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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可他真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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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這態度的陡然轉變,讓姜不苦感覺非常驚訝。

  無論是在姜泰的記憶中,還是自己與他不多的幾次接觸,姜不苦都能夠感受到,蔡淵對他“姜泰”真的是沒話說。

  如同一個溫厚的長者,慈藹的爺爺,即便他之前表明對以前的姜泰也不是全無意見,至少在天箭軍一事上,兩人的想法還是有很多沖突,但他即便表達意見,也會非常婉轉,在察覺到姜泰不滿外人對天箭軍的插手后,更是很干脆的后退一步,不再多管,只是默默旁觀。

  不僅愛他,而且還愛得有些寵溺,小心翼翼。

  他隱隱覺得,蔡淵老爺子應該是把姜泰當成精神上的孫子,精神上的衣缽傳人。

  他的年齡擺在那里,哪怕他比其他武者更懂養生,但武道本身的限制在那擺著,他確確實實已進入了人生的暮年,而寄托了他一生心血的天京基地市卻還要繼續向前,不能因為他的倒下而停擺。

  這些年來,他或許從來沒有放棄尋找接班人的努力,但是,找來找去,都差了點意思吧。

  直到姜泰白衣負箭,顯于人前,驚艷天京,又只過了兩年,更是單弓入殿,一飛沖天。

  也只有這樣的奇才,才有資格接過他手中的重擔吧?

  而此時此刻,老人卻顯露出了他從不曾見的另一面。

  隱隱的,他甚至有種感覺,或許,自己印象中那位慈穆的長者才是少見的,這種堅毅果斷、冷厲決絕,才是更多人對他的印象吧。

  開玩笑,作為親手締造了泛炎夏陣營中最強大的一支勢力,祖、父、子三代親手締造了一個跨度兩百多年的傳奇,蔡老爺子難道就是個溫言細語笑瞇瞇、只能在躺椅上曬太陽的老貓嗎?

  本來筆挺正坐的姜不苦下意識的把背彎了彎,直到兩人的坐高相當,視線平齊,這才問道:

  “議長,發生什么事了嗎?”

  蔡淵沒有回答,而是無聲的拍了幾下姜不苦手背,這才道:

  “自從你們行動開始,我也做了些事情。

  我將我們提前發現的一些端倪,跨世界的空間通道或將出現這些猜測傳訊給了周邊幾個勢力,提醒他們小心防備有可能到來的異世界侵襲。

  他們沒把我的提醒放在心上就不說了,有幾家居然還疑我別有圖謀,想要趁著這次天變搞事。將在這樣的變局中本就捉襟見肘的力量分了很大一部分用來防備我們,這不就使得內里更加空乏了嗎?

  等到空間通道次第出現,他們這才急忙慌的四處堵漏,慌亂之間,顧頭不顧腚,摁住了這頭,就露出了那頭,他們又無法提前精準預判,除非恰好撞上,世界這么大,等到空間通道成型,那些炮灰漫山遍野鋪陳開來,就算它們挨個站好一個個砍過去,也能把武尊強者累死,更別說它們出了空間通道就四散開來,都知道自己難逃滅亡一途,更加肆無忌憚。”

  說至此處,蔡淵喟然而嘆。

  “我這主動傳訊示警,本是想著借此機會讓大家矛頭一致對外,精誠合作的意思。

  若是這事成了,借此契機,泛炎夏陣營這個‘泛’字真能漸漸抹掉。

  卻沒想到,我的傳訊不僅沒有迎來精誠合作,反倒憑空讓大家多了許多狐疑猜忌之心。

  一輩子小心翼翼的我卻在這時候急切了,也過分樂觀了。

  老話說得好,以斗爭求和平則和平存,以妥協求和平則和平亡。

  所以,我要告誡你的唯一一點就是,你率軍跨境作戰,目的就是鎮壓異世入侵,其他的,你一概莫管,也別想著與當地精誠合作做朋友的想法,異世入侵者他們會痛恨,可你們在他們眼中同樣是入侵者,甚至威脅可能還大一點。

  所以,你在對抗異世入侵者的同時,也必須防備身后的暗箭,這也是我之前告誡的,凡事以自身安危為重,切莫讓自己陷入兩難境地,真到不可為時,換一處就是。

  我們盡己所能,伸出援手,可若有那一心就想在泥沼中撲騰,那也由他。”

  “是。”姜不苦認真應了。

  而后,他又殷殷告誡叮囑了許多,就像父母在子女遠行的前夜,各種絮叨不止,越談越瑣碎。

  聽到這里,姜不苦知道,蔡老爺子應該真沒什么話要交代了。

  姜不苦耐著性子聽了一陣,這才提出告辭。

  蔡淵只是笑著點頭。

  待姜不苦遠去,空蕩蕩的大殿中,僅剩蔡淵一人。

  大殿之中,除了長桌,僅左右兩側各十一張空椅陪伴著他。

  天色已經暗淡下來,戶外的天光,連門口咫尺之地都無法照亮,使得殿中更顯黑暗靜謐。

  某一刻,在這黑暗的靜謐中,忽然響起一聲暢慰的笑。

  姜不苦回到九珠箭館,與蘇雅和箭館老人們小聚了一會兒,算是補回了上一次的失約。

  而后再次回到修煉斗室之中。

  其實,在與蔡淵談話之后,他心中就有些困惑橫在心間,真真有些如鯁在喉。

  現在獨自一人,他終于忍不住再次動用天道權杖虛影,心田中,師綰暄留下的淡薄如繪象的虛影輕閃,瞬間變得生動可人起來。

  或許是天道權杖虛影和師仙子的友誼的共同作用,每次受招前來的都是堂堂天道管理委員會主席,而不是隨便某個別的角色。

  當然,也有可能是師仙子嘴上不說,心里卻頗喜歡與人聊天的感覺。

  不過,這些隱秘就不是姜不苦能夠知道的了。

  在確認是她受招后,他便直接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不是說除了走道法體系的修行者,和極少數有著不可替代作用的武者,陣營領袖,其他武道修行者都被降臨者替代了嗎?”

  “對啊。”師仙子頷首做茫然狀,仿佛在問,然后呢?你招我來就是為了問這個嗎?

  姜不苦的眉頭卻皺得越發深了,道:“既如此,蔡議長示警傳訊卻引得這般結果,作何解釋?”

  “若是沒有降臨者,他們以前積怨深重,甚至有著世仇,彼此防備,心思難齊,對于蔡議長的示警傳訊做出任何解讀我都理解。”

  “可現在的情況是,他們都已被降臨者替代了啊,哪怕有那做決策的領導人物無可替代,頑固不化,可其他人都是降臨者啊,大家降臨此界的目的就是救世,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當此局面,力往何處使,不是很明確的嗎?

  怎么卻搞成了這個爛樣?”

  師仙子聽到他仿佛自述,又似不解的問題,怔了一怔,繼而恍然,道:“我知道你在糾結什么了。”

  “首先,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隨著時間遷移,我們能夠接收到在這時間段以前的天道記憶。

  而根據天道記憶的反饋,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因為這些降臨者的出現,此時此刻的局面,已經比本來的歷史線好了太多。

  他們每一個都在盡己所能,做著最大的努力!

  雖然能力有不同,但我可以負責人的告訴你,他們至少在態度上,并不比你稍差!

  你也不要全聽了蔡淵的判斷,他的屁股畢竟是坐在天京基地市這邊的,而且,自己給出的好意沒有得到應有的對待,難免有些情緒化,他的判斷也有偏頗的地方。

  比如,他告誡你小心來自背后暗箭這提醒,就把人心設想的過分險惡了,無論怎樣,都不會出現這樣的局面。”

  姜不苦皺眉道:

  “可他描述的天京基地市之外其他勢力的應對情況總歸沒有誣陷吧?

  天京基地市主動釋放善意,伸出援手,為什么不抓住,反要拒之門外?

  這個時候,不是應該齊心協力、一致對外的嗎?”

  師仙子搖頭道:

  “除了你,其他降臨者并不確切知道我們的存在,更不知道我們在全球的布局,不知道我們安排的降臨者的數量規模,他們最多只能通過氣息感應,對接觸范圍內的身邊人有所判斷,而且,這種氣息感應并不準確,實力越低,感應越模糊,紫府境以下,更是完全無從分辨。”

  “所以,你眼中,或許滿眼盡是降臨者,可在其他人眼中,情況可能截然相反。”

  “其次,你下意識的覺得應該齊心協力,一致對外。

  可這心齊到哪里呢?

  難道全部齊到天京基地市、甚至你的名下,才算數嗎?

  你自己試想一下,假如我給你頒布一個類似的任務,讓你降臨后直接聽從某某調度指揮,言聽計從,絕無違逆,你會作何感想?”

  當然是去TMD,體驗感這么差的“游戲”,誰愛玩誰玩,大爺不奉陪!

  那么反過來,別人難道就會多受一點委屈嗎?

  誰還不是個寶寶呢!

  “把邀請函發出去,把選好的目標對應拉下來,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如何讓他們保持持久的激情,不至于‘玩著玩著’懈怠了,厭倦了,不想干了。”

  “要讓他們有足夠的代入感,他們在此界的身份,不同勢力之間的博弈、歷史和淵源,都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可過分代入同樣不行,沒誰愿意徹底沉浸在滅世的體驗中。”

  “我們需要不時刷一下存在感,一旦他們沉浸過深就稍稍拔一下,讓他們始終保持一種半超然的心境,可也不能過于頻繁的露面,那會破壞他們的代入體驗。

  同樣,那些違逆他們意愿的任務也是不能發布的,比如,讓他們直接不遠萬里過來投奔你或者率著麾下力量一起投入天京基地市。”

  “再一個,依我的了解,即便大家都知道彼此都是降臨者,都知道主線任務是救世,可要讓大家因此就不顧其他,聚在一個意志麾下,聽著統一號令行事,那也是不可能的。”

  “因為大家都是降臨者,這個世界不是條條框框限定死了一切的現世,就是殺人都不再是死罪,多少有些百無禁忌的意思,在這樣的世界中,大家只會活得更恣意一些,你想要齊心協力,統一號令,那真得讓人心服口服才行。”

  “所以,這個世界不可能因為武者全部變成降臨者就忽然之間自發的秩序井然起來,這種事情,即便是在現世都做不到,更何況是對人更難約束的此界呢?”

  她這話說得姜不苦徹底無言以對。

  這話也真說到了點子上,他之前還真就下意識的覺得“既然大家都是為救世而來的降臨者,大家精誠合作、團結一致共抗異世界入侵不好嗎?”

  他甚至覺得這是理應如此、理所當然之事。

  卻沒想到,這個想法本身就是天真的一廂情愿。

  他喃喃低語道:

  “所以,要讓大家齊心協力,一致對外,必須得有能力實實在在的做到,讓人心服口服、無話可說的那種,而不能通過任何取巧的辦法。”

  比如“都是自己人,降臨者不打降臨者”,說不定人家反而會興奮大喊,“打得就是你!”

  心中則會想,“救世主線里面開一條全球爭霸,似乎也很有趣啊。”

  又比如讓師綰暄他們這些“游戲運營商”做些手腳,那只會傷害大家救世的激情,提前倦怠厭煩,這造成的傷害更大,甚至是無法挽回的那種。

  師綰暄滿意點頭道:“你能認識到這個就對了。”

  而后又道:

  “其他勢力在風水一道上確實少有可與天京基地市比肩者,這也是其他勢力范圍內情況會比你們這邊糟糕的根本原因。”

  “蔡淵伸出援手也是真心,但也并不是真正的無償免費,人家還要考慮個請神容易送神難的問題,天京基地市能成長為泛炎夏陣營勢力之首,可不是苦哈哈埋頭種田就能做到的。

  熟讀炎夏古史的他,孫子兵法、三十六計什么的那都是翻來覆去玩爛了的。

  你看蔡淵慈穆得不像話,可在其他勢力眼中,這就是一尊妥妥的大魔王,某一天大魔王忽然給你笑臉,還是露出八顆牙齒那種,你覺得你是心中打顫的可能大些還是認為之前的印象都是誤會,他其實是個好人?”

  可他真是個好人。

  姜不苦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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