國。
沿著長江進攻,便無糧草后顧之憂。夏國沿江兩岸州縣城池,必動蕩不堪,甚至能夠兵鋒直指夏國首都金陵城,以最快的速度攻滅夏國,全據天下!
而此時,宜縣不遠處,夏軍駐守的南津關。
聽聞遠處傳來的歡呼之聲,南津關夏軍主將,頓時重重地嘆息一聲,道:
“只怕這宜縣水道,已被疏通了!”
一眾夏軍將領,臉色頓時一變,驚呼道:
“為何這么快?”
“宜縣水道之下礁石林立,疏通水道格外艱難,所需的人力物力甚大。可萬萬沒想到,竟然這么快……”
“聽聞云國皇帝,下旨命瀘江龍王,調水脈之力相助,這才如此快。我等派出的探子,也曾親眼所見江中有龍王隱現。”
“唉,萬萬沒想到,這不過短短幾年時間,這天地變化如此之大。”
此前眾人尚不覺得什么,但此時細細想來,卻是發現,這短短兩三年的時間,世間變化如此之大。
氣運顯化、大軍凝聚異象、天地異獸,這些原本神話故事、志怪小說之中才會出現的東西,竟然就這么突然,毫無波瀾地來到了世上。
為首的夏軍主將,語氣沉重地道:
“速速派人,回稟金陵城、西南招討司,宜縣水道已經疏通!”
“是!”
江城府,西南招討司衙門。
宮英縱看著手下自吐蕃傳回的密信,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喃喃自語道:
“羊同節度使?當初吐蕃使節前往中慶城的時候,云國皇帝竟然就有了準備,早早布下了這枚棋子,以節制吐蕃國……走一步看十步,料敵于先,這云國皇帝,當真是厲害!”
手下繡衣使看著宮英縱難看的臉色,猶豫著開口道:
“大人,安國那邊回稟,云國人早有準備,圍殲了反抗勢力兵馬。咱們派過去的人,也沒了蹤跡……應當、應當是落在了云國東廠的手中了。”
想起自己此前那一副信誓旦旦,胸有成竹的模樣,宮英縱臉上頓時青一陣紫一陣,猛地一拍案桌,咬牙道:
“好算計,好本事!這一局,算是我宮英縱輸了。”
手下繡衣使聞言,默默低下了頭,心中卻是不由腹徘道:
什么算你輸了,本來就是你輸了好不好。全程被云國皇帝壓著打,還在這兒裝什么……
宮英縱倒是沒有注意手下的異樣,只是自顧自地道:
“煌煌大勢覆壓而下,我那個便宜師兄,果然好眼光。世人皆認為,大夏的國力比云國更為強盛。如今我方才能夠看清楚,這兩國之中,在天地大變之中占得先機的云國,才是更強盛的一方!”
“大人,那您此前,可還有別的什么準備嗎?”手下繡衣使適時問道。
宮英縱聞言,神情頓時一滯,沉默了一會兒,方才開口道:
“拿我書信,前往衡陽府告知德陽侯,領軍撤回來吧……現如今,唯有集中兵力守衛江州郡,才能夠有辦法擋住云軍兵鋒。”
“是!”
夏國,金陵城皇宮,謹身殿之中。
西南急報,一路快馬加鞭,被迅速地送到了虞昭凌的御前。
虞昭凌急忙翻看軍報,掃視一眼之后,眉宇皺起,語氣低沉地道:
“宜縣水道,已為云軍所疏通!唉,長江沿岸,乃至都城金陵,自此便要遭受云軍襲擾不斷了……”
此時謹身殿之中,唯有虞昭凌的十數名潛邸心腹在此。
聽到虞昭凌所言,出身夏國勛貴,當初在西南招討司時投效于虞昭凌麾下的兵家弟子朱飛昂,見虞昭凌神色低落,當即出列,朗聲道:
“陛下,宜縣水道縱然已通。但江州郡尚在我大軍手中。沿江而下,更有潯陽郡、宜城郡、歷陽郡,皆是易守難攻之地。云軍若是順流而下,所遇皆是我險要城關要塞,一路強攻,必損兵折將。屆時云軍士氣低落,軍失鋒芒,我軍再重整旗鼓,必可一舉挫敗云國,收服失地!”
說來說去,其實核心觀點,還是一句,積小勝為大勝,以空間換時間!
夏國,實在太大了!
縱然云軍再驍勇善戰,夏軍兵力再空虛,想要從江城府一路打到金陵城,也不是短短幾個月便能夠實現的。
虞昭凌多年從軍,自然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其實夏國對付云國的戰略,一直就是如此,想要依靠強盛的國力,拖垮云國。
但此時的他,登基以來,便一直損兵折將,丟城失地,難免心中有挫敗之感而已。
聽到手下臣子勸說,虞昭凌深吸一口氣,打起精神,道:
“半月前,鄖陽府也被云軍攻陷,安順郡全境淪陷。邵陽郡大半疆土淪陷,與武陵府隔沅江而對的邵陽郡潭州,也已城破。”
“現在宜縣水道也已疏通,云軍便可順流而下,截斷武陵府與江州郡之間的聯系。宜縣、邵陽郡、安順郡云軍三路合圍,武陵府便四面受敵,危矣!”
說到這里,虞昭凌咬了咬牙,沉聲道:
“傳旨武陵府中將軍孫乾芳,命其率部撤離,退往江州郡!”
就如當初棄守河池郡一樣的理由,武陵府的十余萬夏軍,雖半數為郡兵轉任,不算精銳。但此時的夏國,也絕對損失不起這些兵馬。
這也就是蕭承當初,為何會做出讓伍子胥故意敗退,以此助廖固登上高位的原因了!
因為無論武陵府的戰事如何順利,只要安順郡、邵陽郡失守,居于突出位置的武陵府夏軍,也只有選擇撤退這一條路!
“臣等,遵旨!”殿中眾臣,也知道此時局勢如此,只能如此選擇,當即齊齊俯身應是。
云國皇宮,中慶城養心殿之中。
大理寺卿狄仁杰、刑部北境清吏司郎中宋慈、大理寺寺正郅都、刑部主事張湯、監察御史趙禹,齊齊走入殿中,對著蕭承俯身一拜。
“臣等,拜見陛下!”
蕭承抬頭看著幾人,微微點頭,沉聲道:
“宋卿,查的如何?”
宋慈上前一步,俯身行禮,道:
“臣已詳查過了,三名犯官府中家眷,皆為服毒自盡。但其中,確有蹊蹺!”
“動手之人,雖手法巧妙,表面看上去沒有什么異樣。但三家府中一眾家眷,尸首散落府中各處,一點也沒有齊齊服毒自盡的模樣,此為疑點一!”
“臣在三家府邸之中,更是找到了匆忙收拾的包裹。若犯官有攜家中親眷一齊自盡之意,應當是不需要如此的,此為疑點二!”
“第三處疑點,也是最為重要的一處,是臣在一些死者兩頰骨骼處,發現了有脫臼的痕跡。”
“所以,臣大膽推測,三家府邸之上的犯官家眷,皆是被高手突入府中,以擒拿手法卸下骨骼,強行灌下毒藥之后再行復位。其手段巧妙精細,若非臣解刨死者尸身,取死者骨骼查驗,是絕對發現不了的!”
蕭承雙眼一瞇,冷哼道:
“果然如朕所料,這高方與其同黨,不過是幕后之人為了掩人耳目,而推到臺前的幌子!”
張湯聞言,眼中寒光一閃,當即沉聲道:
“臣這便前去提審高方以及其同伙,一定要為陛下,將這幕后之人盡數揪出!”
張湯自信于自己的拷問手段,無論是誰,只要到了他的手中,也決計熬不過酷刑。
趙禹聞言,卻是微微搖頭,開口道:
“只怕從高方那邊,是問不出什么的。”
既是被推出來掩人耳目的,高發能知道個什么?真正知道的那三人,連帶著闔府上下,都被強行毒殺!
狄仁杰站在原地,眉頭緊皺,沉默片刻之后,沉聲道:
“陛下,臣其實有個疑惑!這背后之人,動手毒殺犯官莊有三人全府,手法精細。若非陛下燭照萬里,宋大人精于勘驗,是萬萬發現不了其中蹊蹺的!”
蕭承聞言,心中一動,道:
“狄卿想說什么?”
“臣想說,這幕后之人既然可以把案子做得如此巧妙,那當初,為何不出手,助高方將事情做得滴水不漏?”狄仁杰沉聲道。
趙禹聞言,繼續接話道:
“高方既然是個幌子,幕后之人或許就是將他作為替死鬼,自然不需要太過費心。”
狄仁杰微微搖頭,沉聲道:
“絕對不是!”
“高方乃是禮部儀制司郎中,據一眾犯官所言,他們想要借科舉牟利,這高方就是不可或缺之人,不該如此輕易地被舍棄才對。”
說到這里,狄仁杰眼中精光一閃,繼續道:
“而且就算高方只是一個替死鬼,幕后之人在當初事情敗露之前,也應該出手幫忙才是。因為他們隱藏于高方的身后,高方沒有暴露,他們就會更安全才對!”
郅都聞言,眉頭更緊,接話道:
“聽狄大人這么說,臣怎么覺得,這幕后之人從一開始,就是想要高方死呢?”
狄仁杰聞言,當即振聲道:
“臣覺得,高方對幕后之人來說并不重要,死或不死都沒有區別!他們想要的,應當只是要搞臭科舉之制。只要這舞弊案曝出,陛下推行的科舉,不論出身、以才選士的名聲,也就臭了……”
“聽聞夏國,前些時候也仿照我大云,舉辦了科舉之試,以選拔人才。只怕此事,也是夏國在背后籌謀!”張湯再次接話道。
龍椅之上,蕭承雙眼一瞇,微微搖頭,道:
“倒也不見得是夏國所為,否則必然逃不過朕的耳目!”
粘桿處翊衛使鐘子濯,如今身居夏國二品繡衣使,其在金手指面板上的忠心值也高達八十。若夏國真有什么動作,蕭承不可能不知道!
說到這里,蕭承忽然拿起手中的密折,讓身邊太監遞給殿中幾人。
“這是東廠查到的三人詳細情報,你們看看吧!”
密折之上,是莊有等三人詳細無比的情報。
幾人輪流翻看一遍之后,下意識地對視一眼,齊齊俯身一禮,道:
“請恕臣等愚鈍,未曾看出異常。”
“他們三人,分別出身儒、法、名三家,皆是朕設立稷下學宮之后,以論政有理而入仕!”
眾人聞言,皆是一愣。
蕭承冷著臉,沉聲道:
“朕倒是覺得,幕后之人或許不是沖著科舉而來的……他們想要攻訐的目標,應當是科舉的推免名額制度。或者說,他們攻訐的,應該是地方官辦書院!”
連科舉推免名額都可以私相授受,知道的人清楚,這是高方等朝中大臣利用職務之便,暗中動的手腳。不知道的人定然會覺得,這官辦書院之中不知道藏著多少污穢腌臜之事呢!
而蕭承在各地建立官辦書院、給予推免試名額,從始至終,為的就是培養學院派弟子,以此平衡、削弱諸子百家在朝中文武百官的影響力,避免如夏國朝堂之上那般,出現百家黨爭之勢。
而諸子百家之中,也難免沒有人能夠看出這其中的關鍵所在。
或許就是諸子百家之中,有人想要以此手段,攻訐地方官辦書院,迫使蕭承改革書院推免名額制度,乃至廢除各地官辦書院……
這么一想,此前種種疑惑,倒是也能夠想得通了!
說到這里,蕭承環顧眾人一眼,沉聲道:
“朕有懷疑,但沒有證據。朕給你們幾人暗中調查之權,一定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幾人聞言,當即神色一振,齊齊俯身行禮,道:
“臣等,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