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午后。
倪昆雙手籠在袖中,站在雨檐之下,仰頭看向空中。
天空陰暗,烏云低沉,風中濕氣濃重,看來即將落雨。
蘇荔捧著個堆滿了大塊紅燒肉的海碗,站在倪昆身邊,一邊大口吃肉,一邊口齒含糊地說道:
“看樣子又要下大雨了。若是雨水多下幾日,靈州水患,怕是要雪上加霜。”
倪昆輕嗯一聲,瞥了蘇荔一眼,淡淡問道:
“這兩天你似乎飯量見漲?尤其大肥肉吃得特別多。”
蘇荔避開他視線,略顯心虛地干笑兩聲:
“哈哈,那什么,我不是服了洗髓換血丹嗎?修為突飛猛進,體魄越來越強,飯量可不就漲了么?再說咱們練武之人,體魄本來就是大魚大肉堆出來的。以前在總壇,日子那般清苦,也從未短了咱們的肉食,就是味道太淡,盡是水煮加鹽,連點姜蒜都不舍得放……”
倪昆微微皺眉:
“你解釋這么多,總感覺像是在掩飾什么。”
“有么?沒有吧?”蘇荔更是心虛,眼神飄到一邊,干笑道:“我就是隨便說說而已。”
接著趕緊轉移話題:
“對了教主,你前兩天不是說無生教要在梧風郡搞事情么?我跟你說,我以前聽二長老提過,無生教有個叫‘雨神’的術師,有一手極犀利的控水本事。普通的水到了他手上,連鐵甲都能輕易洞穿,厲害得緊。”
倪昆道:
“哦?既是這等控水之能,不是該叫‘水神’么?”
蘇荔笑道:
“因為那家伙沒水就是廢物。而下雨天到處都是雨水,因此他只在雨天活動,故有‘雨神’之稱。此次無生教若真要在靈州搞事,我看那‘雨神’很有可能出現。”
“嗯。”倪昆隨口嗯了一聲,一副興致缺缺模樣。
蘇荔繼續沒話找話:
“對了教主,今天早上你回來時,我聽到你好像在哼歌,曲子雖然怪了點,但還挺好聽的。我當時就聽到一句:人生短短急個球啊,不醉不罷休,東邊我的美人兒,什么什么來著?”
倪昆眼角微微一跳,淡淡道:
“倒拔垂楊柳。”
“對,就是這句!”
蘇荔拿筷子輕敲著碗沿,用早晨記下的調子唱道:
“人生短短急個球啊,不醉不罷休東邊我的美人兒呀,倒拔垂楊柳……”
唱到這里,她不禁笑嘻嘻地問倪昆:
“教主,我覺得這歌挺襯我啊!”
“……”倪昆無語好一陣,方才淡淡說道:“為何?”
“因為我既是美人兒,也能倒拔垂楊柳呀!總不能是公主吧?她有那個力氣么?也不可能是那兩位秘衛,她們力氣倒是有,可又不是美人兒……那想來想去,這歌就是在說我啦!”
倪昆嘴角微抽,淡淡道:
“你開心就好。”
“嘿嘿。”
蘇荔嘿嘿樂呵一陣,又眼波婉轉,一臉嬌羞地說道:
“教主,這歌……不會是你專門為我作的吧?”
倪昆無語:“我詩都是抄的,哪懂作詞作曲?你實在想太多了。”
“啊,不是么?”
蘇荔有點小失望,但很快就振作起來,又敲著碗沿哼唱一陣,愈發覺得這首歌就是在寫自己,她心說這恐怕就是教主為我作的,只是他面皮薄,又跟我太熟,不好意思承認罷了。
心里好一陣暗自得意,但又怕他惱羞成怒,不敢當面“揭破”他,蘇荔便又換了個話題:
“教主,三個月后,我就洗髓換血大成了。下次任務時,趁那三個時辰的準備時間,你說我是不是該先閉個關,先把真氣練出來?我神銀沒花光,還剩七十多兩,可以閉關十好幾天呢。”
倪昆無所謂地說道:“可以啊。”
“那沒有天鬼戮神法,教主你覺得我先修什么真氣好?”
“隨便了。撼山震岳功、燃木刀、霹靂勁都可以。不過仔細想想,以你的風格,還是修霹靂勁吧。”
“為什么?”
“霹靂勁修出的真氣,溜起來更快一點。”
“……教主,我若修出真氣,保證兇猛如虎……”
“呵呵。”
“你呵呵是什么意思?笑話我么?”
“沒有。”
“那你還笑?”
“我是教主,我想笑就笑,有什么問題?”
“……好吧,反正我只是個小小圣女,你是教主你最大,你想笑就笑好了。”
正閑聊時,一位戎裝侍女快步而來,向著倪昆抱拳一禮:
“倪公子,靈州各郡長官皆已抵達長樂宮。一刻鐘后,公主殿下將在議政殿與眾官商議賑災事宜,特命婢子前來,請公子前往旁聽。”
“好。即刻前往。”
對那侍女輕輕一頷首,吩咐蘇荔吃飽之后老實待在這里修煉,倪昆便離開庭院,隨那侍女前往議政殿。
一刻鐘后,議政殿中。
倪昆站在角落,默默看著靈州各郡主官,一一出列,向公主稟報災情。
長樂公主高坐主座,兩手交疊于小腹,風姿威嚴,儀容端莊,渾無半點與倪昆雙修時,那嬌柔似水,又熱情如火的媚態。
秘衛仁二身負短槍,侍立公主身側。又有十二位戎裝侍女,分立主座兩側。
議政殿外,值守禁軍鎧甲華麗、兵械精良,站姿標準,似模似樣。
議事正進行時。
距離議政殿四十丈開外的一座觀景臺上,忽地出現了幾個搬著籮筐,作本地宮衛裝扮的身影。
為首之人身形高大,頂著一顆油亮光頭,臉上虬須如針,膚黑如鐵,雙目似鷹。
他走到觀景臺邊上,手按著齊腰高的白玉欄桿,瞇起雙眼,看向那四十丈外,屋脊比這觀景臺還要高出三尺的議政大殿。
目測一陣距離,又默默估測一番風速,此人沉聲說道:
“霹靂彈!”
身后幾個宮衛打扮之人,立刻將籮筐搬上前來。
其中一人自籮筐中取出一只網兜,網兜里面,裹著七八枚成年男子拳頭大小的黑色鐵球,鐵球表面,還有著縱橫交錯的凹陷刻痕。
那身量高大的光頭男子接過網兜,從中拉出一根長長的引線,心算一番,掐去一小截引線,隨后兩指捻著線頭輕輕一搓。
輕響聲中,引線頭冒出火星青煙,開始燃燒。
光頭男子拎起網兜,發力一擲,網兜嗖地飛上天空,橫越四十多丈,飛至議政殿上空十丈處,啪地一聲綻開,里面那七八枚拳頭大小的黑色鐵球,頓如四散飛出,向著議政殿頂落去。
光頭男子扔出一只網兜后,毫不停歇,動作飛快地接過后面幾人接連遞來的網兜,將引線搓燃,不停投擲。
當最后一只網兜投出時。
議政殿上空,已是密密麻麻散布著近百枚拳頭大小的黑色鐵球,高低不一、天女散花般墜向殿頂。其中最先擲出的七八枚鐵球,已經快要觸及殿頂。
議政殿中。
倪昆正老神在在地聽著某郡地方主官發言,忽然耳廓微微一動,驀地抬首望向屋頂。
他不能透視,自然看不到殿頂之外。
但敏銳的聽力,已然聽到似有許多重物,正在大殿之外,朝著殿頂高速墜落。
并沒有察覺到危機。
但這只能代表對他本人沒有威脅。
心念疾轉之下,倪昆霍地動了。
腳尖輕輕點地,身形如風馳電掣,剎那之間,就已橫空飛掠至公主寶座之前。
“你……”
仁二上前一步,就要喝斥——
平時倒也罷了,只要公主喜歡,怎么胡鬧都行,把公主擺成十八般姿勢都沒問題。
但現在可是正經議事的時候,當著靈州各郡主官的面,你這家伙怎么能……
然而,喝斥的話才說出一個“你”字,仁二面色就微微一變。
她也聽到了殿外上空,那重物疾墜而下的破空聲!
倪昆一言不發,又一步邁至公主座前,毫不客氣往公主身上一撲,當著靈州各郡主官的面,將高高在上的大長公主殿下壓在身下。
眾官目瞪口呆。
但還沒來得及搞清楚發生了什么,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便接連炸響。
轟轟轟轟……
爆響聲中,殿頂迸裂,琉璃瓦片如雨墜落,狂暴焰流好似天降災火。
而這只是開始。
當第一批七八枚鐵球砸上殿頂,爆裂開來,將堅固的議政殿頂炸出連片碩大的破洞,其余近百枚鐵球,便自炸開的破洞墜入大殿之中,尚未落地,便凌空爆炸。
轟轟轟轟……
更加密集的爆炸聲響起。
巨大的火團在議政殿中膨脹擴張,狂暴的沖擊波挾裹著密密麻麻的鐵球破片,咻咻尖嘯著在殿中橫掃狂飆。
“這威力,絕不是普通的黑火藥炸彈。靖夜司發明的霹靂火?”
腦中剛剛閃過這一個念頭,幾枚從天而降的鐵球,便已在公主寶座上空爆炸開來,將倪昆、仁二、公主淹沒在火海之中。
災難來得太突然。
從倪昆突然橫空飛掠至公主座前,傾身前撲,將公主壓在身下。
到爆炸聲起,殿頂迸裂,鐵球墜入,前后不過三個呼吸的時間。
莫要說那些普遍不會武功的各郡主官,縱然是身有不錯武藝的戎裝侍女,在這突如其來的打擊之下,也只來得及將兵器拔出,卻再無力作出其它任何應對,便被破片掃得血肉模糊,繼而又被火球吞沒,被沖擊波撕碎。
議政大殿已化作血火煉獄。
殿中每一寸空間,都被空爆的烈焰填滿,被尖嘯的破片掃蕩。
狂暴的沖擊波更是重重疊加,反復沖擊,將議政大殿的殿頂整個掀飛,一根根立柱在爆炸中粉碎,堅固的墻壁也在沖擊之下轟然震動,爬滿裂痕,乃至徐徐傾塌。
僅僅數息功夫。
適才還巍峨威嚴的議政大殿,便已只剩一副破破爛爛的框架。
琉璃碧瓦與木梁磚石的碎片,最遠拋飛出二十多丈開外,雨點般到處亂墜。
值守殿外的禁軍亦遭受池魚之殃。
一些禁軍或被自大殿門窗噴出的烈焰卷入,或被飆出的破片收割,或被崩飛的瓦礫砸得頭破血流、骨斷筋折。
但他們甚至都忘了慘叫。
因為那連環滾雷般的爆炸聲,已經將他們震得耳竅出血,頭暈目眩,早就搖搖晃晃,手腳發軟,站都站不穩了。
當爆炸結束。
滾滾黑煙,自議政殿的斷壁殘垣中沖天而起,直上云空。
觀景臺上,那光頭男子哈哈大笑:
“得手了!”
說話聲中,自觀景臺上一躍而下,身似流星飛矢,向著議政殿疾掠而去。
同一時間,當聽到那連環爆炸,看到那沖霄黑煙。
長樂宮中,忽然喊殺四起。
一隊隊頭扎紅巾的白衣人,手持刀槍弓弩,在一些本地宮衛、侍女的引導下,自四面八方沖向議政殿。
途遇不明所以的本地宮衛,根本不加解釋,直接一擁而上,刀槍并舉,剁成肉泥。
遇到無頭蒼蠅般亂跑亂撞、驚聲尖叫的禁軍,亦是沖上殺死,奪其甲械。
轉眼之間,長樂宮中,已然一片大亂。
倪昆與蘇荔居住的庭院之中。
蘇荔飽食一頓,正在散步消食,忽然聽到議政殿方向傳來的爆炸轟鳴,臉色頓時微微一變,不假思索飛掠進屋,取拭雪劍在手,又朝著議政殿飛掠而去。
但剛剛來到一座假山之前,前方道上,儼然有一位黑衣人,正懷抱長刀,背對著她靜靜站立,一副堵路的樣子。
“什么人?”
見那黑衣人身姿筆挺,淵亭岳峙,一派宗師氣度,蘇荔不敢怠慢,停下腳步,手握劍柄,沉聲喝問。
“分別只一月有余,小荔你就認不出我了嗎?”
低沉的男聲,自黑衣人身上傳出。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蘇荔瞳孔驟縮,銀牙緊咬,一字字低喝道:
“楊、縱!”
黑衣人轉身,露出一張深沉俊朗的年輕面龐,正是曾經的“小魔君”,卻又引狼入室,勾結異術修士,覆滅天命教精英隊伍,掠走所有傳承典藉的天命教大叛徒,楊縱!
“小荔你氣息比之前更強了。看來分別以來,你跟著倪昆那個癡呆,混得還挺不錯。”
楊縱淡淡說道。
蘇荔斥道:“閉嘴!你一個叛徒,有何資格提教主名諱!”
楊縱不屑一笑:“教主?呵,連一冊傳承典藉都沒有,他也配做教主?”
蘇荔橫眉冷對:
“他若不配,全天下便再沒有第二個人,配得起天命教主、降世天魔的稱號!”
楊縱又是哂笑一聲,搖搖頭:
“我也不與你爭執。今日殺局已成,倪昆必死,我來攔你,是想給你一個機會。
“追隨我,我來重建天命教。我有四部魔經,更有你想象不到的奇遇,只有我,能令天命教重現煉氣士時代的榮光!”
“大言不慚!”
蘇荔嗆啷一聲,拔劍出鞘:
“你這樣的叛徒,也配背負圣教未來?居然還敢要我追隨,簡直就是厚顏無恥!”
“叛徒?我可不是叛徒。真正的叛徒,是大長老他們。”
楊縱無謂一笑:
“坐擁巨額財富,傳承典藉,卻不思進取,整日只知奢靡享樂,壓榨底層弟子,還美其名曰磨礪弟子心志……為了教主之位,更是內亂七年,彼此殺戮。老家伙們死了倒也罷了,可又有多少無辜弟子,為他們的野心而白白喪命?
“各地分舵也只知斂財爭權,煉氣士時代,曾令世人聞風喪膽的天命圣教,簡直墮落成了笑話,竟連七大派那樣的江湖門派,都敢打上天命總壇!
“天命教在老家伙們手上,早淪落到連無生教這等新起邪教都不如!至少,人家無生教,還有幾分爭奪天下的野心……
“我楊縱之所以與外人聯手,便正是要將教中那些已經腐朽不堪的老家伙一掃而空,蕩盡糜爛污濁,另立全新圣教。這就叫一張白紙好作畫!”
蘇荔怒道:
“巧言令色!縱然老家伙們腐朽,可教中弟子何辜?你勾結外人,可是將所有弟子都害死了!”
楊縱面無表情:
“歷經七年內亂活下來的,除了倪昆這種之前話都說不明白的癡呆,都是剩下那些老家伙們的心腹門人。不殺光他們,如何能算蕩盡污濁?
“這就跟改朝換代一樣,不殺光前朝余孽,如何能創建生機勃勃、奮發向上的新朝?
“老家伙古長空雖然腐朽老邁,昏庸無能,但有句話他倒是說的對。我天命教的真髓,不在弟子門人,而在傳承典藉。只要典藉還在,天命便在。
“如今傳承典藉盡在我手,我在,圣教便在!
“蘇荔,這是最后的機會了。倪昆已必死無疑,你最好聰明一點,認清大勢,追隨真正值得你追隨的人!”
蘇荔冷笑:
“少發白日夢了,我蘇荔就算是死,也不會追隨你這種叛教求榮、殘害同門的無恥小人!”
“那就是沒得談了?很好。”
楊縱緩緩拔出長刀,擲鞘于地,挽了個刀花:
“就讓我瞧瞧,這些時日,你有何長進吧!”
話音落時,楊縱已如飛星掣電,一步掠至蘇荔面前,長刀一展,刀光縱橫,宛若卷起千堆雪,挾凜凜寒風、無邊殺機,鋪天蓋地斬向蘇荔。
一刀之下,漫天都是刀光。
蘇荔前后左右所有空間,竟已悉被刀光封鎖。凜凜刀意甚至將她氣機鎖死,令她徹底喪失所有騰挪碾轉余地,只能與楊縱比拼功力、招法。
面對楊縱這一刀,蘇荔渾身一個激靈,心中大是震撼。
楊縱叛教才一月有余,為何武藝會精進到這等地步?
他究竟有了什么奇遇?
幸好,我也有奇遇,一枚洗髓換血丹下肚,修為大有進境。
要不然,以楊縱的進境,我恐怕還真不是他十招之敵!
心中念頭如電光火石,轉念之際,蘇荔出手卻毫無遲滯,劍鋒一振,掌中拭雪劍已爆出龍吟般的劍鳴,灼灼劍光隨之沖霄而起,隱成白龍之形,盤旋天際,遮蔽她全身。
雪河劍法,白龍天旋!
以蘇荔的天賦,得到雪河劍法這么多天,縱無法像倪昆一樣,一眼便將劍法融會貫通,得其神髓,卻也早就學會了招式。
本來她尚需一年半載,才能吃透融會,可在楊縱實力威壓之下,蘇荔“絕境爆發”的天賦潛能觸發,竟不假思索,熟極而流地施展出了“白龍天旋”一雪河劍法防御絕技。
隱約成形的劍光白龍,盤繞蘇荔全身,將鋪天蓋地、劈頭蓋臉斬落的刀光悉數格擋。
一時間,就聽鐺鐺之聲綿密如雨,璀璨火花迸射如星。
一招下來,見蘇荔竟不落絲毫下風,楊縱不禁微微一怔,眼中閃過一抹訝異:
“想不到你居然也有如此巨大的進步!果然不愧是天命教中,與我齊名的當代女魁!”
“哼,眾所周知,我蘇荔根骨、悟性,都比你更好!”
“呵呵,那又如何?我的奇遇,你想象不到!”
話音未落,楊縱長刀再斬,凜凜寒光宛若大鵬旋身掃翅,挾莫可抵御的狂猛浩蕩,斬向蘇荔。
蘇荔手腕一振,劍鳴聲起,以攻對攻,雪亮劍光縱橫交錯,幻化一條雪浪長河,截向狂猛刀光。
雪河劍法,雪涌龍門!
激蕩的金鐵交擊聲再起,天命教當代兩位男女魁首,各展其能,激烈交鋒。
在蘇荔剛剛被楊縱攔下之時。
師琪乘坐著偃師為她制作的機關輪椅,從所居庭院高速馳出,與病郎中匯合在一起,齊往議殿政而去。
但剛剛行至一條林蔭小道,路面忽然迸裂,十多根拇指粗細、遍布鋸齒的藤蔓裂地而出,毒蛇一般席卷向師琪、病郎中。
同時林道一側,鐵鏈嘩嘩聲中,有八條黑色鐵鏈,黑蟒一般穿草而來,驀地昂起鏈首,挾碎石裂鐵的巨力,向著二人抽打而來。
驟遇突襲,師琪瞳孔微微一縮,手腕一翻,掌中出現一枚黑白斑駁的古怪棋子,隨后濃濃霧氣自棋子中散發出來,瞬息之間,便將她與病郎中淹沒。
同一時間,也正自向著議政殿趕去的蟻王、偃師,穿過一條花圃道時,無數黃澄澄的胡蜂,忽自花叢中飛起,鋪天蓋地般向著二人掩襲而來。
蟻王二話不說,一拍背后蟻箱,一團黑云沖出蟻箱,迎向四面八方來襲的胡蜂。
議政殿。
黑煙滾滾、殘焰燃燒的廢墟之中。
公主寶座原本所在的位置,已被無數碎瓦殘木徹底埋沒。
突然,埋沒了寶座的廢墟之上,驀地鼓起一個小包。
隨后,小包轟然爆裂,仁二衣甲殘破,滿面焦痕,挺身屹立,雙眼微瞇,掃視四周。
同時她那千瘡百孔的衣甲之下,健壯不似女子的身軀之上,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傷口緩緩蠕動著,從中擠出一塊塊細碎的鋼鐵破片、瓦木碎片。
上百塊大小碎片,從她身軀之上擠出,噼啪掉落一地。之后傷口迅速愈合,很快就已只剩淺淺的疤痕。臉上的燒灼焦痕也飛速愈合,褪下焦枯死皮,生出新皮。
皇家秘衛,乃是以皇家秘法精心栽培,耗費無數資源方才成就。即使以大周的底蘊,這一代的皇家秘衛,也不過養出寥寥八人。
每一位皇家秘衛,不僅擁有武圣的實力,還有著非人的身軀。
只要不是被一擊斃命,則再重的傷勢,亦可通過消耗本源,快速恢復。
仁二所受這等未曾傷筋動骨、觸及內臟的皮外小傷,更是無需付出多少代價,便能飛快痊愈。
仁二身后,公主寶座,雖然椅背、扶手盡皆殘破,但大體居然完好無損。
蜷在寶座之上,被倪昆牢牢壓在身下的長樂公主,除了衣襟秀發稍顯凌亂,隱有焦痕,便連油皮都沒有破掉一塊。
換作普通女子,即使沒被破片掃蕩,未受沖擊波震撼,也早該被烈焰高溫燒焦烤熟。然而長樂公主最不怕的,就是烈焰高溫。
至于倪昆……
他衣裳自然無法保持完好,可同樣是油皮都沒有破掉一塊。
與公主雙修多日,他“不朽金身”筑基煉體篇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體魄變得更加強壯完美。
哪怕那“霹靂火”并非普通黑火炸藥,爆炸之時,無論破片還是高溫,也都傷不了他分毫。
此刻。
公主目光灼灼地看一眼倪昆,低語一聲謝謝,顧不得兒女情長,站起身來,看向那一片狼藉,除她與倪昆、仁二之外,再無一人生還,甚至連一具稍微完好的尸體都找不到的議政大殿。
環顧之下,公主面上無甚表情,眼中卻是殺機凜然,眉心之中,更隱隱浮出火凰圖紋,昭示著她極端暴怒的心情。
這時,議政殿外,終于響起禁軍士卒們的慘叫呻吟聲。
但呻吟聲剛剛響起,便被喊殺聲替代。
數以百計身著白衣、額系紅巾、手持刀槍弓弩,有的身上還披掛禁軍甲胄的武者,在一些本地宮衛、侍女乃至行宮吏員的引領下,自四面八方掩殺而來,很快就沖至議政殿四周,將少許未受波及,勉強保持建制,卻驚魂未定的禁軍成片砍倒。
“好膽!”仁二怒喝一聲,就要出手。
公主有倪昆貼身保護,倪昆體魄比她還能扛,作肉盾更加合格,仁二自可放手殺敵。
可就在仁二欲出手時,一條身著宮衛衣甲的光頭大漢,忽然閃電般飛掠而來,人在半空,雙手一撒,便有無數鐵蓮子,密密麻麻地飛射而來。
那些鐵蓮子飛射之時,還在空中彼此碰撞,明明正面撒來的鐵蓮,當空連環碰撞之下,竟紛紛改變軌跡,或繞襲仁二側翼,或飛射她頭頂,甚至還有鐵蓮子繞到她身后,勁射她后背要穴。
仁二咬牙低喝:“八臂羅剎!”
那光頭大漢,正是無生教頂尖高手,精擅輕功、暗器的武圣,八臂羅剎!
以八臂羅剎的暗器修為,即使是仁二,也不敢輕忽,當下只能放棄擊殺那些白衣武者,先解決漫空飛來,八方攢射的鐵蓮子。
而八臂羅剎則飛掠至大殿之外,一根三丈高的石柱之上,屹立石柱頂端,居高臨下俯瞰仁二、倪昆、長樂公主。
見倪昆、長樂公主竟都毫發無傷,八臂羅剎微微一怔,旋即獰笑:
“如此更好!某家早就想領教一番,天命教主‘天魔倪昆’的本事了!”
說話間,又是雙手一撒,袖口之中,再度飛出密密麻麻的鐵蓮子,彼此碰撞著,機槍彈雨一般飛射向倪昆,甚至連長樂公主都籠罩在內。
又是七千字多字的大章,如此給力,各位親難道還不給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