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班主任陳睿用了兩節課的時間對眾人詳述了這學期的教學安排,總的來說,就是學員們有著非常高的自由度,因為該教的縣學早已教透,剩下的都需要靠個人參悟貫徹,甚至烙入心靈之中。
他最重點介紹的是具體模式的轉變,在此之前,各學員的修煉主要是對自己用功的過程,對自我的磨礪、鍛煉和打熬奠定成為了修行的主旋律。
而統考規則,最重要的兩個指標便是修行天賦和實戰能力。
前者是很難通過勤學苦練獲得增長,而后者,則可以通過密集的、高強度的戰斗進行突擊加強。
所以,縣學的最后一學期,便是將重心都壓在。
把整個過程視作一次鍛造,那么之前的一切都是材料本身的收集,這學期就是最終的鍛造,利用已經收集到的一切資源,將這件武器盡可能的堅硬、鋒利。
這兩節課后,眾人去了一號訓練館,蓬樂縣學最大的修行場館。
內有六個副館、一個主館,各種輔修器材十分完備,同時容納三百人修煉都綽綽有余,現被學校特批給三年級一班專用。
此刻,一班學生正興致勃勃的兩兩對戰。
練就一身本事,誰不想盡情展露一番,更何況,經過一個年假,無論是暗戳戳刻苦用功的,還是玩得太盡興以致于有所懈怠的,都想要趁這機會知己知彼。
最開始還有人擔心出手重了傷到對手,控制著力度,那些能放不能收、威力過大的招式都不用,不過,姜葳蕤的幾次出手卻打消了他們的顧慮。
她安靜的站在場邊,腳邊放著一簍小木球,每當險情出現,就有木球從竹簍中飛出,輕輕擊打在對戰雙方的發力點上,將捉對戰斗的雙方直接打斷。
以她的實力,要保證實力最多也僅是內壯境巔峰的學員們的安全,實在是再簡單不過,以她的眼光,甚至可以在勝敗確定之前,先于戰斗雙方對結果做出準確的預判,自然能夠輕松應對這樣的局面。
漸漸的,大家出手也就不再顧忌,平時修煉中自己都沒把握的大招險招也不時尋機使出。
姜葳蕤輕描淡寫的化解著,眼神卻不時瞥向場館一側一個孤零零站著的身影。
一開始,姜不苦也有點躊躇。
一班六十人,兩兩對戰,怎么會自己一人被拉下,沒個對手呢?
直到他反復數了三遍,這才確定,訓練館中有六十一人,自己就是那多出來的“一”。
其他人也都漸漸發現了這情況,偶爾瞥向姜不苦的眼神都變得有些玩味。
姜不苦又掃視了兩圈,便直接往一個方向走去。
有兩人正在那捉對戰斗,見姜不苦朝他們筆直走來,最后在他們身前一米處停下,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們,戰斗當然繼續不下去。
陸鳴皺眉厭惡道:“你干什么?不要妨礙我們,走開!”
那語氣、那神態,是個人都不能忍受。
但姜不苦卻視之如清風拂面,只是道:“我今天沒在一班教室看見你。”
“莫名其妙!我再說一遍,閃開!”陸鳴不悅,語帶威脅的警告道。
姜不苦并沒有閃開,依然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盯著陸鳴繼續道:“你叫陸鳴?”
被叫破身份,陸鳴不再說話,只是死死的盯著姜不苦,眼神越來越危險。
姜不苦依然毫無所覺一般,仿佛陳述般繼續道:
“昨天有人在食堂窺視我,其中就有你,其他幾人我今天都在教室里看到了,唯獨沒看到你。
陳老師將我分配到那張空桌,桌面有一行刻字,‘我命由我不由天’,署名是陸鳴。
刻痕很新,應該是上學期刻的,所以,我想你就是陸鳴。”
隨著姜不苦的陳述,陸鳴的眼神越來越危險,當姜不苦說出刻字內容時,他的眼神更有種擇人而噬的瘋狂。
忽然,他露出個燦爛陽光般的笑臉道:“對,我是陸鳴,然后呢?”
說著,他還歪頭對身邊的李槐笑道:“這貨看上去也沒想象的那么傻啊,說得頭頭是道的。”
李槐是個身高超過一米九的壯高個,抱臂站在他旁邊,此刻聞言嘿嘿笑道:“我看是傻得冒泡,不然怎會跑來自取其辱?”
姜不苦扭頭看向他,道:“昨晚食堂你也在。”
這時,因為他們這里的動靜,有許多人已經停手看起了熱鬧,姜不苦看向距離最近的四人道:“還有你們四個。”
在這么多同學的注視下,被特意“標注”出來的幾人,都莫名心生一股羞惱。
從某方面來說,他們都是姜不苦的手下敗將,他們這種聚團行為本身,怎么看怎么有種敗犬抱團哀吠之感。
而他們一貫宣揚的是,不是我們比他差,完全是學校的計名規則有漏洞。
至于姜平,姜平是誰?
裝作對其一無所知,根本沒有放在眼里,這才是他們應有的格調!
躲在食堂偷窺丟人!
李槐雖然生的高大,臉皮卻極薄,此刻已經面紅耳赤,他上前幾步,以居高臨下之勢逼視姜不苦道:“小子,你這是要找事?”雙臂肌肉鼓脹,似乎下一刻就要揮拳錘來。
姜不苦仰頭看著他,不避不讓,道:“我也要參與實戰。”
“啊,你說啥?”
李槐先是一愣,而后止不住的哈哈大笑起來,周圍不少人也都如此,似乎姜不苦這話擊中了他們的笑點,有的眼淚花都笑出來了。
“我聽到了什么,這是在求帶玩嗎?”
“這是求人嗎?這是求人嗎?”
“過年時我三歲侄兒就是這么跟我說話的,你幾歲了?”
陸鳴一臉戲謔的看著姜不苦:“我們愛和誰玩還要你管這事老師都管不了,你算老幾!”
“不然我就去告訴老師,告訴學校。”姜不苦依然平靜。
“啥?”陸鳴懷疑到底是自己耳朵有問題還是姜不苦真是個傻的,這是聽不懂人話了?
“我是一班的,你是二班的,你在練著,我在看著。”姜不苦道。
場面瞬間安靜,落針可聞。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經姜不苦這么一點,都想透了其中關竅。
無論任何理由,姜不苦現在都是一班的而陸鳴不是。
陸鳴這種蹭班行為,作為一起兩三年的同學,沒誰會說什么,包括老師,總不能攆他走吧。何況,所有人都覺得他一個月后就會回來。
可若因此妨礙了其他學生的正當權益,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只要姜不苦還是一班學生,道理就在他這邊。如他真的把事情鬧大,學校也只能站他這邊!
不過眨眼之間,陸鳴發現自己面前只剩下兩個選擇。
要么自己走人,回二班去,當事人都不在了問題自然也就不在了。
可陸鳴會回去嗎?他敢回去嗎?一個很簡單的道理,優秀的棋手和臭棋簍子呆久了水平會變臭。回二班是不可能回的!
更何況,若他走了訓練人數就變成60,除非有人甘愿自我犧牲和姜不苦“兌子”,不然,總得有個人帶他!
要么,帶上他。
無論哪個,姜不苦都能上場,區別只在他陸鳴在或不在。
陸鳴沉默了。
他那燦爛陽光的笑臉也熄滅了。
李槐滿臉的憋屈,嘲諷道:“你還當自己是幼稚園小孩兒,自己解決不了問題就去找老師!”
姜不苦沒有與他爭執,目光在陸鳴、李槐和另外四人身上掃過,似乎認定了他們這個小團伙,道:“不管你們怎么安排,在我的每日訓練量完成之前,我不能輪空。”
只要陸鳴不走,總會有一人單著。既然一班之人都默許他的存在,這自然就是他們要面對的問題,而不能是他要面對的問題。
陸鳴再也忍耐不住,原本只是很簡單的個人蹭班問題,突然變成所有人都可能要為此有所犧牲,他已不知道自己現在該是什么情緒了。
他走到姜不苦面前,輕聲的、咬牙切齒的道:
“是不是學校的溫室環境讓你對修行界產生了錯覺?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干的這些事,放在外面足夠你死上一百次!”
姜不苦不與他爭辯,只是如一根木頭般站在那里,等一個答案。
李槐也看出陸鳴的窘境,主動解圍,露出比姜不苦大腿還粗的胳膊,獰笑道:“希望你待會兒能多撐兩拳。”
“嘚瑟什么,一個月后……”
另四個被姜不苦拖下水的家伙自然也很不忿,其中一人忍不住想要放些狠話。
可還不等他說完,旁邊同伴就用眼神示意,讓他閉嘴了。
事已至此,再說這些只會越發顯出他們的敗犬之相。
隨著周圍人讓出場地,姜不苦和李槐對峙起來。
李槐一對砂鍋大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姜不苦一掌前探一掌下垂,擺了個不倫不類的防御姿勢。
“呼——”
一道拳影攜著呼嘯風聲瞬息掠至。
姜不苦甚至看不清拳勢落點,只本能的往后退。
可李槐的動作明顯比他更快,欺身急進,左腿橫掃,直接掃中姜不苦腳踝,正后退的他身體失衡,向后跌飛出去,將全身都暴露在李槐攻勢之中。
李槐也確實沒放過這機會,一拳挾著勁風凌空錘落,直指姜不苦胸口。
以他鐵板都能鑿穿的巨力,能把姜不苦的胸口鑿個對穿的窟窿。
姜不苦本能伸手去撥,可哪里能撼動分毫。
李槐帶著獰笑越來越近,可就在他那鐵拳接觸到姜不苦胸膛的前一刻,他整個人突然僵住,似被施了定身術,姜不苦噗通一聲后背著地摔了四腳朝天。
一個木球從李槐出拳的腋下滾落在地,然后貼地滾動,一直滾進姜葳蕤腳邊的竹簍里,就像會主動回巢萌寵。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跟隨這顆滾動的木球,一路追到姜葳蕤身上。
她的目光四處逡巡,根本沒往這邊多看一眼,一副我只是公事公辦、制止危險,然后一切與我無關的模樣。
姜不苦翻身站起,站在原地思索了一會兒,對李槐道:“再來!”
李槐黑著一張臉,不出拳不出腿,腳下發力一蹬,一米九以上的魁梧身體瞬間電射而出,他直接以整個身體做武器向姜不苦欺壓而去!
他體內積蓄著勁力,他相信,只要在接觸那瞬間驟然爆發,能把姜不苦像一幅畫一樣掛在十幾米外的墻上去。
可就在姜不苦躲避不及,兩人身體接觸的剎那,李槐體內積蓄的澎湃勁力驟然消散,只剩下他這兩三百斤的身體重力,反被姜不苦環抱而起。
所有的目光都聚在李槐后頸處一枚木球上,只見它貼著他后背悠然下落,貼地滾動,最后再次回到姜葳蕤腳邊的竹簍里。
而她依然一副公事公辦,與我無關的模樣。
“放我下來!”雙腳離地的李槐咬牙切齒的道。
姜不苦將他放下,后退幾步,擺開架勢,還想再來,李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姜葳蕤,大吼一聲,扭頭跑了。
姜不苦也不能強留,目光掃向其他幾人,其他人也都紛紛目光躲閃,和這種貨色交手也只會把自己的水平拉低啊!
和強者對弈能夠有效提高自己的博弈水平,而和弱雞互啄時間久了,別說提高水平了,時間久了還會影響彼此的實力上限。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這貨不是水平差的問題,純粹是一點水平都沒有。
這簡直是離譜。
他那成績到底怎么來的?
姜不苦也發現了問題。
最終,他與陸鳴六人達成了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協議,他每天要與他們每人進行兩場實戰。
這既耽誤不了他們,他自己每天六個對手十二場實戰也已足夠。
實戰本身不是目的,通過實戰發現彌補自身不足,通過外界的磨礪不斷自我提升,這才是根本。
與李槐兩場對抗后,姜不苦去一個角落獨自揣摩。他慢慢走動,不時比劃兩下,嘴里也在嘀嘀咕咕念念有詞。
認真倒是真的認真,可他這種方法本身,就足夠惹人發哂。漸漸地,也就沒人再關注他。
一個小時后,姜不苦又和陸鳴進行了兩場實戰。
和李槐相比,他又是另一種風格,攻勢迅捷凌厲,姜不苦甚至都沒反應過來,兩計掌刀就已緊貼在他咽喉。若不是有勤勞的小木球,他的脖子已經斷了兩次。
這一天,姜不苦就以十二場凌厲迅捷的敗北結束了他的初次實戰。
下午放學后,學生們陸續離開。
姜葳蕤將一些器材收拾歸攏好,等人都走光了,又去淋浴間沖了個澡,換上干凈清爽的衣服,一雙大長腿邁著輕快的步子往外走。
第一天當老師,一切都是那么有趣新鮮,她的心情很愉悅,嘴里輕聲哼著歌兒。
“姜老師好。”
突然,訓練館大門口一側樹蔭下鉆出個人。
“姜不苦?你怎么沒走?”草叢中突然竄出個人,姜葳蕤本能就有些警惕,不過待看清來人模樣,她心底那點警惕心自然散去,就只剩好奇。
姜不苦道:“我有些問題想向您請教。”
“什么問題?”姜葳蕤問。
“您也看了我的實戰,您覺得都有哪些問題?”姜不苦道。
“問題大了,哪哪都有問題。”
姜葳蕤心中吐槽,嘴上卻道:
“我本打算先看兩天了解你們的風格后,再給出指導建議,你的話,我建議你先修煉一門身法。
比如《游身步》,入門足夠簡單,能提升你的移動和閃避能力,讓你的下盤更穩,當你適應了游動戰斗,你的動態視覺,反應能力也都能提升,若練有小成,你的腿功自然就有幾分火候,更進一步,你還能融合五行八卦,周天星位提升品階。
起步足夠低,上限足夠高,對你的加強是全方位的。”
姜不苦卻搖頭道:“在將鐵砂掌修煉到圓滿之前,我不能分心去練別的。”
“你說什么?”姜葳蕤驚愕。
姜不苦解釋道:
“我的天賦太差,學習能力也很差,您覺得游身步好入門,可我很可能半年都還在門外打轉。鐵砂掌比游身步更簡單吧,我用了一整學期才摸到竅門。所以,我覺得對我最好的學習方法就是,在將一門功法練到極致之前,最好不要分心他顧。……除了多修一門功法外,您還有什么建議嗎?”
“既如此,那就多挨揍吧。”
姜葳蕤帶著些情緒道,我一個準金丹境盡心盡力給你分析建議,你卻用你那點淺薄的見識直接否定,那還有什么好說的。
姜不苦似乎沒聽出她話中的情緒,道:“您能說詳細點嗎?”
姜葳蕤輕咳了一聲道:“挨打是最好的老師,當你挨的打多了,自然就知道怎么才能少挨打,怎么挨對自己傷害最小。”
那樣的話,你就能多撐幾招,多挨兩下。她心中如此補充道。
姜不苦恍然大悟,頷首道:“原來道理這么簡單,我懂了,謝謝老師。姜老師,我還有個小小的要求。”
姜葳蕤有些呆愣的問:“什么要求?”
“我與人實戰的時候,除非確實致命或要致我重傷的,您能不能少插手?”姜不苦道。
“你……這是想要多挨揍?”姜葳蕤問。
“嗯,每天十二次的實戰機會是我好不容易爭取到的,我不能浪費,我要盡量多體驗一下。”姜不苦道。
見他鄭重誠摯的模樣,姜葳蕤迷惑了。
而且他對自己那瞎謅的建議言聽計從的樣子,讓她覺得感覺自己是個壞老師,把學生往溝里帶那種。
直到姜不苦離開她都沒反應過來,這一夜,她翻來覆去睡不著,第一次體會到作為一個老師肩上的責任——有的學生真的會把她的話當金科玉律遵循的,她暗下決心,要彌補這次的過失,以后面對學生的求教需要更認真的對待。
第二天,李槐陸鳴六人心情都很不錯。
他們甚至交流了許多揍人心得,在與姜不苦對戰時刻意收了幾分力道,也不攻擊致命要害,對姜不苦拳打腳踢輪番痛毆,昨天憋得要爆炸的情緒全都得到了紓解,他們覺得每天與他實戰兩場也不錯,可以光明正大的打人,很是有助于情緒疏導。
姜不苦的情緒更好,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氣,雖然有些波折,總算是踏上了正軌。
作為穿越重生者,他也是個有掛的男人!
雖然這個掛是他很久以后自己摸索總結出來的。
不知是三歲那場山火本身的緣故還是穿越重生的緣故,一個外掛烙印在他的身體深處。
當時,剛從山火中生還的他雙目流血,瞎了一段時間,后來好了,只是雙目有些渾濁,卻已能夠清晰而完整的視物,村里人以為這就是全部。
事實是,自那以后,他能看見人身上的光。那是一人智慧、天賦的外顯,智慧越高,天賦越強,那光就越亮。他稱之為生命靈光。
他還發現,一個人的智慧天賦不是一成不變的。當一團暗弱靈光與一群強亮靈光久處,會逐漸變得強亮,反之也一樣。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鳥隨鸞鳳飛騰遠,人伴賢良品自高。
而他不僅能加快這一過程,還能做得更多。
他的智慧天賦確實都不行,可他有幸一直都有優秀的同學作伴。
一班不愧為全縣精華,在他眼中,每個人都是顆小太陽,正無私的照耀著他。
陸鳴騎在他身上,一記左勾拳打得他頭暈目眩,一記右勾拳打得他鼻青臉腫。
直到瞥見遠處姜葳蕤的眼神越來越不對,他這才遺憾的停手起身。
讓他迷惑的是,在他起身之時,姜不苦對他輕聲道:“謝謝。”
這人是真的有病吧?!
聽到他的感謝回復,陸鳴真是滿頭問號,除了發出這種感慨,其他什么念頭都無法凝聚起來了。
姜不苦躺了一會兒這才緩緩起身,走到一個角落慢慢梳理收獲。
他的雙目透過那層渾濁,看見一片星空。
最初,這里空無一物,直到他發現從別人身上照射過來的生命靈光如同天際極光般在這里一閃而過。
他不由產生一個想法,能不能把這光留住?
最后,他不僅留住了光,還把這虛空變成了星空。
總共一百點星光組成一個環,星點從大而亮漸次變得更小更暗,最大最亮與最小最暗的兩顆挨在一起,看上去像是一條吞尾之蛇。
這時,一顆新星正在星環正中凝成,比星環中所有星點都更大更亮,這星源自陸鳴。
當其徹底凝成,就自動飛向星環,成為新的頭部,原本的星點則自動后延,最末端那枚最小最暗的被排擠出去,崩散消失。
那片星空更亮了。
這意味著他的天賦、身體潛能都會有所提升,直到穩定在一個新的水平。
姜不苦掃視全場,看著那一簇簇人形的光炬,心中充滿了感恩。
這晚,做完一套完整版文科統考模擬試卷,姜不苦便照例開始了熱身,然后站在大理石砂盒前,開始了鐵砂掌的修煉。
在這專注重復的修煉中,他終于清晰的把握到了到身體的神奇變化。
鐵砂掌有四層境界,泥砂、河砂、石砂、鐵砂。
前面兩層很容易突破,可對修為的提升也很小,姜不苦用一年時間將這兩層練完,修為依然卡在內壯初期,直到二年級上學期升入四班,受更優秀的新同學們的“照拂”,鐵砂掌這才晉入第三個層次,修為也順勢突破到內壯中期。
從那次突破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年半,雖然又升班兩次,天賦智慧也都有了兩次小幅度的提升,可都再無突破,只是加深了積累,要想晉升還需要更長時間的水磨工夫。
因為他對自身的瘋狂壓榨,身體潛能就像一塊連地下水都被抽盡的干涸之地,挖再深的井都出不了水,而現在,“地底”突然有新的暗河出現,有源源不斷的活水涌出,迅速向身體各處浸透蔓延。
姜不苦甚至感覺到了身體的“貪婪”,身體各處就像一群被餓瘋了的雛鳥,此刻全都大口大口的瘋狂吮吸。
雙手插入大理石碎中,刮擦的疼痛在減弱,反而一種奇特的酸癢感在雙掌十指間亂竄,就像有無數細微小蟲在到處亂爬。
反倒是大理石碎漸漸有些承受不住,在他不斷的抽插之下,變得更加細碎。
雞蛋和石頭的關系正式逆轉。
當酸癢之感徹底消失,他的雙掌蛻出一雙“皮手套”。雙掌那布滿老繭的粗糙老皮完全脫落,就連因他過度修煉而有些畸大的手指骨節也變正常了些,雙掌的新皮膚更加細膩,仔細看有隱隱的鐵黑色光澤,他抓了把大理石碎握在掌中,雙掌一合輕輕轉了半圈,碎石變成石粉。
隨著鐵砂掌功法晉入最后一層,雙掌發生蛻變,他的身體也跟著發生變化。
一股熱流從雙掌沿著雙臂進入身體,這就像是一把火點燃了一堆干柴,更多的熱流從五臟六腑中誕生,向上蔓延至脖頸頭顱,向下點燃腰腹雙腿,最后,全身都籠罩在這股熱流中。
這與他每次練功前熱身時體內產生的熱流相似,卻旺盛了何止百倍。
姜不苦沒有靜等變化結束,順勢演練套路熱身。
深蹲,側腰俯身,左飛弓,右抵角,撈月式,坐火環,倒斜攀……
在進入縣學之前,武科并不涉及具體功法修行,而是幾套鍛煉筋骨體魄的套路把式。
自入縣學后,有各種正式功法傳授,自然沒人再練這些把式,姜不苦除鐵砂掌外沒修別的,也就一直沒放棄這些套路,幾年下來,原本只能算“基本掌握”的套路現在已經“爐火純青”。
他就這么一遍又一遍的練著,直到體內的熱流徹底消散,這才停了下來。
雖然非常疲憊,但他卻十分開心。
修為終于突破到了內壯后期。
從現在起,至少在修為這一塊,自己終于趕上了一班大部隊。
至于其他方面,也能一步步追上去的,他有這個信心。
這些年,他不都是這么走過來的么。
上學期剛進二班的時候,他也是吊車尾,哪怕最后接受了同學們的“照拂”,完成了星環更替,在它的加持下,他的智慧天賦也才堪堪達到二班的中等水準,和那些優秀生相比依然有著不少差距。
可就是憑這點淺薄的本錢,他硬是用極致的努力彌補了其中差距,更是鑿穿了那層無形的壁壘升入一班。
以他的經驗,他可以做到一天換顆星。
只需六十天,就可以將一班所有同學的照拂收納。他也將完成一次巨大的蛻變。
不過,一個月后的摸底考!
姜不苦的眼神瞇了起來,無論怎樣,既然已經上了這趟車,他就絕不容許自己再被甩下去,哪怕大家都說他上車的手段不夠光明。
“我還要更努力!”姜不苦低聲道。
天賦提升了,還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這說明原本已經被他征服的極限又跑遠了,他當然要追趕上去直到再次將之踩在腳下。
最初他是被逼著努力奮斗,現在,他開始享受這一切。
次日,陸鳴第一個跳出來和姜不苦對戰。
看著再次被他打倒在地的姜不苦,他不僅沒有開心,反而一臉驚疑的看著他。
“你突破了?!”
這一次,他用了七招才把姜不苦擊倒,相比第一天的一招制敵,第二天收著力道的三招完勝,今天這提升也太大了。
他仔細回想,姜不苦的速度有所提升,閃避力有所提升,反應力有所提升,抗揍能力有所提升……身體素質有了全方位的提升。
而提升最大的,是他的攻擊力。
昨天姜不苦反擊打在他身上的拳頭就如孩童的頑抗,根本毫無殺傷力。
剛才姜不苦以掌做刀砍過來的時候,他根據昨天的經驗沒有閃避沒有格擋,挨了個瓷實,手臂瞬間傳來劇烈的疼痛!
也是那一刻他感覺到了危險,不再收斂力道,全力出手,兩招把姜不苦干趴下。
看了看已經烏青腫脹的手臂,陸鳴心中有些發冷。
姜不苦站起身來,擦了擦嘴角的血跡,點頭道:“是的,卡了一年半的瓶頸終于突破了。”
陸鳴回想著他特意收集到的姜不苦的資料,想著他剛才的表現,道:“鐵砂掌突破到最后一層,修為提升到了內壯后期?”
“嗯。”姜不苦點頭道:“要不是你們的幫助,我也不能這么快就突破,雖然昨天已經說過一次,但我還是想再說一次,謝謝!”
他的神色真誠又認真,沒有一點虛假。
陸鳴的心情卻更糟了,比聽了最惡毒的嘲諷還要難過憋悶,胸膛起伏,狠狠呼吸了幾次,這才再次擺開架勢道:
“這次我不會再留手了,希望你能多撐兩招!”
姜不苦搖了搖頭道:
“等一會兒再進行下一場吧,我要好好反思整理一下,你和他們練吧。”
說罷就自顧自往一邊去了。
陸鳴嘴巴張了張,很想說點嘲諷的話,比如什么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之類,可最后還是閉上了嘴,人家真的可以。
他悲哀的發現,無論修為還是實戰力他依然完勝對方,可心中的優越感,已經徹底崩塌。
他再也不能用戲謔俯視的姿態面對,必須鄭重其事的正視。
又一次,他想到了一個月后的考試。
他甩了甩頭,擺開架勢,對旁邊同樣眉頭緊鎖的李槐道:“來吧。”
之后的實戰,沒人再敢刻意控制力量只為多揍姜不苦幾拳。
全都沉下心態,全力與之對戰,哪怕以重手攻擊致命部位會立刻被姜葳蕤以木球中止戰斗,也都如此。
他們意識到自己已經成為姜不苦的經驗怪,每場戰斗與他玩得越久,他的收獲就越大,而他們與他實戰的收獲,基本等于沒有。
沒人想讓自己成為他登高的階梯,能用一招結束戰斗就絕不會拖到第二招。
上場后,沒有絲毫前戲,直接就上絕招連環,一擊不倒,緊跟著就是第二擊。
這樣的戰斗和前天、昨天的又都有不同,完全沒有應對經驗,實力也全方位弱于對手的姜不苦再次干脆利落的敗北。
每場戰斗基本都被人一招“擊斃”,哪怕偶爾以鐵砂掌格擋成功,也會被對方緊隨而至的第二擊“擊斃”。
他也不氣餒,也不怨人手中,這正是他想要的。只有這樣他才能清晰知道雙方的真實差距,昨天那種放水戰斗反而誤導他的判斷。
而且,這也更有助于自身實戰方面的天賦提升。
從老姜村的村小,到黑山鎮小學,黑山鎮中學,再到如今的縣學,每一次升學,每一次班級變動,他都能遇見更優秀的同學,星環自然也會隨之更替,他的天賦也在這一次次更替中逐漸提升。
嚴格說來,每一次的提升幅度都很有限,最多讓他達到一個群體中游偏下的水準。
如何讓這有限的提升對自己最有利,就是他琢磨得最多的問題。
琢磨得多了,他也真的發現了一些門道。
他發現,身體是有記憶的。當身體長期對某方面保持“饑渴感”,時刻提醒身體某些方面有不足,那么天賦提升時就會特意往這些方向傾斜。
這就像是水會自然流向低洼之處一般。
在進入縣學之前,武科修行側重于身體基礎素質的全面性。
所以,在這之前他的天賦全都提升在了這些方面。這讓小時候有些體弱的他越來越健康。
進入縣學之后,他才明白自己在修行方面的天賦有多差,于是在更替星環時他保持著對鐵砂掌的高強度修煉,同樣因為計名規則依然側重于身體基礎素質的全面性,他依舊讓身體保持著這方面的饑渴感。
因為這些有針對性的舉措,他每次升班更替星環之后,他修煉鐵砂掌的天賦和身體基本素質都會有所提升。
而在除此之外的其他方面,基本就沒有任何提升。
所以大家都說他鉆了學校規則的漏洞也不算誣蔑,他確實做了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
這也是他堅決不選擇第二門功法修煉的原因,天賦是個很籠統的概念,有人有劍道天賦,有人是拳腳天賦,有人是硬功橫練天賦,而他只需要有鐵砂掌的修行天賦就夠了,在這項天賦到頂之前他不需要把自身有限的天賦分去別的地方。
而現在,隨著計名規則向府試看齊,要保持進步,他需要有足夠優秀的實戰天賦。
還有什么比不斷挨打,對手的每招每式都有擊斃自己更能喚醒身體的饑渴呢。
隨著一次次被毒打,姜不苦能感覺到,自己的抗揍天賦在一點點的提升。
在被揍的瞬間,身體會自動做出細微的調整,包括姿勢及角度調整、肌肉和氣息調整等多個方面,目的只是讓打在身上的傷害更小,另外還有對危險的警覺心,躲閃能力,身體的靈活性……所有有利于他堅持得更久,受的傷害最小的靈感自動從身體中覺醒。
可惜,雖然他已經極力縮小了天賦的提升范圍,增長依舊有限,所以,這毒打還得繼續承受。
不過,姜不苦已經知足了,臉上甚至不自覺的帶上了沉迷享受的神色,反倒是干脆利落把他擊倒的對手們一個個陰沉著臉,好像他們才是失敗者。
這也成了訓練館中極特別的一幕,所有人的心態都在一點點的轉變。
從“這人有病”到“這人有趣”再到“這是個怪物”。
面對實力懸殊的對手,一次次被干脆利落的擊倒,一點都不覺得尷尬,反思,總結,再次迎戰……沒有勝敗心,求學求知之心勝于一切,設身處地,若自己處在這個境地,能做到這個程度嗎?
當他們心中升起這層反思,再看看自己下意識選擇的旗鼓相當的對手,心中都有些沉重,沒人喜歡主動找虐。
姜不苦不知道這些復雜的心思,一心沉浸在因努力奮斗而持續進步的喜悅之中。
充實又滿足。
今天最后一戰的對手是李槐。
只用了一擊。
他的鐵拳在與姜不苦鐵砂掌硬碰硬的較量中取得壓倒性勝利,猛烈的拳風刮得姜不苦頭發眉毛臉皮全都震蕩不止,一只砂鍋大的拳頭緊貼在姜不苦額頭眉心。
姜不苦面露欣然之色,張嘴想要說什么,李槐卻很干脆很無情的直接轉身走遠。
看著星空中那顆源于李槐的新星,姜不苦只能在心里暗暗道了聲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