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大學堂?”顧炎武聽見這個名就微微一皺眉,“世子殿下,您說的就是那個傳授法術的......大學堂?”
儒生對“法術”這種東西是有天然的反感的!
當然了,奇技淫巧他們也反感。而且奇技淫巧相比法術還不夠檔次......誰家的孩子去廣州上大學學奇技淫巧,聽著好像要學壞。如果換成去廣州上大學學法術,聽著好像要得道成仙了。
所以朱和墭在奇技淫巧和法術這兩個概念之間選擇了比較有威懾力的法術。
“亭林先生,”朱和墭斟酌了一下,就對顧炎武這個“不信法術”的大儒道,“大學堂是研究和傳授自然之法的學堂,而自然之法是格物致知之法。如果我們想要‘窮至事物之理,欲其極無不到也’,就必須得其法。而其法就是自然之法,就是真法術,而非糊弄人的把戲。
而我們要變天命、復古禮,就必須有真法術。這真法術一來可以用于斬妖除魔,保衛大道;二來還可以用來凝聚人心,用傳道授法的學堂來引領天下宗族萬姓,使眾多宗族凝聚成團,共同奮斗。
而自然大學堂就是天下原儒的總堂!”
“原儒總堂......”
顧炎武又是一愣,眉頭緊緊皺了起來,似乎在苦苦思索。
海珠島上的自然大學堂雖然只是一所尚在籌備當中的大學,但它的意義卻非同一般。
廣府一二三書院、潮陽書院、榕江書院最多只能算高中。黃埔島上的軍法學堂目前只是一所速成的武備學堂。
而以上的這六所書院、學堂,都是要圍繞自然大學堂的......因為自然大學堂所研究和傳授的“法術”,才是朱和墭的“第一戰斗力”啊!
所以,這所自然大學堂就是朱和墭構建的原儒教育和組織體系的核心,同時也是種子。
根據朱和墭的設想,原儒的基層組織只能是宗族,而將這些宗族凝聚起來的,就只能是具有上升通道作用的學校.
依靠宗族是因為現代化的社會組織體系,是根本無法用在生產力不發達的古代社會中的。
如果硬要套用,同時還要砸碎原有的,生命力還很頑強的舊體系,那只能是一場不折不扣的悲劇,而且根本沒有成功的可能。
所以朱和墭不打算,也不可能砸碎在后世有點被妖魔化的宗族——而且他上輩子是潮州人,本來就生活在一個宗族影響力依舊很大的社會當中,所以對宗族這個儒家基層并不反感。
而且不要宗族又能要什么?
皇權下鄉?
且不說皇權下鄉的成本和管理問題,只說宗族體系被砸碎后,以家庭為單位的地主階級的膨脹該如何遏制,也是一個極大的難題。
實際上,在國家層面不抑兼并的宋、明、清三朝,以及后來的民國時代中,義門式的宗族一直在發揮抑兼并的作用,在一定程度上也緩和了社會矛盾。在廣東和福建,有許多宗族一直可以追溯到宋朝、唐朝,甚至更加久遠的年代。
而這些宗族可以存在幾百年甚至更久,而且還把子孫后代散到全世界去,就已經說明問題了。
如果宗族內的強者可以肆意欺凌和盤剝弱者,掠奪弱者維持生計的生產資料甚至是生存所需的資料,這個宗族根本不可能繁衍出那么多的子孫后代。
而且翻翻各家的族譜就能發現,出人頭地者很少會集中在一個“房”,這說明大部分能夠傳承下去的宗族內部的資源分配,還是比較公平的。
而讓這種程度的公平可以長久保持的,其實就是儒家那一套敬天法祖的思想——達則兼濟天下是很少的,但是達則兼濟宗族的行為,卻是普遍而且是天經地義的。
這說明宗族這個基層放在生產力不發達的古代,還是適用的。既然還適用,就沒必要更換了。
但是宗族往上,儒家的組織就有點渙散了!
儒家雖然也有“儒教”和“名教”的說法,但是它并沒有基督教、天方教、佛教甚至道教那樣的組織體系......后世都說儒家禁錮思想,是華夏文明衰弱的罪人。
但實際上儒家并沒有禁錮思想的組織手段,儒家在宗族以上就沒有組織,當然也不存在可以禁錮思想的法紀。儒家又沒宗教裁判所,拿什么去禁錮?
什么?文字獄?
清朝的那些文字獄哪一次是儒家發動的?那都是帝王搞出來的。
所以禁錮思想根本不是儒家的原罪,儒家真正的原罪是缺乏中上層組織......是弱!
因為弱,所以儒家才會被認為是禁錮思想的罪魁禍首......如果有天方教那么厲害,誰敢這么說?不要命了?
就算在佛教、婆羅門教統治下的人們,也不敢這么說!
朱和墭又沉默了一會兒,看見顧炎武的眉頭越皺越緊,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于是就笑著對他說:“亭林先生,我們原儒有了總堂、分壇,才能團結起來.團結起來,才能變強.變強了,才能保天下、保國家!
我們儒家最大的過錯,就是太弱!因為太弱,所以才承擔不了保衛華夏衣冠的責任,才會兩亡天下......亭林先生,您在《日知錄》中曾言:國家興亡,士大夫有責;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可是這士大夫和匹夫如果是一盤散沙,又如何能承擔保國、保天下之責呢?”
朱和墭的這番話,可把顧炎武給徹底驚呆了——他的《日知錄》才剛剛印了個孤本,根本沒有往外傳。這位朱大世子怎么就知道上面的內容了?
不過這個世子說的很有道理啊!
這個有責,那個有責的,都是空話。士大夫和匹夫們根本承擔不了責任才是真相......而他們承擔不了責任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就是散沙一盤。
而當他們偶爾被組織起來的時候,譬如江陰之戰時,不就在三個滿清王爺率領的大軍圍攻下死撐了八十一天嗎?
如果全天下的士大夫和匹夫都同江陰的士大夫、匹夫一樣,天下還會亡嗎?
想到這里,顧炎武總算是點了頭,“世子殿下所言極是......只是這真法術到底有多真?會不會被人拆穿啊?”
聽著顧炎武的話,朱和墭就哈哈大笑了起來,“怎么拆得穿?亭林先生以為清妖是被什么攆出廣東的?這法術要不真,尚可喜和圖海的十萬大軍會敗得那么慘?”
“什么?難道真有法術?”
顧炎武有點震驚了,他不相信法術的原因是沒見過“真法”,見過的只是一些騙人的把戲。
而真法和假法之間的最大區別......一個是騙人的把戲,一個是殺人的手段!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朱和墭笑著對身邊的“小女巫”道,“塞烏,你和佳馨弄個天雷箭!”
“得令!”
“小女巫”行了個福禮,轉身就去“法術房”和貝佳馨一起配制糖藥,制作火箭了。
看著蒼井離開,朱和墭又對顧炎武道:“亭林先生,這真法術并不是與凡人無緣的仙法,而是凡人亦可探究、掌握的自然之法。天地之間的萬物,都各有其法,我等凡人也能使用其中的一些,但所知還剩少,因此格物之路就很難走通。不過我等原儒,怎可見難而退?知難而上,一代代去探究自然之法的奧秘,終有一日可以盡知天理大道。這才是我等原儒的成圣之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