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的仙樓外,正在欺負小麒麟的白祝見到楚映嬋走了出來,她連忙拋棄了麒麟,跑到了師姐的身邊。
“小師姐……”
白祝扯了扯師姐的衣袖,“師尊有說什么嗎?師姐你也知道,師尊是很喜歡嚇唬人的,不要放在心上。”
楚映嬋腳步微停,她看著白祝,揉了揉她的發,說:“放心,師尊沒說什么。”
白祝將信將疑。
雪飄落下來,落到了楚映嬋的發間,白祝憐惜地看著師姐,幫她拍去了些發上的雪,兩人走過雪院,足印綿延至拱門外,一夜花樹皆閉蕊,滿庭清幽,唯一只白鹿靈巧地跑來,在楚映嬋身邊呦呦地叫著。
“梨花。”白祝喊它的名字,因為它身上的紋形似梨花,故而得此名。
這只小鹿比白祝還要高一些,鹿角毛茸茸的,白祝很喜歡摸它的角,因為是楚映嬋的坐騎,所以在園子里地位不俗。
兩人一鹿走過園子,并未停歇,一直來到了樓外,樓外云海更濃,好似綿延雪山。
“師尊到底說了什么呀?”白祝見師姐始終悶悶不樂,憂心地問。
“沒什么,師姐想一個人靜靜。”楚映嬋輕輕地說。
白祝弱弱地哦了一聲。
楚映嬋牽鹿而去。
她回到了自己的庭院中,將鹿安置好,然后歸房,掩門,紙窗透著燭火的緋色,仙子靈秀的身影映在上面,影隨燭光輕顫,紗裙似水,水自玉上滑落,曲線畢露,無人可見的美妙中,更寬大的衣裳合了過去。宛若冬日忽至,清泉流盡,白雪覆蓋。
楚映嬋立在緋紅的燈影里,白裳大氣典雅,并無贅飾的手腕整理著除下的衣裳,一件件疊好,放入箱中。
接著,她走了出去,坐在了檐下階前。
身后屋中的燈已被她熄滅,她坐在暗處,取酒斟滿,默對一夜的冰雪。
同夜,小禾也住在樓外的一間小屋中,她褪去了紅氅,一襲青裙坐在鏡前,望著鏡中模糊的臉,似在等誰來給她梳發。
一夜漫長。
晨光微透,楚映嬋起身,牽鹿離了園子。
她本想悄無聲息地離開,但白祝豈能讓她如愿?白祝今天起得格外早,便是預料到了什么,來堵師姐了。
“師姐,你真的要走了呀。”白祝輕聲問。
“嗯,我下山走走。”楚映嬋說。
“走走……走到哪里去呀,什么時候回來呀?”白祝追問不休。
楚映嬋低下頭,想起了昨日師尊的話語,師尊的話很簡單,只是表達了對她的失望,讓她離開宗門,離開這個詞很微妙,師尊讓她走,卻也沒收走她的宗門玉牌,將她逐出。
楚映嬋無法回答白祝的疑問,只好說:“待我覺得我可以回來,自會回來。”
“這算什么回答呀。”白祝鼓起臉,咕噥著說:“狠心的小師姐要拋下可憐的白祝了……”
“以前白祝不是一直很怕師姐回來么?現在一個人了,也不必守燈,不該更開心么?”楚映嬋微微地笑了笑,問。
“這不一樣啊,知道師姐要回來,偷偷摸摸玩才比較開心呀,現在這樣反而太無聊了。”白祝認真地說。
“嗯……師姐會回來的,待下次回來,若見你在偷玩,定要罰你。”楚映嬋說。
“真的嘛。”白祝仰起頭,用手壓著被風吹得亂飛的留海,她打量著楚映嬋,不信任道:“可師姐怎么一件法寶沒帶,這是凈身出戶了呀。”
“……”楚映嬋也不知如何作答,恰好,披著紅氅的小禾也自雪中走來,少女稚美的容顏被冰雪襯得清艷。
“巫姐姐也要走了嗎?”白祝問。
“嗯,我要去神山周圍看看,順便想一些事。”小禾頷首說。
白祝輕輕地哦了一聲。
小禾看著與鹿同行的楚映嬋,攔在了她的面前,問:“你的傷恢復得怎么了?”
“尚可。”楚映嬋淡淡地說。
“那下山之后不要走。”小禾語氣不善。
小禾咄咄逼人的模樣令白祝一愣,雖然她知道她們是敵人,但白祝可不想看到她們打起來,更何況現在師姐這般模樣,定不是小禾姐姐的對手。
“好。”楚映嬋知道她對于巫家時發生的事耿耿于懷,也不推拒,應了下來。
小禾銀牙輕咬,她走得更近些,盯著楚映嬋的眼眸,小臉上的怒意很快又消散了——楚映嬋的頹喪好似一座城墻,讓她生不出什么攻擊的欲望了。
“算了,我也不趁人之危,下次再與你算賬。”小禾輕輕搖首,轉過身,扯緊了氅襟,向著山下走去。
楚映嬋牽鹿欲行。
白祝更覺苦惱,她捧著臉,說:“師尊也真是的,既然那個仙燈這么不重要,為什么要交待得這般鄭重呀,而師姐明明是為了師門涉險,險些命都沒有了,可師尊……哼,師尊好壞哦。
話音才落。
“為師很壞么?”
仙音穿風透雪,嚇得白祝一個激靈。
白祝回身望去去,雪地中立著一個婀娜的雪影,雪影披著白裘,明明立得端莊雅正,卻依舊給人以雪狐立于山坡清媚微笑之感。
正是師尊。
師尊姿容模糊,宛若一道投影,很是朦朧。
白祝與楚映嬋一同行禮。
“昨夜飲酒了?”師尊問楚映嬋。
“是。”楚映嬋回應。
“下山不佩劍?”師尊再問。
“下山之后,映嬋自會另尋寶劍。”楚映嬋說。
師尊從雪中徐徐走來,冷聲道:“你是在與誰倔強?”
楚映嬋不答。
師尊張手,空氣中有炸鞭聲響起,一道黑光飛來,凝于師尊掌心。那是一把扁平窄長的黑色鐵尺。
楚映嬋臉色微變,白祝則嚇得小嘴半張。
“轉過身。”師尊盯著楚映嬋,嚴厲道。
楚映嬋玉立雪中,抿著唇,袖中的手攥緊,她猶豫之后還是閉上了眸,轉過身去,背對師尊。
“師尊是要責罰映嬋么?”楚映嬋低著頭,將數綹青絲挽至耳后,身影筆挺,姿態卻是誰見誰憐的柔弱。
白祝想為師姐求情,可不夠勇敢的她看到了師尊的鐵尺,不由揉了揉手心,嚇得不敢向前。
師尊不語。
楚映嬋的身軀微微發抖,若是當著師妹的面被這般責罰,無異于赤裸裸的羞辱了,她并未忤逆,卻也越來越心灰意冷。
但想象中的懲罰并未到來,片刻后,白祝扯了扯她的袖子,楚映嬋回神,她轉過頭去,卻發現師尊已消失在了風雪里,而那把輕薄的、足有劍長的黑色鐵尺,則不知何時懸在了她的背后,宛若一柄劍。
楚映嬋握住了黑尺,目光滑過尺面,只見上面寫了兩個字。
白祝踮起腳尖去看,楚映嬋已經開口,“二十。”
“二十?什么二十呀?”白祝好奇地問。
“今日是我二十歲生辰。”楚映嬋開口,話語中不聞悲喜。
白祝愣在了原地,她掰著手指,喃喃道:“好像是的哎,今天是楚楚師姐生日……”
“你竟不記得師姐生日么?”楚映嬋幽幽地問。
“唔……白祝記性不好呀,一年有三百多天呢,哪里記得清楚嘛。”白祝撓了撓頭發,滿懷歉意道。
楚映嬋輕輕搖頭。
白祝鼓起勇氣,反問:“那師姐記得白祝的嗎?”
“五月二十。”楚映嬋脫口而出。
白祝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小聲地向師姐道歉,表示自己以后一定會記得師姐的生辰。
楚映嬋端起鐵尺,象征性拍了拍她的腦袋,隨后牽鹿入云海、下山,少頃,山上唯余白雪茫茫,不見仙影。
白祝在雪地上悵然若失了好久,小麒麟鴨鴨地叫著,像是在安慰她,她揉了揉麒麟的腦袋,表示以后要做一只善良的白祝,不欺負它了。
與小麒麟玩耍了一會兒后,她跑入了仙樓,斗膽去見師尊,想偷偷替巫幼禾姐姐問一問,那個大哥哥到底能不能回來。
此刻師尊正坐在云樓之頂遠望。
仙樓造得小家碧玉,其頂所見之景卻波瀾浩瀚,日出日落之時天地唯絢爛煙霞與蒼紅之日,落雪天則是無邊無際的白,如置身于深層的夢中。
一柄修長的古劍在她右手邊嗡嗡耳鳴,不知在言說什么。
古樓八面無窗,風很大,白祝來的時候只敢四肢趴在地上,生怕自己給大風掀走了。
“弟子拜見師尊。”白祝這樣說著,顯得自己很有禮節,而不是斗不過大風。
師尊點頭,說:“你退下吧。”
“唔……白祝還什么都沒問呢。”白祝苦惱地說。
“我非全知者,許多事我自己還沒有想清楚,如何能做出回答?”師尊說。
“可是師尊這么厲害,怎么會什么也不知道呢?”白祝由衷地說。
“我……厲害么?”師尊似在自語。
“師尊當然厲害,天下第一厲害!”機靈的白祝不會放過當面吹捧師尊的機會。
“哦?那是有多厲害呢?”師尊瞇起雙眸,揉動著膝上狐裘,似在逗白祝玩。
白祝苦思冥想了一會兒,給出了幾個答案,譬如像高山像大海像太陽像月亮,聽得師尊殺意盎然,白祝心知不妙,不由想起了過去師尊對自己說過的話,脫口而出道:
“有五只白祝那么厲害!”
話音才落,風驟然變大,水一樣灌入小白祝的口中,白祝唔唔地叫了一會兒,發不出聲音,接著被大風吹起,直接刮出了樓外,她驚慌失措地揮動雙臂,卻尋不到平衡,幸得師尊手下留情才平穩落到了雪地上。
小麒麟站在雪中,鴨鴨地叫了兩聲,白祝羞惱,捏起小拳頭錘了錘它的額頭,“不許笑話白祝!”
仙樓上,師尊依舊在眺望著云山仙雪。她并沒有騙白祝,她算過林守溪背后的因果之線,得到的答案比眼前的雪天更加迷亂。
她甚至無法確定林守溪是否還活著。
但若直面那位傳說中的黃衣之神,想來應是十死無生了。
黃衣君主……
傳說中,這是太初兩大陰影中的第三位,深海三大行邪神中的第四個,這位存在率先醒來了么?那剩下的呢……
這些太古級別的神明都曾是天空、大地、海洋的王,都統治過這個受無數洪積與熔巖洗禮過的世界,新王降臨舊王卻未必死去,他們依舊存活在這個世界里,不知何時還會再度掀起滅世的災難。
而人間……
所有人類里,能堪比太古級別的修真者從古至今也只有兩位,一位是掌握了世間所有法術的始祖遺蛻,一位是圣壤殿的皇帝,然而始祖早已死去,所留下的不過是龐雜的、僅存一念的法身,圣壤殿的皇帝也早已陷入了沉眠,百年不得蘇醒一次。
若大禍真至,修真者這些年的努力,能夠將其消弭么?
師尊輕嘆,她支著肘,身軀埋入云椅中,她裹緊了衣裳,閉上了眼,大風吹過,蓋在腿上的狐裘滑落,白裘交錯間的大腿顯露出來,修長富有彈性的腿兒交疊著,翹出魅惑的弧度,師尊睜開一只眼,看了下落地的狐裘,也懶得去拾,小寐片刻,悄然入眠。
某處無名的地界。
天空昏沉晦暗。
像有神明的刀刃劈開山體,漆黑的大山從中間裂開,一條略顯蜿蜒的山道從中擠出,山體間生長著許多鐵褐色的樹,它們伸出枝干,遮蔽了這條裂縫,使得這座大山看起來還是一體的。
于是車轍高速滾過地面的聲音像是自山體中發出的。
那是一個車隊,車廂裹著黑色的鐵皮,罩著黑布,拉車的馬也是黑的,馬背上驅趕車輛的人亦穿著黑裝,唯有腰帶上的銀色的裝飾可以顯出他們的身份。
此刻,這隊馬車以不尋常的速度狂奔著,打頭的是一個臉面如山的男人,身后的車廂前坐著一個拿著的劍的小姑娘,他們似乎是父女,男人濃眉大眼,小姑娘卻是生得秀氣,他們的臉上皆布著愁云。
旁邊還有兩架馬車跟著,這些高頭大馬皆是百里挑一的健將,但此刻它們累得氣喘吁吁,馬蹄的節奏肉眼可見地急亂。
“爹爹,快,再快點……那個東西要追上來了!”小姑娘大聲地喊著,眼中流露著恐懼。
男人沉默不言,他手按著馬,矮了些身子,似想減少風的阻力,旁邊跟隨的馬夫面色慘白,他們想要回頭卻又不敢,因為追著他們的根本不是人,而是頭……鬼。
所謂的鬼在懸崖峭壁上來回跳躍,追趕著馬車,看上去比那些駿馬更加游刃有余。
“尸體,那些尸體不要了,扔下去!”為首的男人忽然大喊。
“可,可是……”
“尊主的大計固然重要,但命搭在這里一樣完不成任務,保命要緊,尸體下次運批新的就成。”男人當機立斷。
少女應了一聲,飛快鉆到了車廂后,拔出腰間的匕首,刺入了鎖孔般的位置,一擰,鐵皮門打開,風沖灌進來,將她直接吹得跌坐在了車廂里。
她咬著牙逆風起身,將那比她人還重的棺材搬起,推出了車廂。
將數具棺材一并移去后,她又縱身跳到了另外兩輛馬車里,如法炮制,將其他棺材一并推了下去。
木頭棺材在地面上撞開,一具具尸體滾落出來,橫七豎八地攔在道上。
馬車一下子輕了,自也快了許多。
小姑娘回過頭,沒再見到鬼影,鬼似乎被擺脫了,看來兩條腿的鬼還是跑不過四足的駿馬……正當所有人才要松口氣的時候,咚咚咚的聲音突兀地響了起來,似是敲門聲。
——有人在敲打車廂!
小姑娘戰戰兢兢地回頭,幾乎嚇得要從馬車上跌下去!
只見車廂里不知何時坐著一個人影,人明明是面對著她的,臉卻筆直地轉了過來,咧嘴微笑。
一瞬間,少女驚懼的叫聲,駿馬嘶鳴聲,車輛傾倒聲幾乎同時響起,三駕馬車無法再前進,車夫摔了下來,少女也跌坐在地,望著那端坐車廂的鬼物,嚇得肝膽欲裂。
那鬼物嘴巴咧得極大,笑得很是開心,他鼓起了掌,悠哉悠哉道:“怎么?一個時辰前,你們不是很威風嗎?現在怎么嚇得這樣了呀?嘖嘖……你們好歹是押送寶貝的,怎么將它們全扔了,半點行內堅守也沒有啊。”
三位馬夫和一個少女坐在地上,身子癱軟,沒人敢回答。
一人時辰前,他們在一處郊外的茶店歇腳,遇見了一個潑皮混混,那混混言語調戲了幾句這小姑娘,被她爹拎著脖子按在地上狠揍了一頓,那潑皮被揍得鼻青臉腫,臨走之前大喊我定會回來娶你當老婆的,惹得店里哄笑。
不曾想,待他們出發之后,這個潑皮無賴真的跟了上來,他化身為了厲鬼,速度快過了馬匹。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茶店中遇到的看似廢物的男子,竟是這種可怖妖物變的。
馬車已側塌,妖物卻依舊盤膝坐在上面,面帶微笑,四平八穩。
已經有個馬夫跪在地上開始求饒,說自己先前是有眼不識泰山,懇請大仙放過,妖物看了他一眼,屈指一彈,那馬夫的眉心被瞬間洞穿,慘叫著倒地。
“陳叔叔……”少女嚇得渾身一震,眼淚流了出來。
“沒點節氣,真該死啊。”鬼物吹了吹自己的手指,黑色的指甲修長。
他又望向了那小姑娘,道:“怎么樣?這招厲不厲害呀,想不想學?欸,先前你看我的時候不是嫌棄無比嗎,現在怎么這副表情?嘖,是不是回心轉意了?來,叫聲夫君聽聽,叫得好聽我就原諒你的過錯了。”
小姑娘今年才十五歲,出于叛逆任性才非要和父親出來一同押這趟鏢,這一帶雖不太平,可從不聽說有可怖的鬼物出沒,更沒想到會被自己碰上。
那鬼物還要調笑她,“來嘛,說嘛,是害羞了么?還是說……你不相信我啊?”
小姑娘哪里敢說話,因為她分明地看見,這鬼物的嘴巴里,是一口尖森森的紅色利齒——這是一頭吃人的厲鬼!
她嚇得向后不停地挪,心臟幾乎要從胸口跳出來了。
“哎,現在的丫頭,看著細皮嫩肉的,這般不好騙嗎?”鬼物嘆了口氣,長如蜥蜴的舌頭伸出,舔了舔自己的面頰。
“你……你到底是什么東西?”男子勉強拔出了刀,對準了他。
鬼物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問:“小爺我好不容易醒一遭就在茶館里被你揍了,丟了大人,我可不會放過你,但若你想要你女兒活命,最好配合點。”
“放過我女兒,我什么都答應你!”男人斬釘截鐵地說。
“哦?是嗎?”鬼物笑瞇瞇地問,“什么都給么?”
“你想要什么?”男子到底是見過些世面的,強自鎮定。
“那就把你們護送的真正的東西交出來吧。”鬼物淡淡地說。
“你在說什么?”男子臉上的肉顫著:“我們就是個押棺材的,哪有什么真正的東西……”
“嗬嗬嗬,只是押棺材的?”鬼物幽冷道:“你們可騙不了,要不是為了那個東西,我可不不會醒過來。”
男人一言不發,握著刀的手卻顫了起來。
鬼物瞄了他一眼,“不說也罷,那我當著你的面把你女兒手腳砍了,一口一口地吃下去。”
鬼物雷厲風行,脖子陡然生長,臉頰變尖,血口大張,直接伸到了小姑娘面前,小姑娘嚇得慘聲尖叫,她回過頭,哭著大叫,“救命……爹爹救命,把那個東西交出去吧……交出去,我們逃……”
男子臉色已經鐵青,卻依舊不說話,他看著女兒,說了一聲抱歉。
若把那個東西交出去,整個村子都會被屠殺干凈。
女兒徹底絕望,大哭了起來,血口越張越大,腥臭的熱氣噴出,那利齒只要驟然一合就能將她的身軀直接咬斷,一口吞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又有腳步聲從后面傳來,很輕,卻打斷了這場即將開始的屠殺。
“什么人?”
鬼物猛地縮回了頭,正襟危坐,望向了后方。
一個黑衣裳的少年從山道上走來,少年劍眉薄唇,黑發披肩,面色冰冷。
鬼物逆轉著腦袋,很是不解……這山道極長,一路上根本沒人,連個鬼影也只有自己,這少年是從哪里走來的?
倒是那小姑娘率先認出了他,“你……是你!你真的是活人!”
先前收拾買來的尸體的時候,她就見過這個少年,少年長得俊秀無比,身體也結實,肌肉線條宛若水流,足以令人一見傾心,唯一遺憾的是他已沒了呼吸,儼然是一具尸體。
令她印象更深的是,這少年身邊還有一把劍,劍很護主,不讓其他人觸碰。
“哦……棺材里爬出來的啊,看來你也是活死人了,真是同行路窄啊。”
鬼物舒展的眉展開了,他看著那少年手中的劍,陰冷笑道:“看來還是練家子,今日就先拿你打打牙祭吧。”
說著,鬼物直接由盤膝而坐變成了直立,它伸長了手臂,柔軟扭動,手臂上竟開始生出細細的鱗片。
見到這一幕,握刀的男子大驚失色,“龍裔……你是龍裔……你是那座牢里逃出來的!你們真的逃出來了!”
“呵,少見多怪。”鬼物懶洋洋道。
話雖如此,他對于龍裔的身份卻是無比驕傲的,哪怕他的身體里可能只有一滴血。
身體修長的鬼物從車廂上躍起,閃電般撲向了那看似柔弱的少年。
所有人都以為少年要被飛快撕成碎片,畢竟一個詐尸的能有幾斤幾兩?
鬼物也這么以為的。
但逼近之時,他卻見那少年一點也不害怕,反而抬起了左手,五指彎曲,輕描淡寫地吐出了三個字;“擒龍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