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元九真神禁的某處角落。
言必行的身軀屈伏于黃沙之下,炙熱的沙子在他身上滾過,烤得他心里一陣陣煩悶。
但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他在捕獵。
為了獵獲這荒漠之上那些難纏的洪荒遺種,言必行只有將自己的身體埋在這熾熱的黃沙之中才能找到捕捉獵物的機會。
這些不知道家伙的靈覺敏銳到了可怕的程度。
作為修行到了五品的人物,言必行其實早就不需要任何意義上的食品謀生,他能夠吐納天地之間的靈氣補足自身的需要。
即便是在這荒漠之中,言必行依舊能夠把這里暴烈的天地靈氣加以調和然后取用。
但除了維生的天地靈氣,言必行還需要更多東西。
魔門之法在修行的時候,有很多不可理喻無法理解的規矩。
比如言必行所修行的煉體魔功,便要他每七日之內必服食一次血食,否則便要受陰魔噬身之苦。
這陰魔從言必行的念頭之中生出,暗中誘惑他的心神,攻伐他的根本,污染他的道基。
為了避免出現血食不夠導致滋生陰魔的問題,言必行總是在行囊之中帶上一大把蟲卵。
真的找不到血食,便拿出幾枚蟲卵來聊作血食。
剛剛進入這青帝寶苑的時候還好,言必行只要精打細算,行囊之中的蟲卵還能續接得上。
可這畢竟是坐吃山空的事情,沒多久,言必行帶來的蟲卵便給他清掃一空,言必行也只能在這滾滾黃沙之中尋找一些野味作為血食。
陰魔噬身的痛楚對于其他法門的修士或許不算什么,各家都有怯魅除魔的法門,可對于魔門弟子來說則隱隱意味著一種懲罰。
這是元始魔主對魔門修士怠惰的處理。
黃沙之上,一只小牛大小的野獸正踩在松軟而炙熱的黃沙前進,這異獸長得同狻猊、老虎這些猛獸頗為相似,只是后背上隆起一只晶瑩的玉角。
它的腳掌踩在松軟的沙地上,看上去非常協調。
百步,五十步。
這只猛獸距離言必行越來越近。
黃沙沖天而起,化為一道沙柱,潛身炙熱黃沙下的言必行周身泛起一層金色,直撲這頭猛獸。
兩者很快便搏殺在了一起。
言必行走得是魔門煉體法門,一旦行功,周身便升起一層金色,以一種玄妙的頻率難以察覺的不住震動。
但那猛獸生來也有無窮之力,兩人彼此撼動,好似回到了太古時代。
本來他們也是太古時代的剪影之中。
搏殺不知道多久,至到言必行氣血虛浮,周身皮膚上生出無數好似蛛網一般的黑色細密咒文,他才在這場鏖戰之中將對手徹底擊倒。
言必行揚天嗥叫一聲,俯身而下,指若金剛化為爪型,將血肉從那異獸身上攫取,直接吞入腹中。
“真可惜,這可是頭乘黃,傳說中乘之可以增壽千年,之太古時代的有德之獸,這么吃了有些可惜了。”
黃寇漂浮于言必行身后,頭頂上撐開一面杏黃油紙傘,這位精通劍道的鬼修形象比言必行好不到哪里去,他臉色蒼白,氣息散亂。
一副大限將至的樣子。
如果說言必行身受陰魔噬身之苦的話,北邙葬劍人的處境還要更糟些。
這里是玄元九真神禁,有九輪大日高懸。
澎湃的熱力和近乎無盡的大日真火讓黃寇苦修多年的純陰鬼體就好像是一塊丟在沙漠之中的碎冰。
他雖然不必像言必行那般為了血食而苦惱,但黃寇的每一天都如同放在油鍋之中煎熬。
“可惜,那是你沒有跟它交手。”
言必行撕下一塊血肉放到嘴里咀嚼。
“咱們進來多久了?”
“三年零四個月。”
黃寇緩緩吐納,借著頭頂的北邙異寶,他還是能在這無盡的熱力之中尋找到一絲絲純陰之氣,用來補全被大日真火擾亂的真形法體。
“準確嗎?我感覺好像過了一百年。”
不過也是聊勝于無罷了。
“時間在這里是沒有意義的。”
黃寇看著言必行:“鬼祖曾對我們說過,青帝寶苑之中有七大神禁,各有玄妙,這里的時間流速同外面不一樣。里面可能過了一萬年,外面可能也不過只有一瞬間而已。”
“那豈不是天下第一等的修行圣地?”
“圣地個屁,是天下第一等修行絕地,這里是幻境,你就是在這里修成了地仙,出去了還是原來的修行。更何況這里沒有天劫,天地法則都是歪曲出來的,反而會污濁了原本的道心,出去之后產生‘知見障’。修行修行,拿什么修啊。”
黃寇看著周圍的陣陣黃沙,心里止不住的痛罵。
若是在別的神禁之中,黃寇還好受些,怎么偏偏給困在這充斥著無窮大日真火的玄元九真神禁里。
“唉,還是可以修心的。”
言必行哈哈一笑:“想開點嘛。”
“修心?那不如找本佛經來抄。”黃寇看著言必行道:“這神禁之中都是法力衍化,你我若不能找到一絲破綻,那就算是徹底困死在這里了。”
“破綻?”
言必行看著面前近乎無盡的滾滾黃沙。
“能活的一天就算是一天吧。”
黃寇無比痛恨自己修行到了五品。
這意味著他還要在這里被折磨更久的時光。
就在兩人大約百里之外,蘇徹與長生正遠遠看著他們兩人。
“上下四方謂之宇,古往今來稱之宙。”
蘇徹行走在滾滾黃沙之上。
“我今天才算是有所感悟。”
玄元九真神禁之內的時間流速,與外面是不同的。
這里的時間比外界流逝的更快。
在這神禁之中,蘇徹愈發感覺到空間與時間本來便是一體,彼此可以互相轉化。
用簡單的話來說,當神禁內的空間與外界分割開來之后,時間也就必然跟著分開。
神禁內的時空與神禁外的時空彼此隔絕,或者說這種人為的隔絕才是神禁內這一層時光存在的根本。
如果說真正的時空像是一條東流而去永不回頭的長河,那么這神禁之中演化而出的時空則是這長河之中被人為截流堰塞而成的湖泊。
或者說,外面的時空是一條向著無窮遠處延伸的射線,而神禁之內的時空則是被人精心裁剪出來的線段,可以隨著心情加以炮制。
當然,以蘇徹現在的修為是做不到任意調節青帝寶苑中的時間的。
“宇宙之道,本來便是這天地間最根本的脈絡,越是根本反而越看不分明。”
“小圣人若是長生真人,或許能借青帝寶苑驗證這宇宙最根本的奧妙。”
長樂言外之意,以目前蘇徹的修為境界,這宇宙太虛之妙還是算了。
腳踏實地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