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動靜響起,一扇朱漆大門,被粗暴地踹開。身穿差役服飾的廷尉差役,領著一隊禁軍,猛地闖入這處府邸之中。
為首差役手持廷尉府開出的公文,高喝道:
“御史臺令使榮柘,牽涉謀逆大案,奉旨捉拿審問,但有抵抗不從者,格殺勿論!”
在府中震天的哭喊之聲中,禁軍將士將府中一應人等,盡數押往廷尉府,接受審問。
看著氣勢洶洶,押著犯人前往廷尉府的一眾禁軍,中慶城中百姓,皆是避讓不及。
市井街邊的水井處,聚著一眾洗滌衣物的中年婦人。
其中一位婦人放下手中的衣物,伸長脖子來,看著遠處街道之上押著犯人走過的禁軍,忍不住咋舌,道:
“這又怎么了?京城中剛接觸戒嚴,怎么又有那么多大兵出動?”
當即,便有洗衣物的婦人開口符合道:
“誰知道呢,前段時間太師先發瘋到處抓人,然后便又聽說陛下又出手捉了好幾個大官,之后夏國、黎朝入侵,京城又是戒嚴。這如今才剛安生了幾天啊,怎么又出事了?”
“誰說不是呢!”
“楊家二小,你整日走街串巷的,可知道發生什么事情了?”又有一名婦人,看向一旁坐著的年輕游俠兒,開口道。
另一名婦人,連連搖頭道:
“嗨,你問他做什么!他街坊們的事情倒是知道,可你看這都出動禁軍了,一定是頂了天的大事了,他能知道什么?”
正經的習武之人,可沒有稱呼自己游俠兒的習慣。
游俠兒,一般都是指習了一點武藝,卻又拿不上臺面。每日走街串巷,在市井廝混,游手好閑的混混。
這般人在地頭行走,市井之間的諸多事情,最是清楚。一般有事,官府的差役也會通知幾句,所以比一般百姓知道得多一些。
但眼前出動的兵馬,是守衛宮中禁軍,若要一個小混混清楚其中的事情,莫過于有些為難人了。
可是沒想到這姓楊的游俠兒聞言,卻是起身瞥了一眼說話的那個婦人,臉上略帶著一絲得意,開口道:
“別的我可能不清楚,但若是這事兒,我還真知道一點!”
這些婦人,每日除了操持家務,便是喜歡四處說嘴閑聊。此時聽到這年輕游俠兒清楚其中事情,當即便有婦人笑著開口,道:
“你若是知道,便說來聽聽唄!”
“就是,說來聽聽啊!”
游俠兒見眾人視線集中到自己身上,頓時來了精神,帶著一絲顯擺,道:
“你們不知道,昨日陛下歸朝之時,朝中有心懷鬼胎的大臣,勾結叛賊,意圖作亂。陛下大怒,命廷尉府徹查此事。這些禁軍,抓得就是和叛賊勾結的大臣。你們且看著吧,這幾天這般陣仗,怕是要經常看見呢!”
一眾婦人聞言,紛紛搖頭,道:
“咱們陛下,昨日才免了咱們的賦稅,是多好的皇帝啊,為什么有人要作亂呢?”
“是啊,而且我聽說,咱們陛下雖然年輕,但可是厲害得很呢!隔壁黎朝和夏國,可是都是他親自領兵擊退的呢。”
年輕游俠兒聞言,下意識地環顧四周,輕咳一聲,壓低了嗓子,道:
“有些事情,我倒是從我大哥那邊聽來了一些。我只對你們幾個說啊,你們千萬不要出去亂傳啊!”
婦人們眼中一亮,連忙點頭道:
“好,你說!”
“是啊,我們絕對不亂傳。”
年輕游俠兒聲音放低,開口道:
“我聽說啊,那些潛伏進來的叛賊,都是剃著光頭呢!”
一眾婦人聞言,眼睛皆是一睜,紛紛搖頭道:
“你可別亂說啊!”
“就是,你這是敗壞大師傅們的清譽!”
“楊家二小,你娘當年供奉佛祖,可是虔誠地很呢。你這般亂說,小心你娘晚上托夢,找你算賬呢!”
年輕游俠兒見一眾婦人皆是不相信自己,眉頭一皺,臉上有些不高興道:
“你們怎么不信我啊?這事啊,千真萬確,我幾個兄弟當初,可是都看的清清楚楚呢!那些賊人,想要襲擊尚書臺,然后便被禁軍全都圍住,射死了!他們看得清清楚楚,全都是燙著結疤的大光頭!”
當年云國開國之初,諸多民族混雜,矛盾頻發。
云國太祖皇帝為了維持國中穩定,便大肆傳揚當時剛剛從天竺傳來的佛門,以佛門經義緩和云國內部的諸多矛盾。這樣一來,方有了云國綿延六百年的國祚。
只是這般,也鑄就了佛門,在云國民間那無與倫比的影響力。
便是眼前洗衣物的婦人們,也有大半家中,供奉著佛祖像。
此時年輕游俠兒的三言兩語,想要讓他們相信叛匪是和尚,實在有些困難。
“一定是你的朋友看錯了!”
“就是,當今皇帝是個好皇帝,無緣無故的,大師傅們干嘛造反啊!”
年輕游俠兒臉色微微漲紅,急道:
“這是真的!你們實在不信,去廷尉門口看一眼就知道了!尸體因為太多了,現在就擺放在廷尉府大院中。光溜溜的一排大光頭,顯眼得很呢!”
一眾婦人,依舊有些不信。但又架不住年輕游俠兒這般肯定的態度,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了一絲疑惑。
就這樣,有疑似和尚的叛匪勾結朝中大臣,欲要造反謀逆,結果被識破的消息,在有心人的推動之下,短短半天便傳遍了整個中慶城。
百姓們一來不信寺廟中的僧人們會造反,二來也是因為如今蕭承在民間威望甚高,所以消息傳播得極快,鬧得滿城風雨。
感業寺中,收到消息的一眾僧人,不由得沉默起來。
唯有慧癡最是著急,差點就沒原地跳腳,道:
“你們還不信我!當初逼著法師派出僧兵的時候,蕭承他就是用著這一手,讓城中謠言漫天,動我佛門根基。明天就是三日最后期限了,法師也只怕兇多吉少。再不走,蕭承的刀,就要架到大家脖子上了!”
看著慧癡急到不行的樣子,一眾僧人面面相覷,俱是無言。
唯有慧行和尚,為人最是果斷,當即開口道:
“不能再等了。方丈所言,并非全無道理。今夜,便制造混亂,安排寺中弟子離開,散入各地寺廟,蟄伏等待時機!”
一眾僧人聞言,齊聲道:
“請慧行師兄吩咐!”
慧行和尚深吸一口氣,眼神堅定,道:
“皇帝留下的兵卒雖然精銳,但到底人數不多,難以盡數封鎖整個感業寺。我等只要將為首的那名小將解決掉,使其沒了主將號令。我等再制造混亂,寺中僧眾分別逃脫,可行性極大!”
其中一名僧眾聞言,忍不住道:
“只是這樣一來,若是小皇帝繼續追究下去,又該如何?”
慧行和尚聞言,搖了搖頭,道:
“皇帝欲除我佛門而后快,但也絕非糊涂之輩,清楚我佛門在民間的影響力,所以不會徹底翻臉。便是要剿滅我感業寺,皇帝也會是先將我等,污蔑為山匪惡徒,讓我等和佛門劃清界限。再說,是我們害死法師,從而光明正大地剿滅。”
慧行和尚頓了頓,接著道:
“所以只要我等離開感業寺,托庇其他寺廟之中,就算皇帝想要追殺,也會顧忌佛門影響力,從而放棄的!”
一旁的慧癡聞言,臉露興奮之色,連連點頭道:
“不錯,就是這樣的!”
眾多僧侶,對視一眼,面露堅定之色,齊齊對著慧行和尚一禮,口中齊聲道:
“謹遵師兄之命!”
狄青抬頭看了看已經黑下來的天色,心中微微有些不放心。起身著甲,親自檢查了山上各處要道的警戒情況,在確認再無漏洞之后,方才放心下來。
“都尉,你就放心吧,兄弟們都有數呢!”負責警戒的士卒,看著這個時候跑過來的狄青忍不住道。
狄青來得時機不湊巧,戰事結束,沒了立功的機會。蕭承縱使知道他的能力,但為了軍中制度,以及維護狄青,使其不受將士們排擠,這才只是給了他都尉之職。
狄青聞言,俊朗的臉上依舊嚴肅,搖了搖頭道:
“陛下親自交代的事情,若是出了紕漏,我等是枉死難辭其咎的!是以小心謹慎,總不會有什么錯誤。你等負責守衛要道,萬萬當心。畢竟這感業寺中之人,可不比敵國士卒。”
士卒聞言,當即拱手道:
“是!”
話音剛落,感業寺中,忽然一道火光燃起,隨后快速壯大,逐漸成了極大的火勢,在這夜晚之中極為顯眼。
狄青猛地轉過頭去,看著遠處燃起大火的感業寺,眉頭猛地皺起,沉聲道:
“這火,應該是他們自己放的!”
士卒聞言,當即一震,振奮道:
“這些和尚都不是好東西,果然還是沒安耐住。都尉速速召集人手,上山踏平感業寺!”
這些士卒,都是隨蕭承殺入夏國,對蕭承信服尊敬無比。所以親眼看著慧開老和尚對蕭承動手的他們,對感業寺的和尚,可是早沒了當初的敬意。
此時感業寺這邊動手,他們第一個反應竟然是興奮即將到手的軍功。
狄青聞言,卻是皺眉道:
“不可著急!你等重新布防,抽調出一百騎兵上山!注意不可大意,以防期間有人跑了。陛下交代我等守住此地,便絕對不可大意!”
數百騎兵,要封鎖感業寺上下道路,人手并不算太多寬裕。是以抽調一百人,便必須重新布置防務。
士卒聞言,先是拱手應是。然后也是不免一陣猶豫,指著前方著火的感業寺,道:
“那感業寺那邊現在,要放任不管嗎?”
狄青搖了搖頭,沉聲道:
“我先去看看,你們布防完畢,在上來尋我!”
話音剛落,狄青腳下發快,身形快如奔馬,朝感業寺疾馳而去。不過轉瞬的功夫,他便已然來到感業寺中。
可他剛一腳踏入感業寺中時,便立時察覺出了不對勁。
這寺中這么大的火勢,竟然少有人出來救火,這一看便知不對勁啊!
而就在這個時候,狄青他只聽得“咻”的一聲輕微細響,一道勁風,鋪面而來。
他雙眼一厲,身形暴起,身后背著的長柄眉尖刀,猛地出鞘。長刀在手,狄青周身氣勢暴漲,刀光閃爍,宛若蕩起瑩瑩波光。
伴隨著“鐺”的一聲輕響,一顆佛珠,被劈落在地。
下一刻,來自四面八方的呼嘯之聲,朝狄青而來。
無數念珠,轉瞬而至,朝狄青周身要害襲去。
狄青神情冷峻,手中眉尖刀揮舞如風,刀氣縱橫,宛若湖面蕩起波光,奪目異常,將襲來念珠,盡數擋下。
于此同時,狄青身形暴起,手中長刀朝著前方猛地一劈。強勁刀氣一往無前,劈開前方,發出了刺耳的破空之聲。
“砰”的一聲炸裂巨響,刀氣襲過之地,留下了數尺深,數丈長的恐怖刀痕。
刀痕后方幾步的距離,身穿黑衣,遮住面孔的慧行和尚,手中牢牢抓著一驚魂未定的僧人的領口。
剛剛若不是慧行和尚他眼疾手快,剛剛這名僧人,差點就直接死在了狄青刀下。
眼見己方暴露,數名慧字輩高手,也不再隱藏身形,直接跳了出來。
狄青看著眼前,皆是穿著黑衣的感業寺僧眾,不由得心中好笑。
搞得像誰不知道這些黑衣人,是你們呢!
狄青長刀一橫,冷聲道:
“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下山,速速退去!”
慧行那邊,哪里會聽這話?站出身來,看著狄青的身影,沉聲道:
“如此年輕的九階高手,當真是天縱奇才!只可惜,今日需隕落在此了!”
狄青冷峻的面孔之上,神色更厲,喝道:
“退回去,否則別怪我刀下無情!”
慧行雙手合十,眼中精光閃爍,裸露在外的皮膚,逐漸泛起金色。整個人遠遠看上去,便好似金色鑄就一般。
下一刻,慧行腳下猛地一點,整個人宛若炮彈一般轟出。
閃耀著金色光輝的一記重拳,朝狄青襲殺而來。
狄青毫不慌張,手中長刀猛地一轉,刀法大開大合,刀氣縱橫,四處環繞。
只聽得“鐺”的一聲悶響,長刀與慧行拳頭相互碰撞,放出這般奇怪的悶響之聲。
不用說,這慧行修煉的,是佛門的橫練功法,身軀甚至能夠直接抵擋兵刃的砍擊。
下一刻,數名慧字輩高手,亦是出手,朝狄青而去。
數柄精鐵齊眉棍猛地橫掃,攜著呼呼風聲,朝他四肢要害襲來。
狄青身形一轉,長刀順勢撤回。瑩瑩刀光,再次亮起,就宛若那水面上的波紋,蕩漾而起。山林之間的淡淡霧氣,似乎在一股力量的吸引之下,朝狄青環繞而來。
刀光微微閃爍之間,異常奪目。遠遠望去,就給人一種湖面翻騰,好似有什么呼之欲出一般,令人心中發寒。
下一刻,狄青雙眼圓睜,手中長柄眉尖刀赫然砍出。
這由刀光凝聚,還是翻滾沸騰湖面的光芒,就像是猛地炸裂開來一般,白色霧氣凝聚細小的水龍形,盤旋而出。
無邊凌厲的刀芒,在水龍之后,洶涌而出,攜帶強勁無比的勁風,讓人根本無法反應過來,便已然襲來。
數名慧字輩高手,盡管都是八階修為的高手,但面對九階武者的全力一擊,卻是毫無反手之力。
只聽得“噗”的幾聲悶響,幾人齊齊倒飛出去,跌落在地,不知死活了。
而那條水龍,卻是去勢未停,盤旋咆哮,徑直朝前方燃起熊熊大火的佛堂砍去。
“砰”的一聲炸裂之聲傳來,木頭火星四處濺落。
刀氣所帶的無邊勁風,強壓之下,盡是讓熊熊火勢為之一滯。那細小水龍,隨之而上,熱氣瞬間蒸騰,將火勢徹底壓下。
剛剛那熊熊大火,直接被這一刀壓制。
慧行這邊,見狄青一刀砍出,立足未穩,身形再次暴起,猛然襲殺而去。
卻不想就在此時,狄青身形凌空再次一轉,長刀順勢砍下,刀氣肆虐而出,朝慧行劈去。
又是“鐺”一聲,慧行身上隱約浮現金色大鐘虛影,其上銘文甚至一一可見。
狄青那恐怖刀氣,甚至沒能將這金色大鐘擊碎,只是將慧行推著倒退了數丈。
“噠噠噠”的馬蹄之聲傳來,百余騎兵,終于整頓完畢,沿著那寬闊的漢白玉石階,沖殺而來。
本來暗中隱藏,用來抵擋騎兵的十數名佛門高手見騎兵殺到,猛地跳出。
可這百余騎兵,歷經夏國奔襲,已然成了天下強軍。此時軍陣結成,再借騎兵沖撞之勢,其鋒芒銳不可當,尤其是十數名高手能夠抵擋的?
軍陣沖擊之下,這些高手一身武功甚至沒有發揮一半,或被長槍扎死,或被馬蹄踩踏而死。有幾人憑著武功,將一兩名騎士拖下戰馬,但也很快被其余騎兵追上殺死。
慧行和尚看的眼皮直跳,心中狠色一閃而過,咬著牙不愿撤退,朝狄青而去。
一拳一腳之間,大開大合,剛勁無比,配合著那練到高深境界的橫練功法,就宛若一個人形坦克!
狄青手中長刀亦是揮舞不斷,宛若疾風驟雨一般,砍擊在慧行身軀之上,發出那悶響之聲。
此時的慧行和尚,就只有一個念頭,便是用盡全力,盡力拖延時間,以便讓寺中其余弟子逃出。
而就在這個時候,幾名背著行囊的和尚,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用帶著一絲哭腔的聲音,喊道:
“師兄,別打了!把守山下的大軍根本不止數百人,到處都是,咱們根本逃不出去!”
還在與狄青纏斗的慧行聞言,手上不由得一頓。
伴隨著那幾名和尚的哭腔,整齊肅穆,頗有肅殺之意的腳步齊踏之聲,自遠處傳來。
無數士卒手持長槍涌了上來,將寺中剛剛送走的僧眾,直接給逼了回來。
慧行和尚身形猛地暴退,看著被盡數逼回來的僧眾,面色鐵青。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這里是云國,以蕭承如今的威望,會缺可以調動的兵馬?之所以只留下數百騎兵,無非就是故意讓他們忍不住動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