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得一陣陣士卒操練、戰馬嘶鳴之聲,自營地之中傳出。肅殺之氣,不由散溢而出,讓經過此地的一眾安國百姓面露畏懼,遠遠繞開。
昔日黎朝京營駐地,如今變換旗幟,堂而皇之地掛起了云龍旗幟。楊大眼分兵兩萬駐守安沛郡之后,便領著剩余兵馬進駐此處,以拱衛升龍府。
因為姚廣孝的算計,黎護如今在國中上下的威望,已然盡毀。朝野內外,大都皆不服其統治。他登上王位之后的政變、兵變,便發生了多次,甚至有數次真正是到了危亡關頭。
若非蕭承提前派陳到領白毦精兵駐守王宮,只怕黎護以及他的一眾親信,早就被人反攻清算了!
直到楊大眼正式領兵進入升龍府,彈壓上下,安國朝堂這才逐漸穩定下來。也正是因為如此,如今以黎護為核心的一眾安國掌權者,才已然發覺自己等人是離不開云國的支持了……
楊大眼在營門之前翻身下來,掃視旁邊面帶畏懼,畏畏縮縮的安國百姓,當即冷哼一聲,隨手將馬鞭扔給了一旁的副將,旋即邁步走入營中。
帥帳之中,徐庶正代替著楊大眼,處置著軍中事務。
抬頭看到楊大眼面帶不快地走入帥帳,徐庶輕笑一聲,道:
“大帥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楊大眼憋著一口氣,一屁股坐到帥位之上,不高興地揮了揮手,道:
“別提了,這安國的朝會,當真是無聊透頂!一群人死氣沉沉,宛若木雕泥塑,只知在朝堂之上做個應聲蟲!”
說到這里,楊大眼眉宇又是一皺,遲疑一會兒,方才開口問道:
“元直你說,這安國朝堂之上如此,是不是有些不對勁!”
楊大眼平日里雖多是一副混不吝的莽撞人模樣,但實際上智商并不算低。不過上了一次安國的朝會,便已然察覺到了安國如今的不對勁。
只不過他到底文化不高,只是覺得有些異樣,卻無法明確地說出心中的感覺,只能以“不對勁”來形容。
徐庶聞言,輕笑一聲,將手邊的折子遞給了楊大眼,道:
“這是陛下批復過的折子,大帥你不妨看一看!”
楊大眼聞言,眼睛頓時一瞪,微微昂頭,毫無羞愧地道:
“我近來很有長進,學了不少字。但元直你的奏折咬文嚼字的,我是看不懂的!所以你直接和我說吧,陛下可是又交代了什么?”
聽到這話,徐庶只能收回了奏折,開口道:
“此前我剛剛隨大軍入駐升龍府,便察覺到城中氣氛不對。留心之后,卻是發現,安王殿下大義已失,安國朝政不穩,民心不存。文武百官,勛貴宗親,乃至安王殿下,都毫無心氣,應對政務極為敷衍,這便是根結所在!”
古往今來,這喪失自主的傀儡政權都是這幅德行。之所以這般,原因有很多,自身局限性、天下人所追求的正統性、國中民心、文武百官的心氣……若細究下來,能說上太久了。
楊大眼聞言,沉吟一陣,倒也是明白其中深意,當即一拍大腿,道:
“就是這么個意思!陛下留著黎護,是不想浪費太大精力在維持安國穩定上面。但就憑現在朝堂之上那群廢物,有個屁用!與其如此,還不如讓我領兵沖入王宮,直接占領安國呢!”
這般下去,安國不穩,還是要云國派出兵馬維持。既然如此,還不如直接吞并疆土呢。留著安國的小朝廷,還極為礙眼呢!
徐庶聞言,卻是道:
“大帥莫要著急!此事我早有察覺,便以大帥的名義,給陛下上了個折子,請求如何處理。”
說到這里,徐庶晃了晃手中的奏折,道:
“現在,陛下已經批復了。”
“哎呀,你別賣關子了。陛下到底是如何回復,快說說!”楊大眼有些急躁地道。
“開放科舉,徹底清算朝堂、軍中不服從王化之人。百家爭鳴數百年,天下士子何其之多,根本不缺做官之人!”徐庶開口道。
百家相互之間內卷了數百年,為了宣揚自家學說,大力推廣教育。而偏偏,這天下之中諸國都是采用的察舉制度,頂級人才自然能夠入朝堂之中效力。但中層乃至底層士子,卻是輕易不得入仕。所以這底層官職,根本不缺人來。
楊大眼聞言,當即一拍手掌,興奮道:
“對,就該如此!一群只吃飯不干事的廢物,養著作甚?”
顯然,他對于那些死氣沉沉的安國官員,早已是不滿到了極點。
徐庶此時,卻是接著道:
“然后就是土地改革!”
“土地改革?”楊大眼微微一愣。
這不是在說安國朝堂嗎,怎么又扯到土地之上了?
“清量無主土地,分配給流民百姓!只有如此,百姓方能知道我大云陛下之仁德,對我大云心生尊崇,自然不會再有反叛之心!”
楊大眼聞言,疑惑地難道:
“安國國內,有很多無主的土地嗎?”
徐庶眼中一冷,沉聲道:
“清算了安國朝堂、軍中,不就有了嘛!這些人暗中謀逆,天下之中誰能說我大云的不是?”
楊大眼聞言,眼睛再次睜大,喃喃道:
“原來如此啊……”
徐庶看向楊大眼,道:
“陛下下令,大帥暫領安國總理大臣職,主管此事。安國上下,皆聽大帥調遣!”
楊大眼聞言,頓時眼中一喜,道:
“都聽我的?那我不就比黎護那小子官還大了!太好了,每次見到那貨都要行禮,可把老子膩歪壞了!”
徐庶聞言,嘴角微微一抽。
這般好的機會,你竟然只惦記著要當安國的太上皇?
安國太上皇,大云國三品安王,楊大眼將軍是吧……
徐庶微不可查地嘆息一聲,然后勉力勸諫道:
“大帥,這正是您的機會啊!您因覆滅黎朝水師、攻入升龍府之功,而位列安東將軍之位。再往上四征、四鎮將軍,能夠任職統屬國中各路兵馬的五軍都督之位。此位,非大功不能升任。但若是大帥你能夠辦好此事,助陛下、朝中治理好安國,便是您升調回京的機會啊……”
聽到這里,楊大眼頓時反應過來,喜笑顏開道:
“對!說的對!這可是能夠進步的差事啊!”
他楊大眼此前,可是滿心滿眼地惦記著進步的事情,去打朝中那些瞧不起他的大臣呢!
想到這里,楊大眼當即精神抖擻,朝帥帳之外喊道:
“來人啊!調集兵馬,本帥要殺、啊不,是要徹底清算那些不服我大云王化的逆黨!”
夏國江州城,西南招討司衙門之中。
岐王看著眼前的軍報,輕哼一聲,道:
“這個慕容復,當真是拎不清!”
一旁的馮處聞言,當即躬身告罪,道:
“請殿下恕罪,臣一時不查,竟未曾想到慕容復會這么快起兵……”
岐王聞言,沉聲道:
“此事確有你責任,事關社稷,你直接動手就是了,為何這般束手束腳!”
馮處微微搖頭,沉聲道:
“殿下如今身份不同了,言行不同此前了!慕容復再如何,也是陛下認命的邵陽郡郡尉,若為實證隨意殺之,朝中必然有人不滿,以此攻訐殿下!”
如今岐王,已經是實際之上的儲君。若是再像當初那般隨意調動兵馬,那可就是不是小事了!
而且最重要的,還馮處已經從繡衣使內部情報之中得知的。在岐王獻上黎朝氣運秘法之后,當今陛下身軀日益強健,不再像此前那般病入膏肓。
古往今來的歷代儲君,最大的對手,從來都是龍椅之上坐著的那位!
岐王眉頭微微一皺,卻是沒有反駁什么。
有些事情,只是他不愿去想,并非是無法想到。馮處此時心中的擔憂,他心中未曾沒有幾分了解。
見氣氛沉肅下來,馮處連忙轉移話題道:
“這次慕容復與云軍勾結,竟然是差點便拿下了永州城。說起來若非是廖固,只怕局勢會變得更加糟糕呢!”
岐王聞言,眉頭一動,沉聲道:
“廖固?容州城之敗的時候,西南邊軍主將廖固?”
此時的岐王聽到這個名字,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厭棄。
西南邊軍,岐王是投注了心力的。被廖固一戰覆滅,對這個人顯然很難有什么好印象!
馮處見狀,心中知道岐王對此人的不滿,卻仍然開口勸道:
“殿下,根據繡衣使調查的戰報來看,容州城之敗,也并非全是此人的過錯。云軍大軍有氣運異象相助,我軍兵馬難以抵抗。主帥伍子胥,殿下當年出使云國的時候也是與他碰過面的。軍略、智謀、手段,皆是上上。廖固才能不如伍子胥,麾下兵馬不如云國大軍有氣運相助。但卻能夠維持十數萬大軍困守孤城月余,可見其并非是毫無能力。”
“如今其領殘兵,于危急之時救下永州城。留下他的性命,準其戴罪立功,便是在告訴全軍上下的將領,只要作戰之時用心竭力,便不比憂心戰敗的后果!而廖固此人,也必然感激涕零,不敢不效死力!”
云國如今,已然掌握了氣運之法。光岐王現在知道的,便有數支精銳兵馬能夠直接在戰場之上喚出異象相助。對付這樣的敵人,縱使夏國國力再強,在學會調用國運力量之前,也無法與云軍正面對抗的。
戰敗既然是難以避免的事情,那若再對戰敗將領懲罰過于嚴苛,顯然對軍心很不利!
想到這里,岐王這才冷著臉松了口,沉聲道:
“既然如此,便上奏父皇稟明此事,然后準其在軍中戴罪立功!”
這個時候,便聽到忽然有人開口道:
“不光如此,殿下還應該親自接見廖固!”
岐王猛地看向堂上一旁站著的一眾幕僚,臉上明顯地露出了不滿之色。
“剛剛是說在說話!”
一名身穿月白色儒袍,氣質淡然從容的士子緩緩站出身來,對著岐王拱手一禮,道:
“儒家弟子荀博容,拜見殿下!”
這又是位如今在岐王麾下效力,充當幕僚的百家弟子。
岐王看向此人,微微點頭,沉聲道:
“本王記得你!當初平定安順郡亂軍之時,你爲本王出了不少裡!”
說到這里,岐王臉上不滿之色幾乎溢出,聲音嚴肅地喝道:
“廖固敗軍之將,西南局勢崩壞至此,有他的一部分責任。這樣的人,饒恕他的罪責已然是顧忌軍心,為何還要本王親自接見?”
人有情緒,本不就是極為理性的存在。縱使明白其中關鍵,岐王依舊一戰使十數萬大軍覆沒的廖固,有著很大的不滿。此時聽到這位儒家弟子的話,他心中不滿便已經壓抑不住了!
聽到岐王這略帶呵斥之意的言論,荀博容卻是依舊從容,施施然一禮,道:
“殿下且聽在下一言!”
“說!”
“廖固此人,乃晉王門客!當初亦是因為晉王的門路,方能夠在殿下之后接任西南邊軍。金陵城中的消息,晉王此前被當今陛下詔令出府,協理朝政。此事,殿下應該有所耳聞。”荀博容沉聲道。
岐王皺著眉,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如今繡衣使,被虞瑛瑤掌握,夏國之中上下之事,自然是瞞不過他的眼睛。
但馮處此前也替他分析過,晉王出府之后,昔日流放出京的一眾親信卻是依舊沒有召回朝中。這顯然,只是當今陛下用以平衡權術的手段,并非是當真對自己有了嫌隙。
雖然值得警惕,但不需要做太大的反應!
荀博容此時,接著道:
“如今廖固在殿下手中效力,殿下免其罪責,卻是對他有恩。若是有意招攬,其必然無法回絕。如此一來,殿下來晉王昔日的門客都能不計前嫌地任用,為其免除罪責,天下人見此,必然稱贊殿下的仁德!”
這勸說的口吻,一股子儒家的味道撲面而來。
但內中深意,岐王卻是能夠聽明白。
晉王有了起復的意思,但到底不如自己如今聲望正隆。若是借廖固之事展示自己的心胸,讓昔日晉王的那些親信門客有了轉投門第的希望,卻是能夠很好地打擊晉王。
馮處聞言,眼睛頓時一亮,不由看向岐王,道:
“殿下,此諫言可納!”
岐王聞言,想起此前與自己一向親厚的晉王,幽幽一嘆,道:
“傳令,讓廖固前來見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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