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三重世界的構思,最初的源頭,確實只是一瞬間姜不苦某一瞬間的靈感。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姜不苦持續而深入的思考,這個計劃一直在完善,也一直在微調。
最初確立的一些標準,與他現在心中所想彼此印證,已經有了很多不同。
他甚至非常篤定,未來,這種變化還會繼續,三重世界的構思只會是一個大的框架,指明一個大概的前進方向,而不會反過來成為某種桎梏阻礙。
三重世界的發展,是齊頭并進式的,彼此相輔相成,而不會特別倚重某一方面,抑制其他方面。
站在一界主宰的高度,九州世界就是他的血肉軀干,是他的根基,現今所擁有一切的基礎。
這也是諸界賭戰接觸、交鋒的層面,譬如群毆互搏,拳頭與拳頭交鋒,身體與骨骼相撞,只要稍慢一步,就可能出現一步慢步步慢的效果,最終,這具身體一點點被其他力量侵蝕、控制,最終徹底成為他人的“軀殼”,再與他姜不苦無關,同樣與炎夏、與藍星無關。
所以,無論是被動還是主動,九州世界都必須持續壯大,讓這一重世界超脫九州的藩籬,四大部洲化,就是姜不苦所做出的應對。
而與第三重世界相比,第二重世界更像是第一重世界的濃縮凝練,進一步配置優化。
將原本靈機均勻分布的世界,在他這位世界主宰的刻意施為下,變得疏密不均起來,過半區域變成靈機貧瘠稀薄的洼地,而另一部分則靈機濃郁到可凝成水滴雨露。
一方面,這種變化在九州世界也造成了類似藍星那般的效果。
當社會中個體差距越大——這種差距包括戰斗能力,因為修為不同帶來的記憶力、理解力、腦部算力、感知力、悟性甚至更玄妙的直覺預感之類,還有在壽命上以十倍計甚至更高的差距,當這種差距成為一種客觀的現實,無論決策中樞如何強調、維護每一個體的平等權益,但事實上所有人都知道,隨著差距越大,這就越來越成為一種不切實際的空談。
越是強調這種理念,只會越發顯得無力,且無論是對身在其中的弱者還是強者都極不公平。
數量最多,但事實上在強者面前真就只是蚍蜉螻蟻的弱者們自不用說,他們必會感到方方面面的不適,在這樣的社會中,甚至連呼吸都要變得謹小慎微起來。
這樣的體系對強者的不公則更加明顯,除藍星九州之外,其他世界的強者理所當然擁有與其實力相匹配的權利,包括對弱者支配的權利,所謂“能力越大,權力越大”,自然沒有這樣的煩惱。
可藍星九州不同,對個體生命、特別是對個體自由意志的尊重早就是一種跨文明的普遍共識,不同個體間能力、地位可以有高低,但生而為人的基本權利卻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更不可能被強者剝奪支配的,反倒是“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身在這樣的社會體系中,實力越強,受到的約束反而越大,還真就是連呼吸都要小心翼翼了,不然,強者某一刻福至心靈一聲長嘯引發一道劍氣驚雷,就有可能造成一連串事故。
而事實也證明,一個社會體系中,弱者與強者的差距越大,社會的整體活力便越低,運作會變得越來越僵化。
而應對的辦法,就是讓他們分開,各玩各的,盡量別往一個圈子里湊。
早在大飛升計劃之前,藍星修行界就有了一個個圈子,宗門圈,學院派圈子,煉器煉丹制符等不同職業的圈子,不同境界的圈子……各種各樣的圈,大圈套小圈,這種模式迅速在廣袤的炎夏疆域內成熟起來,以最短的時間就形成了一個復雜精巧、囊括了修行者方方面面需求的另一個完整社會體系。
這樣復雜而精巧的結構,根本沒有任何生長發育的過程,仿佛一夕之間鋪遍廣袤炎夏所有角落,這自然不是憑空而來,而是炎夏中樞有意為之。
大飛升計劃能夠得到炎夏中樞的積極響應,也是因為這種根本上解決了這個隱憂。
而姜不苦將九州世界可以分出了第一重、第二重,也在客觀上起到了同樣的效果。
金丹境以下、數量最多的蕓蕓眾生生活在靈機貧瘠的低洼地帶,姜不苦仔細權衡過,這種“貧瘠”狀態因為他們實力的低微,對他們實力的提升并沒有多少實質的阻礙,反倒是這種“稍有不足、必須努力踮著腳尖才能夠著”的狀態能對他們起到更好的磨礪之效。
不然,若九州之人一生下來就如同跑在蜜罐之中,不需任何努力,吃了睡睡了吃,長到成年就會有不錯的實力修為,那反倒會養出一群廢物來。
而待他們成長到金丹境以上層次,這樣的環境就不再適合他們,必須主動離開,去那些靈機更豐沛的所在,才能更進一步的可能。
在九州,這些所在以一百零八異象古跡為源勾連成片,如同遍布人身的經脈、竅穴,貫通一體。
而氣象最盛的幾處,大山大澤,大江大川,則如丹田氣海一般,整勁為一,凝兒不散。
若將第一重世界視為一棟蔚為壯觀的大樓,那第二重世界就是起支撐作用的鋼筋混凝土框架。
與諸界的賭戰交鋒,在姜不苦的調控下,也會率先由這第二重世界接觸、消化。
只要第二重世界沒有徹底崩潰,第一重世界甚至都不會直觀的感受到這種種沖擊。
而隨著第一重世界“四大部洲化”,第二重世界自然就會隨之一起,成為貫通整個世界靈脈,祖脈。
這都沒什么稀奇。
真正被他寄予厚望的,乃是第三重世界。
經過長期的思考和驗證,從最初的靈光乍現到越來越清晰,他將第三重世界的構想統稱之為“內景仙天”。
這是他站在世界主宰的角度,將整個九州世界視為自身軀體,第二重世界視為內氣經脈,竅穴丹田,第三重世界便是從這身體中孕育升華而出的“內景天地”。
而每一層“內景仙天”的修成模式,并無固定之法,但大概路徑卻已基本確立。
可以是斗武焱天這種,自己只提供一個基礎平臺,其他的則全部打包交由那些經過篩選后的合作者去自行開發。
這雖然有些用自家的地肥了別人家的糧倉的嫌疑,可這卻是必須的一步,是“內景仙天”從自用變為“公用平臺”所必須的一道坎,也唯有如此,“內景仙天”才具備持久的生命力與競爭力。
也可以是“垃圾山”這種,自建自用。
但是,不夠,遠遠不夠。
若只是為了打造一個“公用平臺”,這或許已經足夠。
可若要確保未來這個平臺無論怎么發展壯大,這都是“自己的”,不被架空,不被鳩占鵲巢,甚至不被一腳踢出局外,這一切遠遠不夠。
自己得有根!
內景仙天的妙處在于,孕育于九州世界,而又超脫于九州世界。
可這既是妙處,也是弊端,因其與九州世界的連接過于脆弱,九州之主的自己對內景仙天的掌控力并沒有那么牢靠。
譬如斗武焱天,焱域領主愿意主動開放給自己的知道的,自己可以一眼看穿,不想讓自己知道的,自己還真就不知道,強行扒開去看,那就得做好與焱域領主硬剛的準備。
這種模式下,即便自己挑選合作者的眼光好到爆,他們都沒有聯合架空取代自己的心思,自己若無強根,也會從一個管理者淪為一個可悲的服務者。
到時候,某一內景仙天有事,人家就直接呼叫:“喂,老姜啊,我這要搞個紀元慶典,需要喜慶熱鬧點,家里也要仔細打掃捯飭一下,你把隊伍拉過來給我仔細捯飭捯飭。”
然后,自己就帶著師綰暄等合道之靈巴巴跑過去干活了。
若真成這般局面,還不如一開始就自娛自樂,而不是搞什么勞什子“公用平臺”。
所以,得有根!
內景仙天本就憑空而來,并不存在什么根?
那就自己給自己造一個!
思來想去,他能想到的、最靠譜的方案就此一個。
他攤開手掌,數十顆大小不一的亮晶晶的珠子如同寶石懸浮在掌上虛空。
姜不苦對師綰暄道:
“這些都是藍星贈予我的,都是藍星真實經歷過的與滅世相關的天道記憶,珍貴的不僅是這一個個滅世天道記憶,還有其中凝聚著超過兩億年的時光。”
“我最開始的想法是將它們化為一個個互不相干的世界,這樣我就能在短時間內收獲更多的‘果實’。
不過,后來我打消了這個念頭,一旦‘內景仙天’計劃踏上正軌,特別是斗武焱天一旦成功立足,我相信上門與我談合作的絕不會少。
我根本不用考慮果實夠不夠的問題,而是能不能拽牢拽穩的問題。”
“既不能化為一個個互不相干的世界,那就融為一體,打造成一個超大型仙天世界。”
“將所有滅世天道記憶糅合在一起,以之為材,再結合九州世界吸納眾生意念而成九州,包括其他內景仙天誕生的經驗,還有穿越眾從其他世界帶回來的任何有價值的理念啟發,再總結九州四大部洲化過程中的一切經驗所得……總之,我希望的是,將在其他方方面面的收獲,都盡可能榨出經驗來,最終澆灌在此處。”
說到這里,他忽然問道:“知道藍星大陸漂移之前,還是一個整體狀態時是什么名稱嗎?”
師綰暄對這方面的了解還真的不多,不過,她曾長期混跡于智能網絡,雖沒有刻意關注,但讀取的信息也是海量,加上她恐怖的精神力量,一切被她讀取過的信息,哪怕只是隨意瀏覽,當時并沒有往心里去,卻也會自然塵封于念頭深處,什么時候需要了就可以翻閱讀取。
于是,她仔細在念頭中翻了翻,神色恍然道:“叫盤古大陸?!”
姜不苦點頭道:
“是啊,盤古大陸,這豈非天意?
我都不用做刻意的修改引導,這真實的天道記憶就可與炎夏傳說完美契合。”
“這是一個完美的交點,現實與神話,虛幻與真實。”
“我現在要做的,就是利用這些天道記憶,演化出一個盤古大陸出來,哪怕只是一個雛形都行,之后,它自會隨著藍星、九州、炎夏的成長一起成長壯大。”
終于第一次對外說出了心中計劃,姜不苦心中莫名有些輕松。
他輕呼一口氣,看向聽呆了的師綰暄,道:
“之前你接手‘垃圾山’擴建之時,你提醒我小心那座‘垃圾山’成長過頭,超過某個閾值后很可能反過來有‘噬主’的隱患,我卻并沒有采納,讓你盡全力施為就好,你當時心中應該也有疑惑吧?”
說著他指了指前方那被他暫停凍結的世界,道:
“這就是我的底氣。
若是盤古大陸計劃能夠成功,‘垃圾山’再怎么壯大,我都不擔心它敢噬主。
而若這個計劃受阻沒有成功,那么,我即便限制了垃圾山的成長,最終也會受制于他人。”
“所以,沒得選,我只能讓它成功,一旦成功將盤古大陸開辟,其他內景仙天,也只會是懸浮在它周圍、如夜空星辰般的點綴,永遠不用擔心它們會有喧賓奪主的可能。”
說到這里,姜不苦豪氣非常,仿佛已不再是九州之主,而是已經成就為四大部洲之主,一切靈根靈脈的開辟者,無窮內景仙天的話事人,盤古大陸的締造者。
而這一切的前提,得先把面前這座爛尾工程盤活,向著目標方向前進,而不是成為一個平平無奇的演化世界。
雖然,在她看來,能從中收獲大禹,九鼎,諾亞方舟已經足夠令人眼熱,可顯然,九州之主的胃口早就不滿足于此了。
被這樣一位大人物寄予如此厚望,師綰暄沒有感到一點榮幸,反倒覺得如山般的重壓拍在了頭上,她苦臉道:“您太看得起我了,我還是回去玩我的垃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