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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且下玉鉤釣金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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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康為大梁國都,雖說這煌煌大梁可謂一日不日,已經到了王朝末日之時,可到底爛船還有三斤鐵,首善之地自有諸多龍蛇潛藏蟄伏。蘇徹這邊運使玄功,將法箓祭于空中,周匝青氣繚繞幻化如云。紂絕陰天秘法應于玄陰法脈,法箓籠罩之下,放遠兩三里之內自然便有百鬼夜行之相。有紅衣鬼女巧笑倩兮,意欲出嫁。有猙獰夜叉在空中迅捷而行,吞噬精氣,有山魈怪笑,譏嘲過路之人。有老翁賣瓜,瓜如人頭,表情不一。有牛頭惡鬼拉血車,有車上有小兒悲哭啼鬧,聲如老婦……如此種種,并非是真有惡鬼經行此間,而是蘇徹運使法門之時所掀起的異象。不過此等異象,于常人看來不過在眼前閃瞬片刻光景,仿佛是剎那恍惚之間的錯覺,可若是仔細觀瞧,卻是越看越真,直瞧得心神恍惚,寒毛倒立,血液冷凝,口中牙撞如搗蒜。御史臺內,自然有負責觀天的行幽御史,一個當值的御史身材瘦小,脖頸之上生出兩個頭顱,一個頭臉上盡是欣喜,一個頭卻是縫上雙目,割去雙耳,上下雙唇皆被切去,露出一口花白的爛牙。只見他仰望東北長空,手指不斷掐算。“東北屬艮,乃生門,取山相,其靜其長,怎么會有這樣一朵妖云?”他話音剛落,旁邊便有一同當值的行幽御史接過話頭。“建康城內外有都城隍坐鎮,哪有什么不開眼的妖邪敢來這里?”“既然等閑妖邪不敢來,來者自然不善,咱們過去走一遭?”“國之將亡,必有妖孽。這大梁真是不成了,”幾人一同張口,聊了個七七八八,當真是一切話題轉反賊,直接冷嘲熱諷了起來。“列位,列位,慎言啊,咱們這邊可是叫他們盯著呢。”“怕什么?大不了脫了這身官袍不伺候了,東海之上難道不夠你我逍遙?”“人家說牝雞司晨乃亡國之征,我也不知道如今司晨的是什么雞。”“不是牝雞,但應該也不算是公雞吧。”“唉……老韋應該算。”“如今既然是緹騎那邊當家,就該他們處理,咱們不管這些閑事。”七嘴八舌,幾位行幽御史定好了機宜文字,在旁邊扯過觀天冊來幾筆寫就。某年某月某日某時,建康東北有妖云異動,似有百鬼隱蹤,諸官為護衛宮城,已移文緹騎辦理云云。一封文書飛去,幾位行幽御史又開始聊起如今到底是什么雞司晨的話題來。不用他們扯閑篇,緹騎那邊早已經發下指令。別管。如今蘇三公子身邊雖然沒有不開眼的緹騎去當吊靴鬼。但緹騎又怎能不在意這位當家的少主。既然長信侯有雅興在那里演練道法,那就讓人家演練,真有什么干礙,嚇著什么行人,掀起什么波瀾。咱們旁敲側擊的去跟蘇公提一嘴就是了。如今城內的反賊還抓不完呢,哪來的閑工夫去跟自己人胡鬧?幾個好奇心重的過去貓一眼,其他的大略人等都是各干各的事。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如今這大梁天下終于換到咱們緹騎當家,做工作還是要有重心。比如御史臺里的反賊就最多。建康臺城之外,大營之內,軍士呼號操練,上空殺氣凝為愁云,甲馬長槍往來,旌旗遮云蔽日。韋懷文著一襲青衫,靜坐在大帳之內,案幾之上文牘堆積如同一座小山,韋帥手執一柄狼毫,筆鋒之上沾滿了朱墨正在批閱,忽然外面通傳一聲,甲士從外面送進來一封黃絹。韋懷文治軍甚嚴,幕府之中有專門的僚司處理軍情,而對于各色軍情信息視緊急程度用不同的顏色加以分別處理。最輕微的一層用青絹,這類軍情一般不會過到韋帥手中,都是下面的參謀將軍、幕府之中的參佐代為處理。再緊急一些的軍情用黃絹,由韋帥幕府之中的長吏視情況處理,若有必要,也應知會韋帥。再上一層用紅絹,紅絹皆為重要軍情,一定要送到韋帥案頭批閱。而最緊急的軍情為紫絹,一定要最快通知韋帥。眼前這封黃絹,顯然是一封可有可無的軍情,不過下面的僚屬認為有必要通傳給韋懷文知道。這反而引起了韋懷文的興趣。伴隨著將軍幕府各種制度運轉成熟,他已經許久未曾見過這樣的黃絹,不過按照過去的慣例,這一般都是極為有趣的事情,下面的僚屬特意揀選出來搏這位喜歡滑稽的韋帥一笑。正好案頭繁忙,韋懷文直接拿過來預備瞧一瞧,全當消遣。展開一看,他眉頭微皺。這等事情,似乎放在黃絹之中更為合適,畢竟誰家小子要練什么邪功,干什么壞事,太過平常。至于御史臺如何,緹騎如何,當下這個時局,他們兩家總要加幾分關注。不過念頭閃動,韋懷文大概猜出了什么,卻是唇間一動。“他娘的鬧騰。”韋帥想了想,直接將這封黃絹納入袖中,明日見著了那個姓蘇的,正好臊一臊這老頭,看看他養的什么好孩兒。不過韋懷文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將那黃絹展開來又看了看。他從一旁取過一片竹牘,狼毫筆走龍蛇寫就一行字,隨手一彈,那竹牘直接飛了下去。幕府軍情司的那些人,這幾年到時懈怠了,看不出許多的弦外之音。念頭轉到此處,韋懷文將那封黃絹自袖中取出,又是看了一遍。“真他娘的鬧騰。”韋帥給某個姓蘇的加了個真字,又開始了案頭的工作。竹牘飛出,分別依次在幾位軍吏手中轉過,整個幕府體系直接循序運轉了起來。斥候紛紛出營,裨將們約束操練將士,這支百戰精銳之師在短促的修整之后,又一次回到了備戰的節奏之中。而此時秦淮河上的某座畫舫之內,瑞獸爐中消香炭,脂粉味中藏劍鋒,謝夫人穿著素雅,頭頂發髻如墨雪一般,卻是歪著身子坐在樟木小桌錢,而她的對面是個濃妝艷抹的女人。那女子眉眼如酥,臉上帶著一絲酡紅,小心瞧著謝夫人道。“倒是許久未見過姐姐了,姐姐如何這般不小心,竟然著了咱們的道。”謝夫人也不說話,只是抬頭望向天際。一團妖云正在天際翻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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