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流韻剛抬腿邁出殿門,便有數名宮中侍者出現,攔在她的面前,恭敬地問道:
“姑娘要出去散散心嗎?”
邊流韻張了張嘴,微不可查地輕嘆一聲,腳步后退,重新回到了殿中。
看著這些攔著自己的,身穿著宮中侍者服飾的男男女女,他們的身份,自然不用說。還有所處的這間華麗宮殿,透過殿門看到遠處的那些肅穆莊嚴,巍峨重重的殿宇。
此時的她,如何還不能夠猜出自己所在的地方?
赫然便是她此前來過的云國皇宮!
本想直接逃離,可兜兜轉轉,這還沒出中慶城呢。然后一覺醒來,自己竟然直接回到了云國皇宮之中。
除了滿心的懵逼,此時的邊流韻,心中更多的是惴惴不安。她不斷回想著,自己到底是為何來到了皇宮之中。
只記得自己面對追殺而來的刺客,強行催動音家秘傳武學,“太一大樂律”,最后難以駕馭為琴聲所驅動的天地陰陽五行之氣,內力直接在體內暴走,差點導致走火入魔。
在昏迷之前,她只隱約記得一道聲音在耳邊響起。
明明不記得那人說了什么,卻只記得那道聲音,溫和至極,觸動心弦,讓她覺得無比心安踏實。
也不知道那人……
不對,這個可以先放一放!
邊流韻猛地搖了搖頭,使得自己回過神來,臉上重新流露出凝重之色。
如今最重要的,還是要搞清楚,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云國后宮之中。
邊流韻此前,曾經以夏國柔寧帝姬的身份進過皇宮,面見過后宮的一眾太妃。
早如今不搞清楚自己現在的身份到底是柔寧帝姬,還是邊流韻的時候,她甚至擔心自己貿然出去,會讓人認出自己的身份來。
想到這里,邊流韻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苦澀之意。
本是被岐王說服,想著幫助與自己感情相厚的虞瑛瑤假死脫身。
卻不想一場陰差陽錯的烏龍事,以及云國將軍南霽云突然趕到,只能是她咬牙出面,頂替了這個身份。
但從那之后,她卻是再也無法脫身,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對她下手。甚至就連請求自己幫忙的岐王,也開始對她起了殺心。
到了現在,她竟然連自己所擁有的身份,都不敢確定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殿外忽然傳來的一陣動靜。
邊流韻隱約便聽到,殿外守候的宮中侍者跪地問安之聲。
一瞬間,她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蕭承站在殿門前,旋即揮手示意,讓身后一眾護衛、太監們在殿外等候。
馮保張了張嘴,強忍著這才沒有開口。
雖然自家陛下的武功,足以橫行于天下,此前也是親領大軍沖陣殺敵。但老是這樣不要禁軍高手護衛在側,總顯得養著他們,像是被吃白飯的……
邊流韻看著走入殿中的貴氣俊秀的少年,心中猛地一突。
在云國皇宮之中,這般打扮、氣質的,除了當今的云國皇帝,只怕再無旁人了!
她有些手足無措地看向蕭承,愣愣地不知該如何開口。
蕭承打量了幾眼邊流韻,見她氣息不再似此前那般萎靡,輕笑道:
“看來調養得不錯啊!”
邊流韻猛地抬頭,一雙明眸緊緊看向蕭承,掩蓋不住自己的錯愕驚訝之色。
雖然她關于此前被救時候的記憶,已經極為模糊。但當蕭承的聲音響起之時,邊流韻心中還是立時一顫。
“我不是……,我是音家弟子,邊、邊流……”
“知道了,邊流韻!”
一瞬間,當初受傷之時的記憶,一下子涌了上來。
是他……
立時之間,邊流韻剛剛還有些慌亂失措的心緒,此時突然便覺得莫名安心。
在本以為即將頂替著別人的身份,死在這異國他鄉之時,蕭承這隨口一接的話,對那是心生絕望的她來說,無疑是難以忘懷的!
蕭承可不知道邊流韻如今復雜的心緒,一甩龍袍,徑直坐到殿中上首,看著邊流韻,沉聲道:
“音家弟子,邊流韻?”
邊流韻回過神來,垂下眼眸,對著蕭承欠身一禮,柔聲道:
“邊流韻,見過陛下!”
蕭承點了點頭,徑直道:
“你可知頂替柔寧帝姬前來,有破壞兩國和親之嫌?”
蕭承的一句話,便是直接告訴了邊流韻,她的身份已然被知曉。
對于此事,邊流韻倒是也做好了心里準備。
聽到蕭承詢問,她抿了抿嘴唇,低著頭,細聲細氣道:
“邊流韻知錯,愿受責罰!”
蕭承聞言,倒是不由得看了她一眼。
這細聲細氣,溫柔恭順的樣子,莫名給了他一種在欺負人的感覺。
咦,覺得心里有些癢癢是怎么回事?
蕭承輕咳一聲,收起心中突然生出的亂七八糟的想法,開口道:
“你可知,之前追殺你的那些人中,有一方是岐王的人?”
邊流韻點了點頭,柔聲道:
“知道!當初對我下毒的,也是岐王。若非公主偷偷送解毒丹來為我緩解毒性,我撐不到御醫前來。”
蕭承眉頭微微挑動,不由問道:
“不是,你、你不生氣?”
邊流韻咬著嘴唇,秀拳攥起,連連點頭,語氣急促道:
“心中自然氣憤!是岐王求我出手相助,我和公主私交深厚,又見他對自己妹妹這般用心,方才冒著風險出手幫忙。只是沒想到,他竟然這般對我!”
雖然邊流韻已經在用全身,盡力地表現出自己心中對于岐王的憤慨,但她這聽起來極為溫柔,沒有半點殺傷力的話語,卻是讓人看不出半點怒意。
蕭承張了張嘴,最后略帶一絲無奈地道:
“好吧……”
蕭承沉吟了一會兒,方才繼續道:
“今后你可以不用擔心岐王那邊了,他不會再對你動手了!”
蕭承已經承諾,并不在意這個所謂的柔寧帝姬,到底是不是真的夏國公主。
有了這個承諾,岐王那邊,自然也便不用非要對邊流韻下手,以此來告訴天下人,柔寧帝姬已死了。
邊流韻聞言,先是微微一愣,旋即那一雙好看的眸子之中,頓時綻放出光彩。
她驚喜道:
“敢問陛下,此事當真?”
蕭承點了點頭,道:
“對!”
“那、那十四公主呢……”邊流韻猶豫一陣,方才柔聲道。
到了這個時候,她倒是還不忘擔心虞瑛瑤來。
蕭承輕笑一聲,道:
“具體的事情,不便告訴你。但朕和岐王,對這個私下的交易,都還算滿意!”
蕭承和岐王私下里的約定,按理說是不應該告訴邊流韻的。但她也畢竟與此事牽涉甚深,有些事情就算不說,她日后也能夠隱約猜到。
既然如此,透露一點讓她安心,倒是也無傷大雅。
邊流韻聽到蕭承的話,臉上先是露出笑意。下一刻,眼中便一紅,微微泛起水霧。
自從來到云國,頂替了柔寧帝姬的身份之后,她一直生活在被刺殺的陰影之中。而在那次中毒之后,她更知道,就連請自己幫忙的岐王,都時刻想要她死。
哪怕是有身為九階高手的南霽云護衛四周,也不能帶給她一絲安全感。
甚至可以說,這幾日在皇宮之中養傷,已經是她最近睡得最為踏實的時候了。起碼在這里,不用擔心有人突然出現要殺她。
此時聽到蕭承之言,她欣喜之余,心中更是難以抑制這段時間的委屈害怕。
蕭承見她一副要落淚的模樣,心中惡趣味突然生起,開口道:
“但其實,你并沒有脫離威脅。剛剛告訴你的是好消息,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壞消息!”
邊流韻剛剛因激動而流出的眼淚,當即頓住,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蕭承。
蕭承看著邊流韻,道:
“之前追殺你的人,除了岐王的,還有一群黑袍人。那些人都是死士,朕如今無法確定他們背后之人是誰,所以你仍舊有危險!”
邊流韻聞言,臉上頓時一緊,露出一副擔憂驚懼的模樣。
“那、那……”
她話未說到一半,便有些克制不住心中委屈,眼中淚珠一下子自臉頰滾落。
這也不是她性子柔弱,膽小怕事。主要,還是她心中實在委屈。
本就是出于一時義氣,給私交甚篤,相互之間感情深厚的虞瑛瑤幫忙。
結果竟然到了現在,給自己惹上殺身之禍不說,就連一開始請自己幫忙的岐王,也為了自己的妹妹,而對她生出了殺心。
性命受到威脅,終日惶恐不安,麻煩不斷,這放到誰身上,也覺得委屈難受啊。
見到邊流韻委屈起來,蕭承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輕咳一聲,溫聲道:
“不過呢,你也不用擔心!這背后之人,雖然看似沖著你來的,但實際上亦是在算計朕,算計我云國,朕必然不會坐視不理!”
邊流韻抬手拭去淚水,不由得看向蕭承,淚眼朦朧地道:
“當、當真?”
蕭承雙眼注視著邊流韻的眼睛,鄭重地點了點頭,語氣真誠道:
“是!只是,朕需要你幫一個忙。朕知道你不愿頂著柔寧帝姬這個身份,但為了引出背后之人,還需你再以柔寧帝姬的身份出面。”
邊流韻看著蕭承的雙眼,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發愣,只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柔聲道:
“好……”
國賓館,夏國使團駐地之中。
數名夏國宮中侍女打扮之人,將手中的膳食送到一處,被岐王親兵團團守衛的院落外面。
還不等她們靠近,當即便有岐王親自安排的幾名高大仆婦攔下她們,接過膳食仔細檢查一番,方才送進了屋中。
幾名宮女在這些兇神惡煞的親兵面前,自然不敢多說什么,當即轉身離去。
在回去的路上,其中一名圓臉宮女,忽然借口肚子疼,與其余三人分開。來到庭院中的一個角落中,隨手撿起三塊石頭壘在一起,然后轉身離去。
過了一會兒,一名使團護衛模樣打扮的人,像是巡查到此,很是隨意地瞥了一眼角落那壘起的三塊石頭,故作尋常地離去。
然后,這名護衛在駐地之中故意繞了好幾圈,在認定沒有人跟隨之后,方才轉進了一處院落之中。
院落內,一名三十四歲,身穿官袍的夏國使團官員見護衛前來,有些按奈不住地問道:
“可成功了?”
護衛先是點頭,旋即又搖了搖頭,道:
“壘起三塊石頭,這是已經送進去了,但不知道有沒有吃下去的意思。自從那次下毒之后,岐王便派親兵就一直守候在公主屋外,不讓旁人見到公主。”
說到這里,侍衛忽然有些擔心地道:
“今時不同往日,如今公主身邊的人不少,會不會驗毒之人查出來?”
中年官員聞言,當即搖頭道:
“不會,這次給的毒,毒性奇特,分別下在魚粥與雞湯之中,單驗是絕對驗不出來。只有一起吃了,半個時辰之后才會毒發!”
聞言,侍衛忍不住抱怨道:
“上面不是已經改變計劃,和黎朝那邊合作嗎。怎么這次,又讓我等冒著風險下毒?上次成功,還是鉆了岐王防衛不嚴,云國那邊毫無防備的空子。但如今公主身邊兩方安排了多少人?風險太大了!”
聽到問起黎朝那邊,中年官員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嗤笑道:
“黎朝那些廢物,這次竟然沒抓到人。之前說好的,控制假帝姬之后送進宮中的計策,自然也無法成功。上面見狀,有些坐不住了。為了防止岐王太早交出真公主,只能讓咱們再次動手。”
侍衛聞言,有些心累地嘆氣道:
“真不知道,上面弄這些干什么。兩國和談,各自撤兵,難道不好嗎?”
中年官員聞言,臉上亦是有些黯然,嘆氣道:
“皇子那么多,哪里還容得下岐王再次出頭?”
“唉,若是為了出兵云國,洗刷戰敗之恥做準備,我等做事還有些奔頭。但只是為了上面皇子王爺們的奪嫡,還不如……”
“哎,慎言!”
侍衛頓了頓,嘆氣道:
“算了,吃這碗飯的……我再去探探消息!”
“好!”
侍衛點了點頭,轉身打開院落大門正要離去之時,整個人忽然一愣。
就見院落前,一眾粘桿處侍衛不知何時來到外面,眼露兇光,死死盯著侍衛。
宋慈臉色嚴肅,一揮手道:
“拿下!”
一心洗刷恥辱的南霽云,此時身形一晃,原地留下的虛影剛剛消散,他便已經沖入院落之中,在院中二人尚未來得及反應的時候,直接將二人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