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慶城城中,告示欄之下,人頭攢動,不少人齊齊聚攏于此,墊著腳張望著前方。
告示欄上,黃稠布告上蓋著的玉璽璽印,代表著這份告示,出自當今皇帝之手。
有站在最前方的士人,雙眼盯著告示,口中念道:
“古之圣王明主,皆待賢人而成名。今天下賢者智能,豈特古之人乎?患在人主不交故也,士奚由進?今朕得賴祖宗基業,承繼帝位,欲其長久世世奉宗廟亡絕也。賢人已與我共平之矣,而不與吾共安利之,可乎?賢能之人肯從我游者,朕不以國別、身份尊卑貴賤,皆能尊顯之。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
士人念完布告,人群之中的不少人,眼中皆是綻放神采,興高采烈起來。
人群之中,還沒有聽清楚,也看不清楚的人們,不由得高聲議論道:
“到底寫得什么啊?”
“沒聽清啊!”
“上面就是說,咱們陛下,要讓天下有才能的人去為他效力,陛下會給為他效力的人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哎,這事兒!咱們可不認識能夠為咱們舉薦的官兒,就算有本事又如何?”
“就是,這些人瞎高興個什么勁兒啊!要和咱們擠著一起看告示的,想來也沒什么門路!”
人群之中,大都百姓都是自覺沒了熱鬧可看,正要散去。
就在這時,一名士人打扮的人開口反駁道:
“這是你們不知道,當今陛下已經在朝會之上和百官表態,說這次不用官員們舉薦,不論身份。是要設立考題,以考核才學,來為國家招攬人才!”
說到這里,又有一名士子接話道:
“此前這消息便傳了出來,但一直只以為是謠言。但陛下今日發布的這份求賢詔,卻是證實了此事不虛!”
聽到這些話,一旁本想要散去的百姓,也是眼睛一亮,繼續圍了上來,七嘴八舌道:
“是不是真的啊?”
“誰都能去應試嗎?咱們也可以?”
“如何報名?又考什么呢?”
被圍住的兩名士子一愣,連連擺手道:
“這我也不知道啊,不過求賢詔都發出來,許是要不了多久,就會有消息傳出來的。”
“朝堂之上的事情,我等窮酸哪里那么清楚啊!只是當今陛下這份詔書情真意切,可見陛下是真心愛惜人才,所以斷定此前傳言不假,我等這才這么高興啊。”
一眾百姓聽聞此言,眼中亦是變得熱切起來。
往日朝廷招賢納士,都和他們這些平頭百姓無關。縱使偶爾有平民士子能夠為官,那也是撞大運入了那位大人的眼,又或者受到了貴人提拔。
旁人沒點運氣,沒有極強的能力,可走不通這條路子。
但只聽兩名士子的解釋,這些百姓們卻覺一條真正能夠改變家門的路子,就這么擺在了他們眼前。
可就在這個時候,卻又有一名身相貌略顯刻薄的士子,出言嗤笑道:
“哪有你們想得這么簡單!當初朝廷選材,不也有考核嗎?可是到了現在,也就是走個形式罷了。這事弄到最后,選上去的,還不是那些官宦世家子弟。”
這句話一出,也有數名士子眼中一動,卻見那名高瘦士子神情微微有些異樣,忽然恍然大悟起來,連忙出聲附和道:
“就是就是!這件事到最后,和咱們還是沒有太大的關系。”
“我勸大家啊,還是別費這些力氣了,沒用!”
“散了吧,散了吧!”
說罷,幾名士子一邊做搖頭嘆氣的模樣,一邊擠出了人群。
人群中的其余士子,也是面色有些怪異,紛紛轉身離去。有憨直的士子微微皺眉,張嘴欲言,但還沒開口,便被同伴捂住嘴,連拖帶架的帶走了。
看著這些士子神色怪異,匆匆離去的身影。圍在告示欄下的一群人,突然陷入了一片沉寂。
不多時,便聽到有人輕聲道:
“嘿,這些士子,以前可沒這么話多!”
“呵呵呵,這可是把咱們當傻子了。”
人群之中,頓時發出一陣哄笑之聲,然后紛紛散去。
這個世界,可稱得上教育資源溢出了!諸子百家教育出來的士子,數量何其多也。
最關鍵的是,這諸子百家,還只管招生,不包分配。
管殺不管埋了屬于是!
也便是因為這樣,天下底層士子的競爭,可謂是卷到了極致。
不少士子為了謀得朝中大臣的幕僚、隨身吏員身份,是使勁了渾身解數。如此賣力,甚至愿意充當鷹犬,出賣靈魂,也只是為了一份舉薦資格而已。
在這般環境下的底層士子,難得得到這樣的機會,自然是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了。
數名士子一邊腳步匆匆地離去,一邊低聲議論道:
“那兩名士子哪里來的,話為何這么多?”
“天下貧寒士子久無出頭之路,見陛下詔書,難免心中狂喜,有些失態了!”
一名年歲不小,衣著看起來頗為落魄的士子,臉上憤憤之色浮現,頗為激動道:
“既然知道久無出頭之路,便不該多嘴,這種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這名士子頗為激動,甚至都沒注意到前方來人。多虧了身邊同伴及時拉了一把,這才沒有一頭撞上。
士子微微皺眉,定睛看向身前,這才發現自己剛剛差點撞上的,就是一名年輕士子。
他打量了一下士子身上的華麗玄色道袍,和身邊穿著同樣道袍的幾人,不由一驚,連忙拱手行禮致歉。
這般打扮的,誰都知道是陰陽家的弟子門人。
年輕士子微微點頭,側過了身子,讓開了道路。一眾士子見狀,也是齊齊行禮,然后匆匆離去。
“這些人,還真是……一言難盡啊!”一名陽陽家弟子,搖著頭道。
為首的中年男子聞言,突然指著這名弟子,輕笑道:
“常斯年,你若是下次門中考核再不過,也要被勒令出山的。”
勒令出山,便是陰陽家判定其沒有繼續學習的資格了。一般這樣的人,失去了老師教導,師門人脈的提攜舉薦,也多會如剛剛那群底層士子一般,混得比較落魄。
名叫常斯年的陰陽家弟子頓時一震,連忙訕笑著躲到同伴身后。
中年男子搖了搖頭,看著自己身邊的三名弟子,正色道:
“我這話也是開玩笑,但你等三人,也應當想一想將來的路,該如何走了!這云國皇帝,咱們也是見過的。再看這份求賢詔,更知其雄韜偉略,心有大志。你們三人,趁著這次機會,也倒是可以去試一試。若是能入了云國皇帝的眼,也能為自己謀得一份出身啊!”
三名陰陽家弟子聞言,心中頓時心思各異。
另外一名子弟,突然問道:
“老師不是打算求見云國皇帝嗎?到時候請老師舉薦,不是更快更方便嘛!何苦要去和這些底層士子,爭那出路。”
中年男子笑而不語,將視線放到了自己那名身形高瘦的弟子,問道:
“時成文,你是如何想的?”
名叫時成文的高瘦弟子沉吟片刻,道:
“這選拔人才的新制度,乃是云國皇帝親自推行的。既然如此,他必然會從這次選出的士子中,挑選出人來作為標桿,將他重用,以做給天下人看。相較于舉薦,這次對我等,是個絕佳的機會!”
舉薦,只是入仕開始,之后若想有所作為,還有得磨呢!相較于被皇帝立為標桿,大加重用,舉薦顯然沒有了半點吸引力。、
中年男子見狀,不由得搖了搖頭,道:
“唉,成文啊,你如此聰慧,若是不沉迷于沙場征伐之途,只怕早就入了我陰陽家內門,隨我修行高深陰陽秘術了!”
時成文聞言,連忙躬身一禮,道:
“我陰陽家典籍之中,亦有涉及兵法的典籍。順時而發,推刑德,隨斗擊,因五勝,假天地之力以為助者也。此亦是我陰陽家大道!”
“以我陰陽家知道調度兵馬,行戰場殺伐之事,你汪曉師叔,走的便是這條路子!可陰陽家內門外門,加起來研習此道之人,不過寥寥,多被門中弟子輕視。否則你汪曉師叔,也不至于在門中之時獨來獨往,致使此前身邊,沒有一個師門師兄弟幫忙……”
說到這里,中年男子卻是一滯,搖頭道:
“唉,罷了,隨你吧!你這樣的弟子,我見得不少。心中一旦有了盤算,是誰的話也不聽!便是撞得頭破血流,也從不回頭。”
時成文連忙拱手,恭敬道:
“謝老師提點,只是此乃弟子執念,只能有負老師厚望了!”
中年男子不再多言,扭頭看向剛剛提問的士子,輕嘆道:
“石鄲,聽了成文的解釋,現在可還要我舉薦了?”
石鄲聞言,連忙擺手拒絕,恭敬行禮道:
“弟子受教了!”
最看好的弟子執迷不悟,中年男子不由得有些灰心,再沒了交談的興致,隨意得揮了揮手,道:
“走吧,先行找地方安置歇息。明日將我陰陽家信物送上,求見云國皇帝!”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