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姜不苦的話,韓鋒非常激動,對他更是越發欽敬起來。
可很快,他就意識到了不妥。
忙道:“隊長,你對我如此信任,將這種大事交托于我……可有一件事,還是得由你親自來拿主意,若不然,我心中是真的沒底。”
“什么事?”見他說得如此鄭重,姜不苦也不由得好奇問道。
“你對自己可有什么安排?”韓鋒問道。
按理說柳副院長一手攢出偌大局面,對于校際聯賽應該十二萬分的重視。
可其對校隊本身的建設,卻完全放權,不聞不問,就連那幾位指導老師,也真的只是查漏補缺,給一些建議,從不干涉過問校隊內部事務。
一切都交由校隊內部自己解決。
韓鋒知道,這不是因為自己面子大,甚至與自己這個實際操持人毫無關系,一切,都只因為隊長。
所以,哪怕云萊校隊從頭到尾都是由他搞出來的,但他卻從未忘形,始終牢記自己只是一個“代”隊長,真正的隊長另有其人。
哪怕姜不苦從不過問校隊內的具體事務,一心只在自己的修行上,他也從不敢心生怠慢,以為云萊校隊真就是自己說了算,心中對“姜平”反而越發高看幾分。
這才是真正的清醒人,知道對修行者來說,什么才是第一位的,他甚至因此對自己的行為進行了反思,恍覺過往行為過于“功利”,正在漸漸偏離修行這條主線。
他甚至因此對自己的行事做了一定程度的校正。
所以,即便姜不苦已將校隊事務全部交托給自己,但他依然要充分領會對方的意圖,特別是對其自身的安排,他更不敢擅作主張。
而姜不苦作為書院一騎絕塵的頭馬,其他計劃安排都必須圍繞他展開。
所以,在真正放手施為前,他必須先確定姜不苦本人的安排。
這事定不下來,其他一切就都定不下來。
姜不苦想了想,也就明白了他的顧慮。
第一次就著這個問題認真想了一陣。
他心中自忖,若是修為還在筑基境層次,他很想嘗試一下一身兼三職這一角色,不僅十三人團隊,五人小隊戰都想要參加,最后單人戰也不愿錯過。
所謂蕩絕天驕,敗盡雛龍。
可現在,他早已不是筑基境,甚至還在昨夜更進一步,現已是紫府境中期修士。
這樣的戰斗,這樣的勝利,除了浮名,并不能給他帶來更多東西。
這些“雛龍”身上唯一能吸引他的,也就他們的生命靈光,可這并非一定要在戰斗中借來,只要在一定范圍內即可。
所以,考慮了一陣的他對韓鋒道:“三場戰斗的順序是固定的吧?先十三人團戰,后五人小隊戰,后單人戰?”
“是的。”韓鋒點頭,心中有些不明所以。
“我的想法是,在十三人戰的時候盡量不出場,將機會給更多的人,五人戰的時候我是否出戰,取決于你們在第一場十三人戰的表現,若是勝利,那么我就繼續閑置,讓其他人去,若是敗了,我就隨五人隊出戰。”
“若是你們能在我不參與的情況下兩戰連捷,我自然就用不著出場,只有當你們在輸掉一場之后,我才出場,以確保咱們能夠以二比一的成績出線。”
“這……隊長,這是不是有些……”
韓鋒心中想說,是不是有些冒險,明明能夠采用更穩妥的方法,為什么要玩心跳呢,咱們雖然都很相信你的實力,若你一旦出場,勝利十拿九穩,可萬一呢,事情總有個萬一不是!
但這話多少有些明著質疑隊長實力的意味,所以,他也就把這這話在肚子里打了個轉,并沒有真的說出來。
不過,他的神色變化多少也表明了些他的顧慮。
姜不苦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放心大膽去做,我給你們兜底呢。
而且,即便真的失敗了,天也不會塌。
相比于最終的勝利,我更希望借著這次機會,讓更多學員得到鍛煉。”
韓鋒皺眉思索良久,終于還是點頭道:“好的隊長,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按照他原本的設想,正式成員雖說有十九位,可真正能夠出戰的,不會超過十五人。
因為除非在第一場十三人戰中受傷或是其他特殊情況,五人小隊戰的成員也會在十三人中產生。
現在他卻打算換一種玩法,不僅正式隊員都有機會出戰,甚至替補隊員只要實力不是相差太過懸殊,都可以在十三人戰中出場。
反正隊長已經承諾,即便是敗了他也會兜底。
既如此,那就放開了玩吧,不僅替補隊,那些連替補席都沒混上的學員也不是完全沒機會。
原本他是在一切都有限的情況下做排列組合,期望得到了一個最優化的配置。
而現在,因為姜不苦的一席話,他就像被松掉了套在心中的無形緊箍,更多的想法,更多的靈感紛至沓來,涌上心頭。
按照多方溝通之后確認的方案,這第一屆舉辦的洪都杯校際聯賽將分成兩個階段,首先是從三月下旬開始,到四月底結束的三方內部選拔賽。
然后在五月重新整隊磨合,強化訓練,六月中旬三方決賽,一決雌雄。
而特等綜合院校選拔賽,就是今年新成立的四所書院之間的賽事。
四大書院,除了云萊書院,另三所分別名為廣信書院、崇封書院、靈清書院。
因為院校的數量少,每所書院只需要與另三所書院碰一下即可,所以,相比道院那邊更加緊鑼密鼓的安排,書院這邊的賽事安排要清閑很多。
三月二十八日,書院內的選拔賽還沒開始,云萊書院眾學子先目睹了一場發生在道院內的選拔賽。
這是一場南斗道院對戰北斗道院的比試。
講道場中,眾學員進入了類似于聽道之時的狀態。
隨著白蒙蒙光罩升起,講道場變成了天圓地方的小小天地,場景變幻,眾生仿佛已經離開了云萊書院,置身于一個比試場中,身臨其境的目睹了這場戰斗的全過程。
種種驚心的術法手段,法符神通幾乎是貼著臉呼嘯而過,你來我往的砰砰炸響不絕于耳。
那些因為實力過低而鮮少關注校際聯賽之事的學員只看得心馳神往,血脈僨張。
而那些校隊成員,不管是正式隊員還是替補隊員,卻都看得心神震動。
而無論是誰,當這場比試結束,都已清楚的明白道院學子與他們之間的差距。
要知道,為了“遷就”四所書院這四個小老弟,無論洪都學院還是各家道院,參與這屆洪都杯的學員都是與姜不苦他們同齡同屆之人。
而他們中任何一人表現出的實力,放在云萊書院,都是天花板低級別的,可他們在兩家道院的參戰隊伍中,卻只是眾中之一,平平無奇的一員。
當醒悟過來,眾學子的神色都不是太好看,畢竟,他們也是名義上,同屬“特級學院”的一員,原本也知道大家其實很有差距,可這種認知都遠不如今日這般真切。
從講道場出來,大家的神色都不是很好看。
姜不苦倒是沒有太多感慨,看了看時間還早,便打算把今日的筑路計劃完成。
這時韓鋒追了上來,神色很是凝重。
“隊長,這個聯賽,咱們書院看來真就只能走個過場。”
姜不苦見他這模樣,笑道:“你這是未戰先怯啊。”
韓鋒苦笑道:“不怯不行啊。”
說罷,嘆息一聲:
“坐在替補席的成員,實力都在筑基境巔峰,正式成員實力最差也有了半步紫府的實力,比我都還強出一線。
五人小隊成員全都是紫府境水平,這才是他們進入道院的第二學期,滿打滿算,也才五六個月時間罷了。
以他們的成長速度,我相信等到正式決賽的時候,別說正式成員,怕是所有替補成員都會晉入紫府境,而現在已經是紫府境的,到時還會更進一步。
這么巨大的差距,根本不是任何戰法戰術、心態士氣可以彌補的。”
說到這里,他搖頭嘆道:
“別說有沒有可能贏,到時候一出場,一邊全是紫府境,一邊卻基本都是筑基境,怎么打?
若真是這樣的局面,對學員的磨礪什么的是不要想了,摧殘還差不多。”
姜不苦沒有說,面對同境界的、實力相當的對手,我有信心一個打十個,而是笑道:“你也不要把局面想得如此糟糕,他們在進步,咱們也沒停止不前啊。”
韓鋒聞言苦笑,神色并未因此有絲毫好轉。
姜不苦便問道:“你現在也算得上是半步紫府了吧?”
韓鋒先是微微搖頭,而后又點頭道:“雖然還有些勉強,但也可以這么說。”
姜不苦道:“現在三月底,距離三方決賽還有兩個多月,你既說他們能夠在此期間突破到紫府境層次,難道你自己就沒有這樣的信心嗎?”
“我……”韓鋒一怔,張了張嘴,最終卻咬牙點頭道:“有信心。”
姜不苦道:
“你看,你這云萊書院的第二都有這信心,其他三家書院不說多,只要每家有你這么一位,再加上我,咱們至少就能夠湊出五名紫府境隊員。
這樣,至少在五人小隊戰的時候,大家在大境界上是站在同一線的。
且不論具體實力如何,咱們四所書院才成立多久?
能夠擺出這樣的陣容,就已經很了不得了,雖敗猶榮啊!
還要苛求什么呢,難道一定要把道院隊伍打敗不成?”
說到這里,他重重的拍了拍韓鋒的肩頭,寬慰道:
“所以,你現在沒必要過多考慮這事,先集中精力把選拔賽過了,爭取拿到第一名,獲得組隊的權利,然后將四所書院的精銳招募在一起訓練,爭取在決賽登臺亮相時本錢更雄厚些,和他們之間的差距更小一些。
每多出來一名紫府境成員,咱們就能夠輸得越發體面!”
且不說姜不苦心中如何想,韓鋒聽到這話,心中卻是一愣一愣的,心道,有道理啊!
早在一開始,他就沒想過書院湊出的決賽隊伍能夠戰勝道院隊伍,更別說洪都學院的隊伍。
但凡對洪都學院、各家道院和書院情況有所了解者,就不會做此妄想。
包括柳副院長這些人,想要的也不是勝利,而是一場“看上去在同一層次上的失敗”,一場體面的失敗。
即便是敗了,也能把書院的檔次提高到了與道院相當的層次,這本就柳副院長聯合其他書院領導搗鼓出這樣一個校際聯賽的根本目的。
而若是一場“小孩子被大人欺負的失敗”,那不僅不能把四所書院強行拉升到與道院相當的層次,反而會強化他人心中書院與道院的差距,兩者根本沒有擺在一起比較的可能性。
那才是真正的悲劇。
所以,在開解了韓鋒之后,柳副院長第一次因為“正事”出現在姜不苦面前。
他神色中充滿憂慮,語重心長的道:
“小姜,咱們書院,很可能馬上就要丟一個大臉。”
“因為……聯賽?”姜不苦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卻還是問了出來。
柳副院長聞言頷首道:
“對呀,我也知道咱們書院與道院之間存在差距,原本也是想將聯賽范圍局限在四所書院范圍內。
后來考慮到一些別的因素,將所有道院和洪都學院都拉了進來。
本來也沒想過要贏他們,只是想要輸得體面一點。
可我今天看了南斗道院和北斗道院之間的戰斗情況,才知道我還是想得太樂觀。”
想求體面一敗而不可得,所以,你把希望放在了我身上,想讓我來幫你們輸得體面一點?
姜不苦心中如是想,覺得不應該把這么沉重的希望挑在自己肩上。
便道:“其實,我覺得情況沒您想得那么糟。”
“哦?”柳副院長疑惑的看著他,似乎想要聽聽他有什么高見。
姜不苦問:“我聽到一個說法,說柳副院長號召發起洪都杯校際聯賽,最初的動機是為了下一屆新生招募。”
柳副院長頷首道:
“是啊,正是因為這樣,我們把決賽時間定在了六月中旬。
等到六月底下一屆統考開始的時候,正是決賽的影響正烈,大家對書院的印象最深的時候,能借此起到極好的宣傳作用。
可若書院在決賽中的表現太爛,那宣傳效果就純粹是負面的了。”
姜不苦卻搖頭道:“我倒不這么認為。”
“哦?”柳副院長又發出這樣一聲疑問,可從他的神態變化卻能看出,這次比上一次有興趣多了,也更多了幾分真心實意。
“我覺得,無論書院聯隊表現得多么糟糕,只要登上了洪都杯校際聯賽這個舞臺,就已經達到了目的。
因為這個聯賽的門檻就是特級學院,州學是沒資格參與的,書院聯隊能夠參加,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至于表現太爛這一點,我倒認為無關緊要。”
說到這里,他看向柳副院長,道:
“因為我相信如韓鋒這種有著‘寧為雞首不為牛后’心態的學員不在少數。
咱們書院是特級學院,這是事實,書院的軟硬件也在快速向道院這些成熟特級學院看齊,這也是事實。
即便一者新成立不久,各種經驗欠缺,一者有了十幾年的、逐漸成熟的經驗,但我相信,在那些將‘念頭通達’看得比修為本身還重要的修行者眼中,這不僅不是門檻,反而有著特別的吸引力。
另一方面,道院和書院的定位不同,教學模式也有很大不同,不可能所有人都喜歡道院那種模式。
比如我,之所以沒有選擇去道院,就與這個有關。
所以,書院下一屆招募的新生質量,絕對比咱們這一屆更好。
就像流水會自動往低洼處匯聚一樣,這種趨勢,在書院和道院之間真正站在同一線之前,都不會停止。”
柳副院長聞言,心中雖然依舊有些不情愿,但也不得不點頭認可道:
“你說得也有道理……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夠全力以赴,盡量把你們第一屆的名聲打出來。擺脫‘試運行屆’這樣尷尬的定位。”
姜不苦點頭道:“好的,我會努力的。”
“那好,放手去做吧。”
柳副院長勉勵了一句,看著“姜平”同學遠去的背影,心中情緒有些古怪,最終,輕嘆了一口氣。
他如何不知道姜不苦說的那些道理,只不過,唯有他知道,這一屆走了天大的狗屎運,才能踩到姜平這樣的絕世之才,他非常堅信,自此以后,十年百年,都不太可能再次遭遇這般奇才。
所以,不趕緊趁著他還在書院的時候薅一把,實在對不起他這實權首席副院長的身份。
在當日那場沖突之后,他專門找時間與費離了解過當時的細節,特別是姜平表明態度,不想立刻前往帝都這事,從他的說辭中不難發現,人家姜平不是不想去帝都,而是不想這學期就去。
所以,柳副院長已經做好了云萊書院只能留姜平一個學期這樣的準備。
現在不用,過期作廢啊。
他當然是希望趁這機會狠狠“榨”一下,讓姜平同學在校際聯賽這個舞臺上狠狠秀一把,最好把另兩方的眼都給“閃瞎”。
若能如此,云萊書院能夠立刻邁過漫長的“發育期”,成為真正名實相符的特級學院。
可惜,姜平同學一直以來的表現,都太過“佛系”,好像對修行之外的一切都不是太上心,始終未曾正面接招。
他心中忍不住感慨,要是姜平同學能如韓鋒那般,在修行之外的其他領域也有著積極的進取精神,該有多好?
姜不苦若是知道柳副院長這一番顱內籌謀,一定會安慰他:您真的是多慮了。
但,他當然不知道這些。
所以,在把身周環境再次“理順”之后,他就再次心安理得的躲進自己的小天地中,沉迷修煉,無法自拔。
對于茫然未知的前路,原本,他想要學院乃至更高層指點迷津,心理上有所依賴。
結果等了一個多月,被柳副院長狠狠推了一把,他也便想要嘗試自己走走。
雖說迄今為止,結果并不樂觀,心中轉了一百個念頭,真正能夠落到實地的半個都不到。
但他并不覺得乏味煩躁,反而樂在其中。
不僅他確實很享受這樣的過程,還有那雖然很少,但卻真實的收獲在激勵著他。
他從來都沒把自己放在一個聰明人的立場思考問題,不會以為自己腦海里轉動的每一個念頭都是真知灼見,都值得被重視,被期待。
結果證明這是念頭無法落地,這很正常。
一千個念頭中真有那么兩三個有可取之處,他反倒有種砂礫中真能淘出珍珠般的驚喜。
他卻渾然不知,自己的修行因此已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不是境界的變化,而是更本質性的改變。
從“誤打誤撞”到“主動為之”。
從“靈光一現的頓悟者”到“有的放矢的求道者”。
四月初一,姜不苦又經歷了一次異日舊影的夢境。
這已經是第三次經歷紫府境的異日舊影夢境,每次夢境結束,都會進入那個奇特的天地,炎夏神龍盤伏,無數夢境碎片環繞,在這一次次的進出中,異日舊影夢境在他的認知中越來越清晰,雖然依舊未窺其全貌,但心底那層神秘色彩已經徹底消失。
而他相信,隨著自己修為越來越高,距離真相也會越來越近,最終也會解開它為何與自己有著如此神秘連接這個最讓他困惑的謎團。
隨著他在呼吸法這條全新的道路上步步往前,夢境中的絕境已經無法對他造成絲毫困擾,對夢境主角來說是絕境的記憶場景,在他手上,卻能輕易扭轉局面。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他在夢境中的身份越來越高。
這也是應有之理,隨著他修為和天賦的持續提升,能夠匹配給他的夢境,本就變得越來越稀少,任何一個,都是某個時代的一方雄主。
他由此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若將炎夏神龍周圍異日舊影夢境碎片合為一個完整的世界,其中力量者的分布雖然也呈現出金字塔結構,但相比于現實情況,這個金字塔的上限和收斂幅度,都遠超現世。
紫府境修行者在現世炎夏,只能算是中層,而且,絕對數量不少,而在夢境碎片中,卻已經是中高層了,而且,相比于筑基境層次,要少很多。
抱著這種想法,再觀察圍繞在炎夏神龍周邊,兩層分布的夢境碎片,就能發現,紫府境力量層次的數量遠低于筑基境的。
“按照這個趨勢,等到金丹境層次,怕不就是這個體系的頂點了。”他心中如此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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