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國,奉州城。
奉州城坐落于長江水脈之上,夏國西南諸郡大部分的物資運轉,皆經過此城,是以奉州此前,是夏國西南之中數一數二的大城,繁華富庶。
只可惜,這次波及整個夏國西南的兵亂,正是奉州邵家掀起。邵家老家主目光短淺,不思退路,是以當地百姓,算是整個西南遭災最甚的。
昔日繁華無比,船只往來不息的水運碼頭,如今被一把大火焚燒殆盡,至今當地夏國官府都還沒顧得上修繕。
奉州城中,寬闊的街道之上隱約可見昔日繁華,街道兩旁,還散落著零零碎碎的鍋碗瓢盆,卻無人去撿、去收拾。
道路兩旁,依稀有幾家店鋪開著。但街道之上,就只有幾個臉帶菜色,面容凄苦,腳步匆匆的行人,根本無心光顧。百業凋敝之像,尤顯凄涼。
身穿鎧甲的夏國邊軍校尉,帶著麾下一眾兵將行進在大街之上。
看著路邊行人投來的憤恨的眼神,還有那對他們如避蛇蝎的態度,一眾將士臉上都有些難看。
為首校尉冷冷地瞥了這些百姓一眼,面色鐵青,哼聲道:
“不知好歹!”
這些夏軍,乃是岐王麾下的一眾兵將。正是他們自云國北境撤退之后,便徑直襲入奉州城中,將那些殘害百姓的一眾將門,盡數屠戮。
本是前來拯救他們于水火之中的人,但如今只要身穿軍服、官袍出來,卻被冷眼相對,滿心的敵視。
軍中出面組織百姓修繕水運碼頭,以工代賑。這本是好事,但城中百姓卻無人前來。甚至駐扎城中的將士們出門采買,給錢都沒有商人愿意賣東西。
這樣待遇,自然讓一眾將士心中不快。
但這城中的普通百姓,可不懂哪些大兵是西南將門的私兵,又有哪些兵將是什么岐王麾下的。在他們心中,便只知道朝廷的人殺戮百姓,致使奉州城十室九空,宛若人間地獄。
如今民怨沸騰的局面,奉州城未曾像有些城池那樣驅逐官府官吏,依舊掌握在夏國朝廷手中,主要有兩個原因。
一來是因為奉州城中駐扎的這些大軍,乃是岐王自別處調來。是以未曾像那些出身西南的邊軍將士那般,見家鄉遭遇慘狀,軍心渙散,上下離心,甚至暗中逃散。
二來,奉州城中百姓被屠戮大半,十室九空,民力薄弱,實在無力凝聚起多大的力量,和大軍作對。
身后的將士見自家校尉面色鐵青,好似勃然大怒,連忙上前拉住,勸說道:
“校尉,算了算了。這城中百姓遭遇,也確實那個了些……”
校尉聞言,猶自憤憤不平,粗著嗓門,破口大罵道:
“一個個的現在倒是硬氣,那當初兵亂的時候,怎么不跟那些畜生們去干一架?家里連把菜刀都沒有嗎?哦,現在知道對俺們甩臉色了,還不是因為看著俺們好欺負!要不是大帥軍令在身,俺早就抽刀子砍死他們了。呸,一群孬種!”
一邊說著,這校尉還一邊將手按在腰間刀鞘之上,惡狠狠地環顧四周,殺氣騰騰道:
“要是把俺惹火了,大不了軍法處置,也要替兄弟們泄一泄這心頭的邪火!”
校尉如此態度,幾名行人聽到了,心中一慌,連忙低下頭去不敢再看,腳步飛快地跑來。
校尉見狀,長舒一口氣,哈哈道:
“哈哈哈,弟兄們看啊,就是一群慫包!”
身后的一眾將士見狀,不少人跟在后面,一邊大笑,一邊罵出污言穢語。
也有的將士未曾張口辱罵,而是對城中百姓的遭遇而心中不忍。
但這些人也知道同僚們面對百姓冷眼,心中積攢著許多不快。反正只是言語上的威脅,總不會使得他們如今所處的局面變得更差,是以便沒有出言勸阻。
這個時候,一個將士突然指著一旁巷子之中,出聲道:
“校尉,那里有個人。”
為首校尉扶著刀柄的手頓時一緊,警惕地朝將士所指方向看去。
卻見一旁的巷子之中,一道衣衫襤褸的身影,蜷縮在地上,不斷地打著顫。
校尉見此,沒好氣地瞪了屬下一眼。
他剛剛還以為,自己因為一時氣憤說出的那些臟話,真的將誰惹急了呢。
“奉州城中的人還沒死絕呢,至于看到個人就這么稀奇?”校尉哼聲道。
說到這里,校尉微微一頓,語氣稍稍緩和下來,道:
“去看看,若是還有救,就帶回軍營看看!”
“是!”一名士卒當即應是,小跑著上前查看。
士卒湊上前去看了一眼,忽然臉色大變。一個踉蹌地跌坐在地上,伸手指著那人,渾身戰栗不停,嘴唇顫抖得都說不出話來。
校尉見狀,眉頭一皺,一邊朝那邊走去,一邊道:
“怎么了?”
“別、別、別過來,好像是瘟疫!”那名跌坐在地上的士卒,面露灰敗之色,帶著一絲哭腔道。
軍中最懼瘟疫,對類似的病情,一向警惕無比。所以便是普通的士卒,也知道一些關于瘟疫的癥狀。
校尉聞言,臉色當即大變,一邊阻止麾下將士靠近,一邊捂住口鼻走上前去。
卻見地上那個干瘦男子,滿臉泛著病態的紅潤,額頭上滿是大汗,渾身卻戰栗不止,襠下還有未干的黃褐色糞水。
種種癥狀,當即讓校尉為之一震,不敢置信道:
“不可能,我等大軍一入城,便已經清掃城中尸首。又是冬季,尸首尚未腐爛,為何、為何會有瘟疫?”
入城的這些邊軍,都是岐王精心訓練,可稱精銳,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如何防止瘟疫。一入奉州城中,便清理了城中的尸首。當時又是冬季,天氣寒冷,尸首尚未腐爛,按理來說不應該會有瘟疫才是!
一旁的士卒渾身顫顫,伸手指了指那人手中,驚懼道:
“肉、肉……”
校尉聞言,當即看去。
便見那人手中,尚且抓著一塊手掌大小,油脂泛黃,已經有些發黑的腐肉。
校尉腳下踉蹌,雙腿一軟,差點沒跌坐在地上,咬牙道:
“速、速去稟報軍中!”
“是!”
只聽得“轟轟轟”的悶響之聲傳來,大地似是晃動,官道之上散落的一些小石子,也跟著震顫起來。
官道之上的行人聽到動靜,抬眼望去,便見遠處,數千騎兵軍容肅穆,駕馭戰馬,宛若黑色巨浪,呼嘯而來。
戰陣之中,“程”字旗幟、“鎮北”大纛,迎風飄蕩,獵獵作響,引人矚目。
官道之上的行人見此動靜,忙不迭讓開道路,生怕阻了這些騎兵的路。
轉瞬之間,騎兵呼嘯而過,官道兩旁避讓的人群之中,卻是忽然有人發出一聲聲歡呼之聲,甚至有人朝著這些騎兵不斷招手示意。
一商賈打扮之人,看著這般景象,不由得有些發懵,扭頭拉住身邊的人,不解地問道:
“你們這是怎么了?”
一旁的同行之人臉色激動得有些漲紅,見到他拉住自己,湊了過去,扯著嗓子道:
“你說什么?動靜太大,沒聽清!”
商賈無奈,也只得扯著嗓子,大聲問道:
“我說,這是什么人,你們為何這樣激動?”
“看到那面鎮北將軍的大纛了嗎,這是程鎮北!于北境力挽狂瀾,大敗夏國,收服失地的鎮北將軍程不識!”他面色漲紅,眼帶激動道。
商賈聞言,望著遠去的這些騎兵,眉頭皺起,似是有些不快,低聲道:
“原來他就是程不識啊!”
此時,騎兵已然呼嘯而去,周邊再無此前那般嘈雜。商賈自認已經放低了聲音,但依舊讓同行之人聽到了。
同行之人聞言,眉頭一皺,朝商賈打量了一眼,不快道:
“你這話語,甚是不恭敬。程鎮北力挽狂瀾,是我大云名將,你怎么……你,是夏國人?”
他的話,頓時讓一旁的行人聽到,眾人頓時投來了審視的視線。
商賈頂著眾人的視線,頓時頭皮一麻。
他眼睛一轉,訕笑一聲,連忙雙手舉起,嘶聲力竭地喊道:
“程鎮北將軍英武!我大云將士兵鋒所至,所向無敵!”
一旁眾人聞言,這才滿意地收回了視線。
商賈見糊弄了過去,輕舒一口氣,扭頭便看到手下的伙計們,那暗含鄙夷的神色。他臉上頓時漲紅起來,忍不住罵道:
“看什么看,我大云將士們都走了,還不趕快啟程!”
一眾伙計見他這幅欺軟怕硬的模樣,心中不由暗罵一聲,這才吆喝著重新將貨車拉到官道之上。
剛剛離去的騎兵之中,程不識一身甲胄,身伏戰馬之上,縱馬疾馳。
一旁護衛的親兵看著前方隱約可見的城池,連忙馭馬湊來,大聲喊道:
“將軍,天色不早,不如今日便在前方城池修整?”
程不識聞言,微微抬頭看看天色,當即沉聲道:
“入城修整,有滋擾百姓之嫌。傳令,不得入城修整,尋地駐扎!此處距離京師,快馬加鞭不過兩三日的路程。待回京之后,本將自會請旨,恭請陛下犒軍!”
一旁親兵聞言,當即應是,一扯戰馬,下去傳令。
數千騎兵,聽聞軍令,縱使疲憊不堪,卻毫無怨言,齊聲應是。程不識治軍之嚴,便于此細微之處體現。
而就在這個時候,前方斥候騎兵,確實忽然回報,前方一支人馬,持夏國旗幟,攔在了大軍之前。
程不識聞言,眉頭頓時一皺,當即一抬馬鞭。
一旁親兵,當即大聲傳令,大軍停下。
片刻之后,數千騎兵在軍令之下,便已經止住馬速,緩緩停下。
不遠處的高坡之上,岐王看著這訓練有素,令行禁止,便是忽然下令停下,陣型亦是不亂的數千騎兵,不由得開口道:
“如今再看這程不識麾下將士,亦是不由贊嘆一聲,本王輸得不算冤!”
昔日北境之戰,程不識就是靠著治軍嚴苛,謹慎小心,便硬是憑著一座軍寨、弱勢兵力,死死抵擋住了自己數萬的大軍輪番進攻,這才抓住戰機,反敗為勝。
一旁的馮處聞言,微微搖頭,道:
“臣不擅軍陣,但殿下這般沙場宿將,亦是贊嘆,足見這位鎮北將軍的本事!”
岐王輕笑一聲,一勒胯下戰馬,朗聲道:
“走吧,去見一見!說起來本王和他交手數月,卻連他的模樣都不清楚,這說不過去啊。”
說罷,岐王便一馭戰馬,朝程不識的方向疾馳而去。
程不識看著不遠處,擋在官道之中的夏國使團車隊,眼露沉思之意。
而就在程不識的身邊,還有三名身穿布衣麻鞋,衣著簡樸的年輕墨家弟子。
見到這插著夏國旗幟的車隊,他們不由對視一眼。
“如今云、夏兩國,已經簽訂和約。這車隊上插夏國旗幟,應是返程的夏國使團!”為首的墨家弟子對著程不識道。
另一名墨家弟子聞言,不由疑惑道:
“夏國使團返程,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他們跟隨程不識,自云國北境返京。雖然這條路也可通往夏國,但對于要回金陵城復命的夏國使團,這無疑是繞了遠路了!
程不識瞇眼看著前方縱馬而來的一小隊人馬,沉聲道:
“走,隨本將去看看!”
有身后這數千騎兵作為依仗,程不識根本不怕夏國的人會起什么歹心。
三名墨家弟子聞言,當即應是。
程不識領著三名墨家弟子,以及一眾親兵護衛,駛出大軍之中,迎面迎上前來的岐王。
此時的岐王,并未身穿夏國親王蟒袍。但他是皇室出身,自帶雍容貴氣。又在軍中磨礪,一身氣質尤為顯眼,一看便是不簡單之人。
岐王身騎戰馬之上,看著不遠處的程不識,微微拱手,朗聲道:
“程鎮北,為了和你見上這一面,本王可是特地在中慶城多等了一段時間,還特地領著使團繞路江陽郡,可是不容易啊!”
程不識聞言,頓時明白了來人身份,當即對著岐王微微拱手,沉聲道:
“原是夏國岐王殿下,在下甲胄在身,不能全禮,還請殿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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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了好幾本書,頗有感悟。
暗中的主線,是發展國力。但這個串起來不容易,所以得用其余事情,做明面上的主線,所以又臨時在大綱之中增加了一點東西。
嗯,瘟疫這東西,其實在這特殊時期,我不太想碰,因為點娘的審核程度,實在有點那啥……
但這靈光一閃的點子,能夠使原本后面的故事更合理,不寫可惜了。所以,先寫寫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