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柳副院長的疑問,夏院長回以一個莫名的微笑,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柳副院長于是很識趣的沒再追問此事,卻在兩人即將分開的時候,又開口問道:“我接下來應該如何做?”
夏院長有些隨意道:“該怎么做就怎么做……你不是計劃弄個校際聯賽嗎?你大可以放開了去搞,我以為這一塊還是非常有潛力可以挖掘的。”
柳副院長頷首,又道:“姜平呢?……我原打算明日一早就對他做一個全面檢測,可現在……”
以夏院長的古怪表現,以姜平所代表的巨大價值,已非他一個云萊書院的副院長可以擅專之事。
夏院長聞言,頓住腳步,認真想了想,道:“今日他刻意在與你碰面之前離開……”
柳副院長驚訝道:“啊,他是因為不愿與我見面才先走的嗎?”
夏院長沒答這話,繼續道:“既如此,你也不要過分介入他的生活,就把他當成一個尋常的學生,不要給他壓力,也不要給自己壓力,給他一個正常的學習環境。”
柳副院長聽到夏院長的安排,心中越發古怪,“就把他當成一個尋常學生”,您這個特意的強調,怎么越品越覺得……嘖嘖。
因為這種感覺,他不僅沒有言聽計從,反而力爭道:
“可是,他明明是這一屆學生中最優秀的,若是冷淡處理,視若尋常,那才是最大的不正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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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院長橫眼看著他,有點沒好氣的道:“那你想怎么做?”
柳副院長被這眼神一掃,腰身又下意識的彎曲了一些,笑呵呵道:
“不多不多,就幾句話的事,保證不會影響他正常的學習,只是表達一下書院的態度,不然,面對這么優秀的學員,書院卻不聞不問,豈不是惹人誤會?”
夏院長聞言,本想更仔細的交代些什么,但最終只是揮了揮手,道:“反正你注意這分寸吧。”
“小姜啊,好孩子,不錯不錯,加油,繼續努力!”
清晨,姜不苦剛從樹屋中出來,還沒走出福地,一位中年男子便迎了上來,臉上堆著笑,親熱的拍了拍他的肩頭,一開口便是一通怪異的、有頭無尾的勉勵之語。
“您是……”姜不苦看著此人,想了一下才帶著些不確定的詢問語氣道:“柳副院長?”
因為他只在飛船抵達之日遠遠地看了他一眼,再加上這幾天見的陌生面孔已經有上千之數,經歷的事情也不少,加之他本身又是個喜歡低頭看路,不太擅長記臉的性子,所以乍一看見,心中也只有六七成把握,不敢百分百確定。
“對對對,我是柳夢川,柳夢川就是我。”柳副院長笑容可掬的道。
姜不苦點頭道:“您是要親自檢查一下我的身體嗎?”
柳副院長擺手笑道:“不不不,既然費副局長已經檢查過了,我也用不著多此一舉,我只是想來親自見見你,咱們書院第一屆就能找到你這般優秀的人才,作為書院的副院長,我……我……”
似乎一時間找不到準確措辭的柳副院長直接上前雙手握住姜不苦的左手,充滿情感的搖晃道:“我感謝你!”
姜不苦感覺怪怪,心中還在想,柳副院長這是天生如此,還是今日身體有恙,感覺鼻音特別重,特別是在說“你”的時候,他好幾次都差點聽成“您”。
而且,從他出現到說的這些話,都讓他感覺……非常古怪。
看向柳副院長的眼神也有些狐疑起來。
柳副院長見此,心中一凜,收回緊握住姜不苦的雙手,站直身子,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捏拳抵在嘴前輕咳了兩聲,字正腔圓如播音腔一般,不疾不徐的道:
“其實,還真有一件事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見。”
“您請說。”姜不苦恭敬道。
“為了對內凝聚散亂的人心,對外盡快打響知名度,為即將到來的下一屆招生做準備,我準備牽頭搞一個校際聯賽。
你作為咱們學校第一屆最優秀的學員,我希望能夠得到你的鼎力支持!”
“沒問題,我全力支持。”
心中卻在想,您作為書院實權首席副院長,在院長不管事的情況下,書院什么事不是您說了算,問我要支持?
“那云萊書院校隊隊長這個職務就由你來做,包括校隊成員的選拔和訓練,都交給你負責。”
“等會兒等會兒……”
姜不苦揉了揉頭發,一臉沒睡醒的迷惑樣:“您怎么就忽然栽這么個職務在我頭上?”
“因為你是這一屆中最優秀的一位啊,包括韓鋒這些豐州學員也都很服你,除了你,其他學員根本擔不起這個責任,即便我硬推一人上去,也不會有人心服的。”柳副院長道。
有道理誒,可是……
天塌不驚的姜不苦這一刻卻感覺有些頭疼,道:“可我要學習修煉啊,不能找個老師或者干脆由您來領這個頭嗎?”
柳副院長搖頭道:
“學校當然也會安排合適的指導老師,可隊長這一職務,只能從學生中產生啊。
你也不用擔心會影響自己的學習修煉,若你真的無心于此,完全可以當個名譽隊長,具體事務交給其他人去做,主要是借用你的名頭讓其學員心服而已。”
最終,當姜不苦從云萊福地出來,頭上多了個校隊隊長的頭銜。
他預想了自己坦露自身狀況后學校方面可能的多種反應,唯獨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他可沒忘記自己做此決定的本意。
柳副院長的行事與自己設想的完全不在同一個頻道內,他干脆主動開口詢問:“柳副院長,關于呼吸法這事,學校到底是個什么態度?”
柳副院長趕緊擺手道:“這個你別急,茲事體大,我們正在討論,等有結果了立刻通知你。”
然后,溜了。
跑得比兔子還快。
等姜不苦回過神來想要再細問一下,人家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身為一校實權首席副院長,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重點!
直到來到昨日新鑿道路的盡頭,他心中依然忍不住如此吐槽。
“姜哥好!”
“姜哥早!”
“姜哥上午好!”
“姜哥……”
一排十幾位小年輕在韓鋒的帶領下一起前來向姜不苦問好。
韓鋒介紹道:“經過溝通,在任務完成量不滯后于平均水平的情況下,大家會分成三批,每三日過來一趟。”
姜不苦見到他,心中一亮,想起剛才糾結了一路的苦惱事,便道:“正好,還有件事情想交給你去辦。”
“什么事?”韓鋒問。
姜不苦便把柳副院長關于校際聯賽和校隊隊長一事全部說了出來,而隨著姜不苦的述說,韓鋒的眼睛越瞪越大,最后,甚至泛起了明亮的光。
不僅是他,其他十幾位小年輕也是如此。
“這種工作我真的不擅長,我的想法是,我擔個名譽頭銜就行,涉及校隊隊長的一切具體事務,我都想交給你去做,你覺得如何?”
韓鋒的瞳孔放大到了極致,這一刻,忽然猛烈向內收縮。
“你怎么會這樣想?”
“我想專心于修煉,不想在這事上分心。”姜不苦并不避諱這一點。
韓鋒聞言,卻點頭如搗蒜,“對對對,這種校際聯賽,最終還是得落在各校隊成員的實力上,你作為咱們學校的頂梁柱,確實不能為任何庶務分神。”
說到這里,他一拍掌,微咬牙道:“好,這些瑣碎細務就有我幫你代勞了,除了一些必須由你做決定的大事,盡量不拿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去煩擾你。”
姜不苦張了張嘴,很想說,大可不必,你全做決定就好,不過,最終還是沒把這話說出來,咽了回去,反倒最后叮囑道:
“對于你的能力,我是放心的,就一點,我希望你在確定校隊成員的時候,盡量公平公正,對書院所有學生一視同仁。”
韓鋒道:“隊長放心,我的眼皮子沒那么淺,這種跌份的事我可不會去做。”
“那就好……好了,就這樣。”
說罷,姜不苦便拎著巨錘上了工地一線。
“轟”、“轟”、“轟”的砸了起來。
看著遠方埋頭苦干的姜隊長,韓鋒眼神若有所思。
這時,一位在州學時便頗親近的一位同學湊上前來,低聲道:
“真的是好謀算,姜隊長定然早就知道此事,那晚反應才會如此激烈,若不然,學生會成立,你身為會長,更有資格獲擔任隊長,管理校隊。”
韓鋒一臉不滿的瞪著他:“多嘴……還不去干活。”
同時,精神力低聲傳音道:“既如此,你干嘛不再想想,姜隊昨日就讓我把這一屆最優秀的學員定期聚來此地用意何在?”
那位學員眼神陡然一瞪,低聲傳音道:
“他……他是想通過這種方式近距離考察,以確定校隊成員名額到底花落誰家?……這,這不是說讓你全權負責嗎?”
說到最后一個“嗎”的時候,他的聲音陡然低弱。
因為韓鋒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憨憨,最后,更是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腳,罵道:“還不趕快去干活!”
這么多人參與,參與者不是筑基境就是紫府境,哪怕姜不苦一次次調高道路規格,書院到在建新城之間的道路依然迅速完成。
新城方的建設隊伍看到這么一支奇怪的小隊,在發現他們后便安排人過來進行了交涉。
姜不苦沒有出面,全由韓鋒出面與對方溝通,知道他們是義務勞動,眼中都多了一份敬意,筑基境以上修行者,能主動把力量用在這方面的,真的不多。
交涉的成果就是,韓鋒從對方手中獲得了一份玉簡概念設計草圖,覆蓋了他們所在這整片待開發之地。
從對方口中知道,在建新城不止這一處,在這片荒僻之地,有不下一百座新城將在今年動工,從明年,也就是新歷三一七年開始,就要陸續遷移大量人口入駐。
城市規劃都還好說,唯獨連接城市之間的道路,一直停留在概念草圖階段,真要正式動工,至少也是數年甚至是十數年之后的事情。
拿著這份草圖,他們就不愁揮霍不完的力量無處施展了。
最先開鑿的就是一條環城大道,總長度超過一百公里,距離書院又不遠,從任何一處來回一次,即便最遠處也不會超過半個小時。
具體方案,都有韓鋒出面與人溝通,姜不苦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掄錘掄斧。
在這過程中,姜不苦逐漸感受到一種玄妙的,無我無念的狀態。
在與無垠大地的反復“對話”中,一方面,他更進一步的感受到自己生而為人,生而為生命,在這種高強度的持續運動中,他更深的觸摸到了“生命”及“運動”的活力。
就像奔騰的、滔滔不絕的河流。
越是沖刷,越是磨礪,河道便越發開闊通暢。
夸父呼吸法,自然而然的變得更加精深入微,隨著他的運動,周身毛孔都跟著一起呼吸吐納,與外界天地進行交互,體內的元力始終保持在八九成到完滿狀態,沒有一點枯竭跡象。
在其他干一陣就必須歇一陣的學員眼中,他越來越像是一頭怪物。
可他依然沉浸在這玄妙的體悟中。
通過呼吸法,更進一步的觸摸到身體的狀態,除此之外,他也越來越清晰的把握到那虛無縹緲的心靈念頭。
原本,他只在州學陰煞窟中、通過外力的逼迫,他才被動感受到了這些。
后來失去了陰煞窟這樣特殊的修煉環境,哪怕修為更進一步,在心靈方面的盡展反而陷入停滯,他甚至都難以主動的去把握這種狀態。
金剛琉璃心的修法當然也因此陷入停滯之中。
可現在,當他形成規律的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在一次次的掄錘猛擊地面的時候,在一次次與大地親密對話溝通的時候,他一點點的,不借任何外力,主動的把握到了自身的心靈念頭。
即便如此,他依然不刻意為之。
依然一遍遍的掄錘夯擊大地。
在大地被捶打得越來越平整致密的時候,他的心靈念頭似乎也在受著特殊的錘擊。
卻一點都不痛苦。
反而在這一遍遍的錘擊下,越來越容易把握,越來越堅實,越來越通透,也越來越穩定。
心猿意馬。
行為容易控制,可心靈卻難以拘束。
一直以來,他想要保持心靈的專注與純粹,通過反復的、在外人看來顯得呆板愚魯的方式,間接約束心靈,不讓之太過活躍“放肆”,盡量做到在自己掌控之中,但對于自己的心靈,他依然無法真正的約束降服。
可現在,在與大地對話的過程中,只要他想,他就能。
雜念不起,唯心唯一。
“下一階段,就應該是,即便拋卻這種外在的‘儀式’,我依然能夠自如的約束降服。”姜不苦心中如此想著。
這晚,姜不苦與朱富榮李婉月四人聚餐的時候,朱富榮道:
“講道場的胚基已經完成,明日有真正陣法大師進場,布置陣法,等這事做完,應該就會開啟第一場正式講道。”
因為姜不苦這個榜樣的刺激,他們現在也進入了一種苦修模式,每天的時間都利用得極滿,幾人除了完善一起聚餐之時隨意閑談幾句,其他時候都各有各的事情做。
姜不苦安靜聽著他們分享的各類信息,嘴下如風卷殘云一般快速進食。
靈藥膳因其特性,品質越高,里面的靈氣越濃郁,單次的進食量就會越少,這種飽腹感在徹底吸收完靈藥膳內富含的靈氣物質之前,不會輕易消散。
再加上他們每餐所用靈藥膳的品質都是食堂能提供的最高的那一類,所以,朱富榮、李婉月幾人的飯量都不多。
姜不苦一個人的飯量,就超過他們所有,除了最開始幾次他們還有所堅持,后來,都全由姜不苦一人買單。
雖然他沒有接書院任務,可每日的貢獻值收獲,零頭的零頭支付一餐飯錢都已綽綽有余,“若是你們不接受,我都沒辦法放開了吃”,他最終用這個理由讓他們同意。
“這個陣法布置,大概要持續兩天時間,有不少有著陣法基礎的學員已經領取了相應的任務,到時候會去幫著打下手,其他很多學員也多會放下手頭任務去現場觀摩,你要不要去?”李婉月問。
“你們也要去嗎?”姜不苦問。
“嗯,畢竟是陣法大家親來布置這種規格的大陣,不見識一下實在是可惜,這次錯過,以后怕是難有類似的機會,所以,我們都打算單獨抽一天時間去看看,即便學不了多少東西,長長見識也好。”李婉月頷首。
姜不苦聞言,點了點頭,最后,又搖了搖頭,道:“你們去吧,我現在正處在一個微妙的關口,這種狀態一旦錯過了就不好把握。”
幾人相視一眼,都一副早有預料的模樣,沒有感到任何意外。
不過,心中也忍不住吐槽,你哪天不在“微妙的關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