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年展又不是什么比武擂臺,在這對擂畫畫決勝負的話,貽笑大方啊。
作為主辦方的領導當然不會答應。
不會,國內官場的奇妙之處在于,一件事情,換一種說法,就忽然變得可行了。
“青年畫家切磋畫藝嘛,傳出去也是一樁佳話嘛。”
如果說這話的人,是個無名小卒,肯定所有人就跟沒聽到似的。
但如果說這話的人是呂國楹,那就不一樣了。
今年初確定了呂國楹要回國內任天美校長的時候,國內藝術界的歡欣程度,可與科學界的楊老爺子歸國相比。
所以呂國楹既然說了,總得重視一下。
主辦方緊急商量,很快就決定,既不在雙年展上比試,這有損雙年展的聲譽,也要在雙年展上比較,以滿足藝術家們展示畫技的要求。
這種兩可之策,也就政府官員搞得定。
最終的辦法是在美術館開辦展覽的隔壁小館,做個‘雙年展藝術創作空間’,不止允許包括兩位年輕畫家的藝術家們,雙年展期間,可以在此創作,也鼓勵所有油畫藝術的愛好者,到這來觀摩、學習甚至是嘗試作畫,這將為提升鵬城市民的整體文化素養,起到極大的助推作用。
到時整理整理,又是一篇絕佳的新聞稿。
至此,皆大歡喜。
那邊快馬加鞭的準備著‘雙年展藝術創作空間’,其實也就是把隔壁原本放雜物的空間,整理出來,畫家作畫,又不是比武,不止不需要刀槍劍戟,連擂臺都不需要,一人一張畫板就夠了。
畫板前。
主任站在高凡身后,在給他打氣、加油、助威。
因為此刻高凡不止代表呂國楹了,也代表天美,畢竟如果傳出去,高凡的頭銜上肯定會有‘天美學生’這個稱謂的。
“高凡,四個小時,這有風險啊,畫什么你做好準備了么?”主任頗有點緊張得問。
“我早有腹稿。”高凡信心十足的說。
瞧著高凡這狀態,主任心中忽得涌起不妙預感。
“所以你要畫的主題是……”主任問。
“萬蛆奔涌。”高凡說。
我就知道……!主任是看過高凡的這幅底稿的,他眼前有點發黑,忽然覺得即便贏了這也是慘勝。
“沒事,我有了新靈感,打算換個新畫法。”高凡一邊用鉛筆打底一邊對主任說,“這次我畫里會有人物的。”
萬蛆奔涌里還會有人物?
什么人物?
蛆人么?
主任瞧著高凡已經開始盯著畫布,沉浸在繪畫狀態中,也不好再打擾,只是心中揣測,豈不知道他心中一念成讖。
高凡快速的打底。
這一次時間真的十分緊張。
四個小時來創作一副全新的油畫,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因為創意與構圖的時間就需要反復斟酌,為了一幅作品,前期幾個甚至幾十個小樣都有可能,畫人像要扣形體,畫風景要扣構圖和細節,像這樣的四個小時,完全不夠,光是擺弄模特都不夠。
所以無論高凡或者方見賓,都不可能全新創作,而是把自己早有構思好的,甚至是已經畫過的作品,重新描繪一遍,在場的觀眾也知道這一點,但對他們來說,也挺有趣的。
方見賓已經想好了,他擅長人物,這一次就把之前畫過的一副鏡中少女重新畫一遍,這副畫作元素較少,調色也是極熟的,四個小時,勉強夠用。
而帶隊方見賓的東美教授,瞧了一眼方見賓的底,就知道方見賓打得什么主意,心中稍稍篤定了些,便是輸,也不會輸得太難看,方見賓雖然性格別扭,又沖動又小氣,但繪畫技藝在東美學生中,的確是一等一的,否則也不會拿到難得的參展名額。
不過,這一次方見賓確實沖動的邪乎,上一次采風歸來后,方見賓性格就變得怪異,受不得半點委屈,跟個火藥桶似的,回去得給他找個心理醫生看看……如此想著,東美教授就悄悄來到對面高凡身后。
現在,兩人身后都圍了不少旁觀者,類似呂國楹和文化部官員這樣身份的大佬,肯定不會在這眼巴巴得瞅著,但包括勞倫斯和艾恩這樣的畫廊老板,以及眾多參展的藝術家,還有更多的圍觀群眾,則在不斷匯集,大家都甚少見到這種‘比畫’的形式,十分稀奇。
四個小時,也等得起。
有無聊的人,看別人釣魚都能看一下午,何況繪畫這種充滿了靈感與獲得感的創作呢。
東美的這位教授,來到高凡身后的時候,這邊已經擠了不少人,他仗著身材較高,站在較靠后,也能看到高凡的創作過程。
就見高凡飛快的勾勒線條,很明顯是有成竹在胸,大量密密麻麻的繁復線條,帶著便是用圓規和尺子也很難規整出的流暢感,一條又一條密布在畫布上,已經畫出了一個非常奇異的形體,這個形體的手和腳都極長,完全不似人形。
“這是要畫什么?”
圍觀者稍有些議論,但沒人懂。
線條再度密集起來,那個漫長人形也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它占據了整個畫布的大部分空間。
周圍則被粗獷得勾勒出了一個類似洞穴的環境。
然后就是畫布正上方,那個地方,有光。
光中有人體形正常的人影,這人影手中似是捧著一本書,再往洞穴外行走。
現在整個畫面就是,近景是個手腳漫長的非人類,遠景是個洞口,洞口中有個手中拿書的人影,只是素描,已經讓人清晰得感受到,整個場景布局。
非常奇妙的,雖然沒有涂色彩,但依然用陰影部與明亮部的簡單對比——因為后期要涂色,所以這些明暗對比是不會被成作保留的,也就沒必要太過細致——表達出了‘光’的存在。
洞口處是有光的。
只看這個結構和這個線條,東美教授就知道,自己的學生不太好贏。
“很出色。”艾恩不知道從哪端了一杯酒,對身邊的勞倫斯說,兩人都是畫廊老板,算是行內人士,同樣擁有很高的鑒賞水平,“但只是普通的出色,并沒有達到那副作品的水平,也許高只適合模仿?”
艾恩說的那副作品,就是此刻掛在墻上的仿作。
在艾恩眼中,高凡雖然技藝嫻熟,但仍然只是‘普通出色’的水平。
“看下去,你會獲得驚喜的。”勞倫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