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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冰海之畔的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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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彌刺是一頭血妖。

  黑龍掠過大地時,許多沉睡的魔物從污穢的土壤下驚醒,它是其中之一。

  彌刺是古代戰場豢養出的妖魔,是無數濁血凝聚成的臃腫大蟲,它本就是此方最強大的邪物,十多年的沉睡更讓它力量暴漲,如今爬出土層時,它比之當年又多了兩條頭顱般的腥穢觸手。

  它將血紅的觸角扎在土壤里,對著天空發出尖嘯,白色的聲浪一波波擴散出去。

  這是它召集下屬的手段。它是這里一呼百應的大魔,每一次的劫掠與掃蕩,身后都會跟上浩浩蕩蕩的妖群,可奇怪的是,一個時辰過去了,它的下屬們也沒有給予任何回應。

  彌刺沒有再等,它太過饑餓,打算先找一個荒外的村子打打牙祭。

  很快,它找到了一處僻靜的村落,村子并不大,只有幾十戶人家。

  在吃人之前,彌刺喜歡先抓一群童男童女來,欣賞他們的恐懼。

  可奇怪的是,這一次,彌刺發現,村子里的人對它似乎并不畏懼。

  彌刺知道,這些年,荒外駐扎的斬邪司越來越多,這給了村民鎮民們底氣,但這種底氣對它而言是可笑的,它遠比一般妖魔強大,它要當著這些村民的面,將斬邪司的劍嚼個粉碎。

  發動進攻之時,彌刺看到,所有的村民都低下頭,雙手合十,像是在許愿。

  許愿?

  彌刺更覺荒唐,心想你們這些人類怎么比我這個妖怪還愚昧,與其許愿,不如念段經文給自己超度吧。

  接著,它發現,自己的肩頭莫名其妙站著一直三花貓。

  “你是什么東西?”彌刺問。

  “來殺你的貓。”三花貓舔著爪子,冷冷回答。

  “裝神弄鬼的狗東西。”彌刺獰笑,血紅的觸手卷了過去。

  勁風撲面,三花貓靈巧地避開,它凌空一躍,張開了一把特制的傘,傘面減緩了它的墜落,它望著前方的大魔,一雙貓瞳炯炯有神。

  “就這點本事,給我打牙祭都不夠。”

  彌刺以為那只貓多少有點本事,甫一交手便大失所望,它搖了搖臃腫的腦袋,兩條血色的尖長觸手飛速變長,朝著三花貓纏繞而去。

  “殺你不需要本尊親自動手。”

  三花貓本想打個響指,卻怎么也打不出來,便對著虛空揮了揮,說:“本尊最忠誠的眷屬啊,祭出你們無可匹敵的鋒刃,斬下這孽畜的頭顱,完成大家的心愿吧!”

  地面上,一對極美的少年少女應聲出現,他們并肩而立,屈膝躍起,拖著兩道長虹斬向天空。

  彌刺見到他們,更加放心,這對少年少女法力不俗,但終究只是仙人境下的廢物而已,根本不可能是它的對手。

  三花貓抓著傘飄飄然落地。

  “三花仙人,這次來的妖怪好像比之前的都利害啊,兩位上仙真的可以贏他們嗎?”小女孩擔憂地問。

  “只要你們斬妖除魔的愿望足夠強烈,眷者就一定可以將大魔斬殺。”三花貓振振有詞。

  小女孩聽了,連忙低下頭,與其他人一同禱告。

  村子外的大雪場上,激烈的戰斗持續了整整一個時辰,少年凌厲如隼,少女翩然似鶴,兩者憑借著靈巧的身形在大地與山壁間騰挪,將這臃腫的大蟲斬得傷痕累累。

  彌刺的境界遠比這對少年少女更高,一時卻拿他們沒轍,更糟糕的是,若一直這樣拖下去,它極有可能被他們軟刀子割肉的打法給磨死。

  彌刺冷靜了下來,它懂擒賊先擒王的道理,它不再與這對少年少女糾纏,立刻調頭,對著那座村莊張開圓形的利口,濃烈的白光在它的口中凝聚,只要它頭顱一甩,這象征死亡的光芒就會傾瀉而下,毀滅半座村子。

  這是它最強大的招式,唯一的缺點只是這招必須用嘴巴來釋放,這讓它沒辦法一邊出招一邊放狠話。

  彌刺即將以這毀滅之光血洗村莊時。

  一聲清冷的笑在它耳邊響起。

  那是極輕極戲謔的笑,卻像是扎入彌刺大腦中的鋼刀。

  是誰?!

  彌刺側目看去,不見人影。

  等它轉過頭顱時才發現,身前不遠處,一道雪影背光而立,靜懸于它的絕招之前。

  找死……

  彌刺不知道來者是誰,只覺得對方很裝,它仰天怒吼,巨首如鞭甩落,雪白的光柱順勢噴薄而出,橫掃而下。

  光柱撞上了那道雪影。

  白光炸開。

  彌天的光霧籠罩了整個村子。

  彌刺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前方的霧氣中,一只纖白柔妙的手刺穿濃霧,伸了出來。

  玉手凌空一握。

  狂躁的風流在她的掌間凝固為劍。

  濃霧被徹底刺破,天地一清,村莊完好無損——它的全力一擊被徹底防了下來。

  白袍仙子持劍斬破光霧,斜斬而來。

  狂風轟噪之聲在劍鋒上寂滅,它只聽見了這冷冷的聲音淡然傳來,輕描淡寫地吐出兩個字:“真弱。”

  仙子在它頸部行云流水地繞過一圈,隨后出現在了它后方的山頭上。

  繞頸斬殺。

  彌刺頭顱斷裂,巨軀上出現了三千余道傷口,轟然坍塌,溶解成血。

  仙子甚至懶得回頭看一眼,她松開了握劍的手,這柄取自于天地的長劍化作百縷微風,還于天地之間。

  “這次得到的愿力比以往幾次都要多誒,看來用不了多久,本尊就可以重新駕馭起蒼碧之王了!”

  三花貓跟在慕師靖身邊,閉著眼輕點著識海里蘊藏的愿力,一蹦一跳,很是開心,慕師靖見它太開心了,便伸出一只腳,將閉著眼走路的小貓一絆。

  三花貓在雪地里摔了個狗啃泥,壞圣子在一旁咯咯地笑。

  林守溪見了這幕,無奈地嘆了口氣。

  時間飛逝,轉眼之間,距離黑龍銜尸的夜晚已過去大半個月了。

  大半個月前,他們讀完了宮盈的筆記。

  筆記最后的內容深深地震撼了他們,關于真國,關于人類的起源,關于蒼白與原點,關于小語的來歷……這些秘辛,過去恐怕只有神明才知曉。

  翻倒筆記的最后一頁,里面夾著一幅畫,那是宮盈與小頌出師時師門的畫卷。

  畫面中,數十名弟子站在一起,目視前方,面帶笑顏。

  宮語將畫展在手中,淚眼模糊之時,卻聽林守溪問:“哪個是你爹娘?”

  “你這都認不出來?當然是……嗯……當然是……”宮語沉吟著抬起手指,懸而不決,一時竟指不下去——這是少年少女們十二三歲時的畫卷,難以辨別。

  “師祖是親生的么。”林守溪諷刺道。

  “你來?”宮語不服,冷冷道:“你要是能找出來,為師任你處置。”

  林守溪指出了畫面中一對少年少女。

  “你憑什么說是他們?”宮語覺得他是瞎指的。

  “因為他在看她啊。”林守溪柔聲說。

  宮語一愣,將畫拿近,發現這清瘦少年真的在偷偷瞥向另一位少女,目光拘謹。她心頭一動,抬起頭時,發現林守溪也正靜靜地盯著她看。

  四目相對。

  那一日,也許是被宮盈與小頌的故事打動,也許是血氣上涌野火蔓延的沖動,他們也記不清是誰主動的,總之,一片昏暗的洞窟里,這對師徒不知不覺間擁吻在了一起。

  紅唇廝磨,舌尖纏繞,濃情蜜意在飽滿的唇瓣上洇成更濃的艷色,香舌勾纏聲、吞咽聲、嬌吟細喘聲,一切動人心魄的聲音在紅唇分離時化作藕斷絲連的纖長香津。

  林守溪有些茫然,似在驚愕于剛剛的所作所為,宮語則柔媚一笑,覺得師父還可以再好好開發一番。

  他們將筆記收好。

  關于筆記上的內容,兩人閉口不談。

  之后,為了幫助三花貓重新駕馭蒼碧之王,他們開始在雪原上行走,去往一個又一個村落,幫助他們解決難題,無論是缺水缺柴還是大妖進攻,他們都不遺余力地幫村民鎮民們解決。

  三花貓覺得自己像一個存錢罐,外部世界里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將愿力捏成銅幣,往它身體里塞。

  這段時間里,宮語始終偷偷盯著那具皇帝之尸。

  她沒有任何的反應。

  哪怕是三花貓都開始懷疑,那天晚上,它是不是真的看錯了。

  慕師靖則沒有太多的想法。

  被林守溪與宮語聯合調教的事令她念念不忘,那天夜里,她像是一個犯了錯后被爹娘聯手管教的小女兒,跪趴在地,羞恥無比,她可不喜歡這樣,她默默決定,以后一定要沉心靜氣,運籌帷幄,與這對惡師徒迂回而戰。

  只是,慕姑娘可不是沉得住氣的人。

  譬如林守溪與宮語商議吃什么時,宮語閉上眼眸,微笑著說:“你喂我什么,我就敢吃什么。”

  林守溪猶疑之際,慕師靖已躡手躡腳來到師尊面前,將手指伸到她的唇邊,引誘她去吮吸。

  也譬如她私底下寫的‘重生成為師尊的娘親’‘調教宿敵’等書被宮語相繼搜書。

  還有一次,她偷偷堆了兩個大雪人,寫上了師尊與林守溪的名字,正準備撒氣時,宮語鬼魅般出現,問她想做什么,慕師靖支支吾吾地說這是對于師尊的思念,為表真心,她還抱了抱自己堆的雪人。

  “只抱這么一會兒?”宮語不悅道。

  慕師靖只好強顏歡笑,將寫著師尊名字的大雪人牢牢抱在懷里,沁涼的雪透過衣裙滲來,極冷,宮語盯了許久后才勉強放過了這個逆徒。

  那次之后,慕師靖總時不時地輕撫自己的胸脯,似在擔憂某處有沒有被凍小。

  每每此時,林守溪總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看的慕師靖耳根子通紅,忍不住揮拳打過來。

  兩人在雪地里打打鬧鬧,打得衣衫不整,滿身是雪,看上去很兇。

  宮語覺得這是小孩子之間的嬉鬧,三花貓則覺得,這是他們獨特的親密方式。

  ——每每想親熱了,就出言尋釁對方,逼其來犯,然后扭打在一起,打架的時候,抓到何處摸到何處乃至是擦槍走火也都合情合理了……對于這樣的纏綿,少年少女心照不宣。

  總之,這半個月,慕師靖始終在東窗事發與挨打的路上。

  在第一個村鎮幫助過人后,慕師靖立刻購置了一身衣裳,用白裙替換掉了大紅的婚裙,以此給自己沖沖喜。

  當然,這樣的玄學并不能拯救慕姑娘。

  她可以將自己打扮得清純溫柔,卻更改不了這顆小妖女的心,所以這半個月來,她該挨的打可半點沒少。

  十二月。

  寒風刺骨,天凝地閉。

  皇帝死亡的消息連荒外都傳遍了。

  對于這位圣君的故去,天下之人無不悲傷。

  在殺完這頭血妖之后,林守溪等人在這個村子里休憩了一段時間,期間甚至參加了一場懷念皇帝陛下的禱告儀式。

  三天之后。

  宮語的傷基本痊愈。

  三花貓的愿力卻始終沒有攢齊,慕師靖問它還差多少,它掰著粉色肉墊的爪子,怎么也算不出具體的數來。

  三花貓嘗試著用愿力點燃這具尸骸,尸骸的瞳孔的確重新亮了起來,卻只有渾金色,與巔峰時的碧色相去甚遠。

  但……勉強能用。

  宮語也沒時間等三花貓完全收集好愿力了。

  傍晚時分,宮語帶著林守溪與慕師靖來到了這冰洋之畔,她于海邊的黑礁石上負手而立,深藍偏黑的浩瀚海水與她雪白的胸襟遙遙相對。

  “師尊,我們接下來要去哪里?”慕師靖問。

  “回道門。”宮語說。

  “回道門?現在回云空山真的安全嗎……要是皇帝是裝死,設下陷阱引蛇入洞可怎么辦……對了,我不是說師尊是蛇哦。”慕師靖小心翼翼地說。

  “不是云空山的道門。”宮語淡淡道。

  慕師靖立刻醒悟,師尊的意思是,她要帶著他們回到那個世界去。

  “我要去見林仇義。”宮語解釋道:“之前在長安城外,我就感知到,有可怕的東西要在里面蘇醒了……道門是武林宗派之魁首,有護佑天下職責,無論如何,我都必須回去一趟,將這件事徹底弄清楚。”

  林守溪點了點頭。

  當時逃離長安太過倉促。

  上元燈節已然臨近,他也很想知道,他的這位師父到底想做什么。

  宮語伸出手,示意林守溪與慕師靖抓著。

  正當她準備打開異界之門,帶著他們去往那個世界時,宮語閉上的眼驀地睜開。

  “怎么了?”慕師靖剛剛問完,也有所感應。

  不久之后,冰海之畔又出現了一道雪白仙影。

  仙影雪白蓮袍,腰佩黑劍,窈窕修長的影綽約模糊。

  “找到你們了。”時以嬈漠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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