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根結底,他楊憲也不是什么真的好好先生。
第二日。
揚州府衙的破廟內。
隨著楊憲督辦,揚州百姓還鄉的事務已經開始進行。
正如楊憲所言,北至山東邊境,南至長江邊,各個主要干道上都安排了人前去張貼告示。
看著事情開始有了進展,楊憲也終于松了口氣,坐在這破廟的案臺前查看著朝廷發來的廷紀。
仔細的查閱過最近朝廷所發生的事情,想象著此刻金陵城中的盛景,再看看此刻自己所在的破廟。
到處漏風漏雨。
心中不免有些荒涼孤寂。
恰在此時,外出辦差的魯明義也回到了府衙當中。
將自己所辦差事的結果匯報給了楊憲。
而楊憲聽著魯明義的話,點了點頭,態度再次回歸到平日里的和善,說道:“魯兄,快,吃飯吧。”
聞言,魯明義答應一聲,便在那楊憲案臺前的大鍋里開始盛稀飯。
坐在椅子上的魯明義剛喝了口熱乎,便瞧著楊憲問道:“大人看什么呢。”
楊憲隨口道:“廷記。”
聽到這話,魯明義也來了興趣,忙問道:“哦?朝廷可有什么新鮮事?”
楊憲道:“朝廷舉辦了授封大典,敕封開國元勛,七公、二十八個侯、四十一個伯。還有中書省、都察院、樞密院以及各部院的官員任命。”
聽到這事,魯明義頓時說道:“下官想象的出來,朝廷現在有多么的熱鬧,到處敲鑼打鼓,開堂掛匾,一宴接著一宴,百官們彈冠相慶。”
說到這里,魯明義仿佛自己也身在其中一般,滿臉興奮。
而楊憲也是笑道:“不錯,跟你說的差不多。”
不過,在笑過之后,魯明義瞧著自己手中豁開一道口子的爛碗,又品了品口中淡出鳥的清粥,不由的用筷子敲了兩下碗,無奈道:“你看看我們,破破爛爛,連個像樣的文案都沒有。”
對于魯明義一時的感嘆,楊憲并沒有理會,而是繼續拿出下一封件來查看。
這是一封來自于他恩師劉伯溫的信件。
瞧著信件上的文字,楊憲仿佛能夠聽到恩師劉伯溫在自己耳邊囑咐般。
“楊憲吶,為師料想,你此刻正處于孤獨寂寞之中,懷念京城繁華,懷念翰林院的文案書樓。”
“為師以為,這一切皆是云霄虛幻之境,而你足下那片黃土才是大有可為之地啊。”
“開國初始,百廢待興。”
“百業以農為先,朝廷已確立新政,五年復蘇,十年富國。”
“盼你艱苦創業,李振揚州,以為全國表率。”
“順告,為師已皆掌都察院,近期將派發十三道御使,分赴各省考察賢才,能吏。”
當楊憲將手中劉伯溫的信件看完時,心情頓時激動不已。
所有的一切,正如他留在這里時,劉伯溫當初與他所說的一樣。
揚州府,乃是朱元璋登基以后巡視的第一府。
可謂格外的關注。
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在給新政讓路。
所有人的焦點也都聚集在了全國復蘇上。
如果這個時候他能作出表率,在這片曾經荒涼無比的黃土地上做出一些成就,這便是實實在在的功績,是助他跨過龍門的階梯!
如今,劉伯溫更是成為了都察院的左都御史,更是告知了他即將派出考察官吏的御使。
所有的一切,都完完全全的順理成章。
正如那諸葛亮借箭一般,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只要他在這里搞出點動靜來,劉伯溫便立馬能借助考察官吏的機會給他在朱元璋的面前貼金。
想到這里,楊憲激動的在他那文案前來回的走動了幾遍。
隨后將手中的信件收起,轉頭看向了剛剛喝了幾口粥的魯明義,道:“魯兄,吃飽了嗎?”
魯明義一愣,急忙又滿滿的喝了一口,道:“還行吧。”
而楊憲則指著府衙外說道:“去把那只公雞宰了,晚上,我請你吃肉,喝酒!”
魯明義本以為楊憲又要指派什么差事,卻不曾想是這等喜事,不由的驚喜道:“這是真的?!”
楊憲卻緩緩說道:“那只雞也可憐吶,沒什么吃的,與其讓雞肉一天天瘦沒了,還不如把它宰了吃了,反正它也打過鳴了。”
見楊憲再次確認,不知多長時間沒有吃過肉的魯明義,頓時滿臉的欣喜。
可就在他激動時,楊憲則順勢交代了接下來的差事,道:“還有,立刻召集府縣鎮所有屬吏,正午時間,在府門前集合,我要發布訓令!”
聞言,魯明義二話不說,拱手道:“屬下即辦。”
瞧著魯明義離開的背影,破廟下的楊憲卻難忍心中的激動,壯志凌云,爭做這天下重建之表率。
一時一刻都不想浪費。
午時。
隨著各級屬吏們趕到,楊憲頓時將自己的計劃公之于眾。
只不過,相比于朝廷五年復蘇,十年富國的規劃。
楊憲卻將復耕復產的任務濃縮到了三年之內。
府衙門口。
屬吏們聽著楊憲的雄心壯志,一個個竊竊私語。
對于楊憲的目標,實在感覺匪夷所思,有些想當然了。
不過,楊憲似乎早就預料到他們會這樣想,所以早早便準備好了說辭。
將自己的雄心壯志以及目標,甚至包括朱元璋的關注,也都講給了在場的所有屬吏們。
聽到朱元璋在關注著這里,這些官員們頓時意識到了什么。
也仿佛跟楊憲一般,激發了內心當中對升遷的欲望。
在統一了所有人的思想后,便立馬將艱難的任務開始詳細分攤到了每一個官員的頭上。
而有了之前楊憲畫餅后,官員們雖然自知艱難,卻也都忍了下來。
不得不說,楊憲雖然從入仕以來便一直在翰林院內。
仿佛不問世事,只知圣人經書。
可如今表現出來的手段,卻不輸任何人。
先是提出目標,然后畫餅統一思想和利益,最起碼讓這些屬吏們不至于自知不可能而當場翻臉退出。
最后則是分攤任務,明確懲戒。
之后,便照著所分攤的任務進度來進行監察督促。
楊憲雖然只是一個生活在明代的古人,卻完全將21世紀現代的管理精髓給拿捏的死死。
只不過,楊憲的手段方向雖然都沒有問題。
可這前前后后,卻總讓人覺得有些操之過急。
隨著楊憲的訓示后,整個揚州也伴隨著返鄉的百姓越來越多而開始了快速的恢復。
金陵城。
靠山王府。
正如齊衡預料的一樣,第二天朱元璋便下發了對施才英等人的任命詔書。
而施才英等人也在與齊衡交代辭行后,紛紛趕往了各自的官位屬地。
朝廷上,齊衡也第一次以樞密院掌院的身份出現在了朝堂上。
朝堂上,對于當初他齊衡與李善長以及胡惟庸于御書房內的爭論,朱元璋只字不提。
只是按照胡惟庸當初的諫言為提綱,為朝廷接下來的治政目標,正式通過了新政的部署。
形成了以中書省為首,以李善長胡惟庸所代表的中書省官吏勢力為主的治政局面。
政務方面,李善長尊定了自己的地位。
同時,朱元璋也借著朝會的機會,向齊衡所代表的樞密院提出了要求。
盡快鏟除各地殘留的小股敵對勢力以及一些較為強大的山賊強盜之流。
使全國各地恢復正常的狀態,為全國理政鋪平道路。
同時囑咐中書省下的兵部配合樞密院的調配。
在敲定了近期中書省、樞密院的重點差事后,朱元璋為了解決目前全國各地缺乏官吏干吏的局面,正式提出要求都察院巡視各地,監察各地政務的同時,篩選一部分的干吏能臣,名單交由戶部統籌。
基本上。
隨著授封以及各部院任命結束后,朱元璋將近期朝廷工作的重點全部正式的在所有官員面前宣布。
當然,這些只是走走過場。
同時正式的宣布罷了。
其實質的內容,朱元璋早已在私下與齊衡、李善長、劉伯溫交談安排過。
在確定沒有異議和不妥之處后,這才正式的在朝會上宣讀。
畢竟,朝會不能每天都舉行。
浪費這么多時間、精力,所有人聚在這大殿之上,商議的效率極低。
只能是作為宣讀以及詔告各種大事時候舉辦。
就算是21世紀,也沒人會在宴會廳處理工作,而是在辦公室。
中書省,說白了就是朝廷的辦公室。
朝會結束后。
隨著朱元璋率先離開后,齊衡便第一時間朝著殿外轉身離開。
而如今作為中書省左丞相的徐達,卻第一時間跟了過來,追著齊衡說道:“齊兄弟,走,喝酒去?”
聽到這話的齊衡轉頭瞧了他一眼,然后再看看他身后跟上來的常遇春,卻是停住了腳步,站在奉天殿的門外一臉正色的說道:“徐大哥,雖然你如今貴為中書省的左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你別忘了你還是樞密院的六位知院事之一。我是樞密院掌院,你卻公然大白天的邀請自己主官喝酒,你自己說,該當何罪?”
齊衡這話說的徐達一愣一愣。
就在這時,齊衡再次對著跟上來的常遇春喊道:“還有你,常大哥,你也別跑,皇上剛剛交代了那些事,你們都是樞密院的知院事,走,跟我一同回院里商議去。”
徐達常遇春等這些主帥們自從回到金陵城后,便基本上是身無瑣事。
每日悠閑自在慣了。
如今聽到齊衡要拉他們去商議什么鏟除殘黨的事情,以這二位的身份壓根都提不起半點興趣。
而剛剛被齊衡唬了一下的徐達也漸漸反應過來,頓時一把拉住常遇春說道:“老常啊,咱不跟他走一起,他現在可是咱的主管了,咱們兄弟以后還是繞著他走好,免得被他拉去充當苦工了。”
說笑著,徐達便拉著常遇春要走。
可齊衡卻連忙說道:“你們都是知院事,你們都不管,讓我這差事怎么辦下去啊?”
可徐達卻滿不在乎道:“齊兄弟,你能耐啊,咱不懂這些,你自己看著吧。至于這知院事,知院事、知院事,知道就行了,回頭麻煩齊兄弟命人給咱送來一份抄報就是。”
說完,便捧著一張憨笑的大臉盤子拉著常遇春離開了。
瞧著他們來的模樣,齊衡也是無奈。
這大早上的喝酒,還真是報復性享受啊。
不過也不管他們,齊衡轉頭便朝著樞密院中而去。
來到這樞密院內。
除了一些連齊衡自己都認不全的屬下外,六位知院事唯獨來了兩人。
曹國公李文忠、衛國公鄧愈。
對于他們二人的到來,齊衡反倒有些意外了。
不過想想也就明白了。
李文忠的性格穩重,算是這些將帥當中少數能恪守己禮的人。
同時也是朱元璋在軍隊中的代表,算是一桿旗幟。
那么今日這樞密院第一天“開張”,他的到來也并不算什么稀奇。
至于鄧愈。
齊衡還真想不明白。
畢竟,這樞密院不同于中書省,每日壓根也沒有那么多的事務要處理。
就算是要處理,也都是齊衡這位掌院來做決斷。
他們這幾位知院事,說白了就跟前世一些機構委員會內的委員一樣。
大事有發言權,知情權。
作用就是最起碼不會讓齊衡這位掌院將軍事行動隨心所欲了。
而那些小事,基本上都有樞密副使、同知院事、簽書院事這些人處理。
換句話說,整個樞密院也基本上就是靠前面三個官職在運行。
齊衡這個掌院除了決斷的權力外,基本能維持樞密院正常運轉就好。
而一般情況下,像樞密院知院事這樣的職位,基本上只是一個兼職。
比如常遇春和徐達,主業就是軍中事務。
而徐達事比較多,還多了一個中書省左丞相以及樞密院的知院事。
隨著齊衡走進樞密院的主屋內,那李文忠和鄧愈立馬上來主動見禮。
“見過靠山王。”
對于二人的話,齊衡卻只是隨意一笑:“這都是外人稱呼用的,以后換個稱呼。”
然后略微驚訝的說道:“沒想到啊,咱們這六位知院事,今日竟然能來兩位,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聽著齊衡的打趣,李文忠和鄧愈都是一笑。
而李文忠則率先開口道:“齊叔,我這次過來,是因為樞密院初立,所以想著專門過來跟你說一聲,若是有什么事,你命人知會一聲就行了,我在軍中還有許多事務,以后估計這樞密院就不經常過來了。”
聞言,齊衡明白了。
敢情自己對這位李文忠也是高估了。
這是樞密院剛立不好意思直接不來,加上齊衡的輩分,干脆自己親自過來說一聲。
對此,齊衡也只能是笑著搖了搖頭,道:“得得得,我就知道,你們這一個個都靠不住。”
說完,齊衡便瞅著一旁的鄧愈,直接說道:“你呢,也是過來說一聲?”
鄧愈在軍中如果與徐達湯和常遇春比起來算是年輕一輩了。
可若放在整個軍中,卻也是一方巨擘般的存在。
不過,如今當他直接面對齊衡時,卻也難免露出怯生生的神態。
當初他剛加入朱元璋麾下時,還想著與齊衡比肩呢。
后來才慢慢發現,自己在齊衡面前壓根沒有可比性,基本就是個后輩。
他在朱元璋麾下的前半段,基本上就是眼巴巴的站在后面瞅著齊衡運籌帷幄。
也就是后來齊衡隱退后,才漸漸有了出頭的機會。
那李文忠都壓根不惜名聲,當場叫叔了,自己還裝個球。
鄧愈當場便說道:“齊大哥,我跟文忠的意思差不多,不過我平日事不多,你要是要用人,隨時喊我就是了。”
齊衡瞧著鄧愈誠摯的目光,微微一笑,像長輩一般拍了拍鄧愈的肩膀,說道:“得了,都回去吧,該喊你們的時候會命人去通知的。”
得到齊衡這話后,二人紛紛點頭,拱手告辭離去。
在送走這二人后,齊衡這才回過頭看向屋里的其他人。
只不過,此時這屋里的眾多官員們,在瞧見剛剛兩位實權國公在齊衡面前那副后輩姿態時,早已是震驚在當場,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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