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龍旗禁軍,列隊前方,分作十二隊,前方引路,旗幟紛飛,肅穆異常。
華蓋傘、旗、黃麾、絳麾、玄武幢等儀仗簇擁蕭承車架,手持斧鉞刀槍的禁軍們列隊四周,儀仗盡數打出,浩浩蕩蕩朝中慶城而去。
此時,在一眾禁軍視線之中,已然出現了中慶城那宏偉壯闊的城墻。
而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位禁軍駕馬狂奔,口中急呼道:
“陛下有令,暫停腳步!”
數千禁軍聽聞命令,當即腳下一頓,呆立原地,一絲不動。
蕭承褪去戰場之上所穿的重鎧,換上一身更顯華貴尊嚴的金色鱗甲,頭戴十二瑬冕冠,騎著戰馬,越過一眾禁軍來到最前方。
“陛下,為何突然停下?”戰場之上走過一遭,氣質更顯野性的楊大眼跟了上來,小心問道。
蕭承輕笑一聲,道:
“咱們日夜兼程,提前歸來,總要讓朝中百官準備準備吧,先去一趟感業寺!”
楊大眼聞言,連忙拱手道:
“是!”
蕭承話音剛落,大軍并著皇帝儀仗,轉身便朝感業寺而去。
來到感業寺山門之下,望著眼前雄偉山門、綿延至山上的漢白石石階、還有那裊裊升起的青煙,蕭承忍不住再次發出一聲感慨:
“真有錢啊!”
楊大眼眉頭一動,小心翼翼道:
“恭喜陛下!”
蕭承聞言,看著面露憨色,但實際心中卻比別人還要通透的楊大眼,不由朗笑一聲,一夾坐下戰馬,高聲道:
“上山,見佛祖!”
話音剛落,他坐下戰馬便長嘶一聲,四蹄撒開,沿著這寬敞連綿的漢白玉石階,朝感業寺中跑去。
蕭承這一動作,讓這段時間,在蕭承身邊隨著他將夏國腹地攪得天翻地覆的千余騎兵,當即跟上。
戰馬嘶鳴之聲不絕于耳,刀劍雖未出鞘,當已是鋒芒畢露。馬踏山門,直朝感業寺而去。
其余數千禁軍,亦有面露遲疑之色的將士。
畢竟佛門在云國根基深厚,軍中將士,就算沒有多少人信佛,但也對佛門極為尊重。
但遲疑片刻之后,這些禁軍將士,還是動作起來,在禁軍將領的安排之下,把手山上各處要道,直接將整個感業寺封鎖了起來。
而此時,感業寺中,本就惴惴不安,擔憂著京中局勢的慧癡,聽到這戰馬嘶鳴之聲,猛地一驚,差點沒挑起來,口中急忙問道:
“怎么回事?是有人打上來了?”
此時圍繞著慧癡身邊的一眾僧人,也皆有些手忙腳亂,連忙道:
“方丈請放心,已經派人去查探了!”
慧癡恍然若失地點了點頭,然后又猛地抬頭,臉上閃過一絲驚慌,厲聲道:
“先安排寺中高手,時刻準備送我出去!”
身邊跟著慧癡的僧眾眉頭微微皺起,道:
“方丈,一切尚未確定,不應到如此地步!”
“你們懂什么!”慧癡嘴里呵斥道,卻也說不出什么原由。
這個時候,一年輕僧人匆忙跑了進來,氣喘吁吁道:
“稟告方丈,陛下……陛下回來了!”
慧癡聞言,原本就不堅強的心理,頓時害怕起來,抓著身邊僧人的僧袍,慌張無比道:
“不好,這是出事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快,帶著人護送我離開感業寺。”
為首的僧人,看著慧癡這幅模樣,眉頭皺得更緊了,臉露失望不滿之色,道:
“如今大法師不在,方丈便是主事之人,豈可如此不堪?當今皇帝親臨,雖不知其中原由,但為了方丈此前所謀劃的大計不露馬腳,不惹人懷疑,還請您前去相迎!”
慧癡聞言,雙眼一瞪,咬牙道:
“相迎?如此時機,去相迎便是送死!我不管,立刻送我離開感業寺。”
為首僧人聞言,雙手合十,口念阿彌陀佛,然后雙眼一厲,看著慧癡,呵斥道:
“只要我佛門在民間的根基未失,歷代皇帝都不能拿我們如何。方丈若是出逃,必定會被扣上什么不知道的罪名,這才是不明智之舉。”
為首僧人的這幅態度,讓慧癡心中又是一顫。
他環顧大殿之中坐著的一眾僧人,就將眾人皆是默然地看著他,不發一言。這些人只這幅態度,絲毫沒有幫著慧癡他說話的意思。
這個時候,慧癡突然心中一凜。
曾經的他,自以為沒了慧開大法師的掌控,便可再無掣肘。但今日所見,寺中僧眾對自己真正的態度,才讓他突然反應過來。
原來他自己也不過是慧開、不,是佛門推出來的一個傀儡而已。
意見相同時,聽慧癡的。意見不同時,那可就是他們說了算!
見慧癡訥訥不語,為首僧人眉頭一皺,一把揪起他的衣袖,拖著他起來,道:
“請方丈更衣,前去迎接陛下圣駕。”
慧癡不敢反抗,只得訥訥地被為僧人們拖了下去。
蕭承縱馬狂奔,然后直直停在感業寺封鎖的大門之前,饒有興致地看著這鑲銅釘的貴氣朱門。
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千余士卒也已然追了上來,停在了蕭承身后。
“陛下,末將去叫門!”楊大眼聞言,當即上前一步,急促道。
蕭承胸有成竹地冷笑一聲,道:
“不急,他們會出來開門的!”
果不其然,蕭承說完,話音剛落,寺門便轟然打開。
渾身顫顫,幾乎站不穩的方丈慧癡,在幾名僧人的連扶帶拖的,給他弄了出來。
“感業寺僧眾,拜見陛下!”
此時的慧癡,顯然是慌張到說不出話來的。這個時候帶著僧眾對著蕭承行禮的,便是剛剛執意要慧癡出來拜見的那個大和尚。
蕭承騎在戰馬之上,環顧出來相迎的一眾僧人。
人數不多,不過幾十人。和當初蕭承繼位那天,感業寺數千僧眾齊出的場景相比,差了太多了!
除去了護寺僧兵,還有此時在中慶城中的感業寺最后三百精銳,感業寺也實在沒人了。
不過就眼前這幾十人,一個個的氣息凝實無比,起碼是七八階的高手。為首的大和尚,只看身形氣勢,似乎是九階高手。
一個感業寺,便有如此底蘊。當真不敢想象,這佛門在云國的勢力,到底到了何種地步!
蕭承輕笑一聲,微微抬手,朗聲道:
“諸位,免禮吧!”
為首大和尚聞言,站直身形,上前一步,道:
“貧僧慧行,眼見陛下駕到,想必應當是您得勝歸來。我等僧眾,于此恭賀陛下!”
蕭承哈哈笑了兩聲,道:
“慧行大師客氣了!”
“貧僧斗膽,敢問陛下,既然您已然班師回朝,那又為何不見我寺中隨陛下出征的僧眾呢?”
蕭承眼睛一動,似笑非笑道:
“啊,他們啊……有些僧人覺得自己破了殺戒,干脆還俗去了!還有些僧人,自覺罪孽深重,要留在邊境教化兩國子民,以求贖罪呢!”
哪有那么多,因為殺人便愧疚難當的僧人啊!此時隨軍的大部分僧兵,還在石城郡,被大軍看守著呢。接下來蕭承要動手削弱佛門,怎么可能讓這些生力軍回來,給自己找事?
此話一出,慧行和尚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陰沉了下去。
蕭承剛剛所說,在場眾人,就沒有一個相信的。但只從這話,眾人也聽出了蕭承的意思,之前那些僧兵,只怕回來的可能性實在不大了!
慧開不在,慧癡不頂用。此時的慧行,已然成了感業寺的話事人。
他先收斂好情緒,深吸一口氣,雙手合十行了個佛禮,然后開口道:
“原是如此啊!到底是這些僧眾修為不夠,難以參透佛法精妙啊!”
慧行說罷,故意頓了頓,再次問道:
“貧僧斗膽,敢問陛下,此時不回京中受百官朝拜,何以來我感業寺中?”
蕭承聞言,心中惡趣味涌上,臉上故作哀嘆,道:
“唉,說起來,朕這次戰場之上走了這么一遭,親眼見著三國將士互相拼殺而死,自己更是上陣殺了不少人,心中莫名愧疚。行至京師之外,突然想起了慧開大法師佛法精深,便想要前來請其為朕解開心中疑惑。”
慧行聞言,臉色一僵。
慧開哪去了?感業寺的這些人,都很清楚。
可如今,慧開杳無音信,倒是蕭承完好無損地回來了。其中之事,雖沒有證據,但一眾感業寺僧人,心中也已經猜到了一些。
慧行嘴唇動了動,眼中悲意一閃而過。
“只怕如今,要讓陛下白跑一趟了!慧開法師,如今正在閉關,不能為陛下解惑了。”
蕭承聞言,眉頭豎起,臉上流露出怒意,冷聲道:
“朕心中困惑難解,煩躁不堪。就算如此,也不能讓慧開法師出關?”
說完,不待慧行回話,蕭承便是冷笑一聲,道:
“好!好啊!感業寺,這是將朕不放在眼中,逼朕發飆呢!來人啊,給朕……”
“等等!”
慧行嘴巴微張,實在想不到就因為自己的委婉拒絕,蕭承便直接便做出一副要翻臉的樣子。
可是如今局勢,今非昔比。蕭承身邊有大軍跟隨,而感業寺幾乎八成的力量,都不在寺中。慧行實在不敢賭蕭承會不會趁機找個借口,便直接動手。
“陛下,武者閉關,非同小可,絕非有意慢待陛下。貧僧也算精通佛法,不如就讓貧僧為陛下解惑吧!”慧行連忙道。
蕭承聞言,眼睛再次睜大,震驚道:
“好你個感業寺,朕要慧開法師解惑,而非沖著你慧行來的!爾等這般,就是在逼朕發飆!好啊,來人,給朕……”
慧行嘴角猛地抽動,連忙抬手阻止道:
“等等!”
“陛下明鑒,慧開法師當真不能出面。”
蕭承聞言,眉頭緊鎖,仔細地打量了一下感業寺中僧人,忽然沉吟道:
“朕忽然想起一件事,聽聞最近國中,出現了山野匪徒,霸占寺廟偽裝和尚的事情。該不會,你這慧行和尚,便是這般吧!”
蕭承說罷,怒目圓睜,怒吼道:
“好啊,慧癡方丈這一副被你們強行帶出來的樣子,果然如此!慧開法師,也只怕遭了你們的毒手了!來人,給朕……”
慧行嘴巴抽動,無力地張嘴,出聲道:
“且慢!”
“陛下也有修為在身,知道武者修行,突破時機極為緊要。此時法師閉關,我等當真無法前去打擾。不若請陛下稍等數日,等法師出關,再去為陛下解惑,如何?”
蕭承聞言,神色漸漸平淡下來,點了點頭,道:
“也是有幾分道理……這么說,你們不是霸占寺廟的匪徒了?”
“絕對不是!”
“慧開法師未遭你們毒手?”
“絕對沒有!”
蕭承點了點頭,昂然道:
“好了,朕知道了,便相信你們一回。三日之后,若是朕見不到慧開法師,可不要怪朕發飆啊!”
慧行下意識地朝中慶城的方向微微一瞥,想起此時在城中布置的手段,心中咬牙道:
“好,三日便三日!”
嘴上是如此說,但這個慧行,此時心中已然打定了主意,等蕭承離去之后便安排人手撤離感業寺。以免城中謀劃事敗,導致這次,佛門勢力損失太過嚴重。
蕭承聞言,打量著眼露深邃的慧行,嗤笑一聲,道:
“好!”
蕭承頭都不回,突然沉聲喝道:
“狄青!”
話音剛落,身后騎兵之中,一個容貌俊秀,身材高大,身穿鎧甲的青年,縱馬而出,對著蕭承拱手道:
“末將在!”
云國沒有在臉上刺青的刑罰,這面涅將軍,臉上也便沒有了那刺青,蕭承先入為主,讓人尋他之時,可是廢了不少功夫。
所幸如此年輕的九階高手,倒是不多。狄青此前也欲要從軍效力,這才終于被蕭承的人找到。
蕭承舉起手中馬鞭,一指前方感業寺中,喝道:
“慧開法師,乃是我云國大德高僧,既然逢法師突破,朕便讓你領五百騎兵,于此地守候,直到三日之后法師出關!”
狄青聞言,臉上頓時一肅,拱手道:
“末將領旨!”
蕭承掃視著感業寺僧眾鐵青的臉色,冷笑道:
“記住,一步不得離開!一個不得離開!”
“陛下放心!”狄青冷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