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從學院里走出來,想要伸手拉他,張凡下意識的反應就是想要躲開。
可聽到陳中夏自報姓名,他又生生忍住了。
一個尋常人這么做,他讓開就讓開了,那是他生性不喜歡拉拉扯扯。
可若是這人是陳中夏,他就不想躲、也不能躲了。
不然,那些圍觀者還以為自己心怯呢。
陳中夏的大名他當然聽說過,炎夏的修行史總共才兩百多年,新歷八十年的靈氣誕生又將之分成了兩段。
前一段是試探摸索,漸入深水區,后一段就是綻放光華,修行盛事的開端。
作為這個開端的主要引領者,第一個推開這扇大門之人,陳中夏的分量根本無需過多贅述,懂得都懂。
作為一個接受過炎夏完整義務教育的穿越者,張凡自然也知陳中夏其人。
其實,在課本中了解到這段歷史的時候,他的心中別有一種此界之人難以明白的感慨。
因為有著完整的前世記憶,無論大小事情,他們都會下意識的將今世所見與前世印象彼此對應,類比。
這既是為了更快的對一些感覺新奇陌生的事物進行理解——哦,原來和xxx差不多,其實就是一回事。
另一方面,這種對比又能讓他們快速挖掘出前世今生的一些根本性不同,同樣有助于他們快速認識世界。
所以,在了解到炎夏的修行史,還有陳中夏、李未晞、金允兒和與他們同一時代的那些先行者們,他自然而然就與仙古世界進行了類比。
撇去實力上的天壤懸殊,他必須承認,能與他們進行類比的,只有仙古世界那些傳道大千、讓仙古世界之所以成為仙古世界的、只存在于傳說中的人物可以與之類比。
現在那些站在仙古世界頂端的至強者們,最多也不過是開辟一道,更多的只是繼承了原有的道統。
而陳中夏等人,卻是無中生有,生生拉出來一個體系。
哪怕其中有諸多他不認可,甚至認為非常不妥的地方,但這無改于其本身對于這個世界的重大意義。
對于其他修行者,他可以純以力量修為視之。
可對于陳中夏他們這些人,作為一個立志證道的人,他不可能沒有一點別的感觸。
若是他御劍而來時,陳中夏戰意全開的護在六一學院之外,擺出一副要想進去,先把我擺平的架勢,那么他會非常興奮,必然用一場竭盡全力的戰斗來表達對他這個開辟道路者的敬意。
若是后面還有李未晞、金允兒一字排開,他有信心,單人獨劍一路闖過去,哪怕受傷身隕,他也不會有絲毫懼意,只會感覺酣暢淋漓。
作為一名劍修,穿越一個世界,和這樣的人物交手,本就是一件大幸事。
何況,他對自己的劍道有信心。
他相信自己會一路戰到最后。
連鞋底都沾滿了帶血的泥土和可以撕裂大地的劍意,一步一個血腳印,每一步落下,都將留下數十上百年都不會消弭的刮骨劍意,燒火棍斜斜的拖在身后,劃出一道血色劍痕。
一步步走入六一學院的大門內。
可現在,他被拉進去了,被拉進去了。
就這么進去了。
平平無奇,毫無爽感。
在胸中籌謀了二十多年的巔峰論劍,魂入此界后最華彩、最耀眼的雛鷹展翅、一鳴驚人的篇章,就這么……過了。
身為一個劍修,那最渴望的極盡璀璨一戰之后的升華,自然也……沒了!
就因為對陳中夏心中有份特殊的感觸,所以,當他滿臉帶笑,伸手拉來的時候,他沒有躲,腦袋有點懵,下一瞬,等他反應過來,已經站到了校園內。
身后,就是那個平平無奇,普普通通的大門。
作為這個星球上力量的巔峰代表,稱一句圣地也不為過,居然沒有任何陣法防御保護,還不如一些海島宗門大氣恢弘。
門外門內,真就是一步之遙,一步!
被拉著進入校園的張凡,此刻正沉浸在憋了二十多年的大招忽然變成一個啞炮的空虛感中,他覺得自己應該暴怒,證道之路被阻,這足以將彼此關系定義為不死不休的仇敵了。
可內心那強大的空虛感,讓他連生氣暴怒都覺得很無力,很無趣。
進門之后,他就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在對他行注目禮。
他們中,大部分氣息都不是很強,那是元嬰境。
還有部分氣息很強,很特別,各有特色,那是元神境。
陳中夏拉著他一路往前,人群自動散開,主動為讓他們讓出一條道路。
從天空俯瞰,直觀的視覺感受就是一個年紀稍大、體格也偏大的男子拉著一位年紀偏小、體格也偏弱,臉上還掛著懵懂茫然神情的男子,分開如同海面一般的人流,一直往前方遠處的一個巨大半球形建筑走去。
無數人的目光都落在他們身上,行注目禮。
如同一柄鋒利的劍刃,劈開無數由元嬰境、元神境組成的人海。
這樣的注視下,這樣的沉默行走,讓張凡覺得太弱受,終于第一次主動開口詢問:“到底來了多少人?”
陳中夏道:“元嬰境修士超過四百一十萬,元神境則只有九萬多不到十萬。”
雖然心中早有準備,聽他親口倒出這樣一個數據,張凡心中還是狠狠抽了一下,忍不住道:“炎夏這次突破了這么多?”
陳中夏道:“這不是一次之功,而是炎夏兆億子民長達兩百多年的底蘊釋放,這也不是這次晉升突破的全部,畢竟很多重要位置還是需要人值守的,大概來了九成吧。”
說到這里,陳中夏忍不住低聲嘆了一口氣,道:“根據推算,后續十年雖然不會有這次這么密集的晉升潮,但每年也會有很多人突破,但元嬰的數量級最多也就夠到千萬級別,而元神境,很難超過二十萬了……到了那個時候,兩百多年積蓄起來的底蘊基本也就耗光了。”
“根據推算,把星球這次晉升帶來的全民體質上浮,基本也要七千多萬人中才能出一名元嬰,元神境更是數十億人中才能出一個,這個得材率實在太低了。”說到這里,陳中夏再次嘆氣搖頭。
張凡忍不住眼皮跳了跳,卻沒再說什么。
真要說強者數量,自然不能和仙古世界相比,這個數量的元嬰境,元神境看似恐怖,可若放在仙古世界,隨便一個至強者嫡傳的萬古宗門,相同實力層次的門人弟子數量就遠不止這些,更別說那些實力尤在元神境之上的真仙之流。
所以,真要說這底蘊有多恐怖,也并非如此,真正讓他心驚的恰是最令陳中夏等人嘆息的“得材率”,不是太低,而是太高了!
當然,這種感悟就沒必要跟陳中夏分享了。
終于,經過茫茫人海,陳中夏拉著張凡來到盡頭那巨大建筑前的臺階上,他轉身對眾人朗聲道:“好了諸位,張道友已經過來了,大家就不要再這里圍觀了,不要對正常的教學造成過多干擾。”
正在這時,校門外陸陸續續有元嬰境、元神境的修行者落地,從那個平平無奇的校門步行進校。
他們都是沿途蹲守圍觀,想要第一時間目睹證道劍修風采的,少部分人有幸得到了第一手原始資料,大部分都只能從別人嘴里知道一些二手甚至是三手的消息,知道劍修已經遠去,他們沒有那個速度,自然不會傻乎乎的跟著飛,都去相近的州城坐傳送陣到帝都,然后再從帝都直接飛過來。
時間上并不比張凡慢太多。
而陳中夏已經拉著張凡往證道殿走去。
是的,這個巨大半球形建筑名字就叫“證道殿”。
看到這個名字,張凡本來已經死寂的心緒有了些許振作。
陳中夏介紹道:“這是才建起來沒多久的建筑,目的就是考慮到世界晉升后,會有越來越多的元嬰境、元神境出現。
學院的意見是,能有此成就者,不管他們以前是否有在學院就讀的經歷,甚至他們完全沒有經過院校體系培養,都已無關緊要,這種成就本身,就已經說明他們中沒有一個是尋常人物,易與之輩。
炎夏修行體系后續的道路該如何走,應該充分聽取他們的意見,這個證道殿就是為此專門準備的彼此印證交流的場所。”
聽到這里,張凡神色再次振作幾分,心道,這就是炎夏的特色啊,戰斗打架什么的,也不能隨意展開,特別是城市和人多的地方,修行者更是嚴禁擅自動手,不管是傷及無辜、毀人房屋還是損毀公共財物,都是要受到嚴厲斥責的。
修行者在城市中也不是絕對不能出手,要想交手,就只能去專門給他們劃分的場所區域,那里都布置有專門的陣法,或是室內,或是露天,先交錢,再打架,場所不同,修為不同,收費不同,實力越高干架支出也就越高。
除了場地與陣法維護費用外,還有專門的醫療團隊和實力更高的裁判人員什么的,可以隨時對傷者進行救助,或者即時對越來越危險的戰斗進行“打斷”。
一想到這里,張凡心中又有點憋屈,心道,堂堂六一學院,居然被這樣的規則所制!
被陳中夏拉著一點點往證道殿內走去,張凡不再反抗抵觸,另一只手稍微用力握了握手中燒火棍。
雖然醞釀了數百萬公里的蓄勢被校門口那一出給打斷了,無法發揮出最巔峰的水平,但他依然對自己的實力有信心,再次開始無聲蓄勢。
半球形證道殿大門有些特別,一字排開有三十七個大門。
每個大門,都寬有十余米,高五六米。三十七個大門排開就有六七百米,就像巨獸張開的嘴。
正中那個大門上方標有“主臺”二字。
左邊十六個大門,分別標有“一層”、“三層”、“五層”、“七層”……“三十三層”、“三十五層”字樣。
右邊十六個大門,分別標有“二層”、“四層”、“六層”、“八層”……“三十四層”、“三十六層”字樣。
陳中夏拉著張凡往正中央的“主臺”走去,一邊介紹道:
“最開始關于這個證道場所建于何處學院還是有過一番爭論的,最初,有很多人提議,開辟一個單獨的小世界專做次用。
但后來還是覺得,這樣一個標志性場所還是建在主世界校園內更合適一些。
更何況,即便開辟小世界,也不可能讓一群人席地而坐,關鍵是這種方式空間利率太低,人稍微一多,那些后來者連個坐席都很難找到。
所以,還是要建專門的場館,就如此,又何必把場館建到小世界里面去呢?”
兩人步入“主臺”大門,張凡清晰的感到,每往里深入一步,空間的變形就越來越大。
不過,他心中全無懼意,跟著大步向前。
而原本聚在校門后空曠的場地里,形成密密麻麻人海的人們,有序進入三十六個門洞之內。
也有一部分跟在他們身后,一起向主臺走去。
稍微感應了一下,就能發現,這些俱是元神成就者,而且,還都是氣息特別出眾不凡之人,有幾十個表現一點不亞于陳中夏。
對此,他心中揣測道:“難道是想來車輪戰?”
心中正這么想著,腳下又一步邁出,張凡發現自己和陳中夏站在一個巨大圓臺的邊緣。
“這個證道殿從外看是個直徑一公里的半球形,可因為拓空陣的極致效用,長、寬、高三個維度上都拓展延伸了九倍,所以,內部空間放大了足足七百二十九倍。”
證道殿的內部設計非常特別。
從他們所在位置看去,是一個巨大的,半徑四點五公里的半球形空間。
而他們所站位置,則位于這個巨大半球形空間的圓心位置,比周圍地面高出了近百米,一個直徑一公里的圓形平臺上。
以這個圓形為核心,巨大半球形空間呈放射狀被分隔成了三十六層。
每一層空間都是一個標準環形,外環直徑九公里,內環直徑兩公里。
而他們所處位置,是三十六個分隔空間共同的視線焦點。
所以,身處不同樓層并不影響觀看視野。
那些經過不同編號大門進入的成員,自然被分流到了三十六層空間中。
三十六層空間層中,擺滿了一張張間距均勻圓桌,每張圓桌上放了八張椅子,朝向主臺這面空缺,隨便坐在任何一個位置上,都能很舒服的看到主臺上的一切。
桌上擺放著一盤盤形狀各異,散發著淡淡靈氣的各色靈果,還有斟好的靈茶。
那些進入者先進門的,很自然的就跑到了距離主臺最近、視野最好的位置坐下。
隨著人員陸陸續續落座,很自然的就熟絡的交談起來,說說笑笑,不時摘一枚靈果品嘗一下,或者喝一口靈茶,好不愜意。
當然,他們的注意力始終都在主臺這邊沒有變過。
看到這樣一副場面,張凡感覺非常古怪,炎夏頂級修行圈子的風氣是這樣的嗎?
看人證道之戰居然也能如此輕松愜意,是不是太兒戲了一點?
不過,想到從來到六一學院大門口,畫風就變得不對,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絲警惕,扭頭看向陳中夏,問:“咱們待會兒不會也跟他們一樣吧?”
陳中夏搖頭道:“當然不會!”
張凡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氣。
可是,很快,他的神色就僵住了。
只見幾位金丹境初期,一身學生氣的男女出現在場地中央,一位連連揮手,一張張長案桌椅便出現在場中,每張長案穩穩落地,還頗有儀式性的在上面鋪了張大紅綢布。
然后,其他學員便如耍戲法般,一個個造型不同的盤碟出現在桌上,一串串大小形狀各異的靈果出現在盤碟之中。
從它們散發的靈氣判斷,確實和其他地方的不一樣,靈氣更充裕、更精致珍稀許多。
靈茶不僅靈氣更顯濃郁,更是飄蕩出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陳中夏將拿著一根燒火棍、已經完全僵住的張凡拉入席中,將他按在了主位上,而他則坐在張凡旁邊,還笑著介紹道:
“給他們提供的靈果雖然也頗為珍稀,但都已經實現了大規模培育種植,而咱們面前這些,都還在靈植系的試驗田基地里呢,也是這次情況特殊,才摘取了一些招待貴賓……尋常時候就是我們想食用都沒這么容易呢。”
說著摘了一顆金色葡萄一樣的靈果放在張凡手上,道:“這個你嘗嘗,滋味很鮮美。”
張凡想要把掌中的金葡萄捏爆,一字一頓的道:“你們、就是、這么、證道、的嗎?”
陳中夏正要解釋,那位和陳中夏他們一起退隱二線的原學院校長,同樣借此機會突破元神境的佼佼者,他發揮了領導才能,起身環視了一圈三十六層證道殿密密麻麻的來賓,這才開口說話。
他的聲音并不大,但卻清晰無誤的傳入每一人耳中,仿佛說話者就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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