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學院。
典藏閣。
左側副殿,此殿是專門用來供學員交流討論的區域。
一群學員正在就一個問題展開激烈的爭辯,此刻,正雄辯不絕的學員忽然閉上了嘴,吃驚的站了起來,一臉驚訝道:“啊,姜爺,您怎么過來了?”
姜不苦踱步慢慢走了進來,呵呵道:“剛才看你們抱著一個大球過來,我這心里很好奇,親自過來看看,你們沒意見吧?”
那學員一臉的受寵若驚道:“沒意見,當然沒意見……姜爺,您來坐這,您來坐這。”
說著就要起身把主位讓給他,姜不苦擺了擺手,直接去了旁邊角落一個位置坐下,還對其他起身向他致意的學員抬手招呼道:“別管我別管我,你們接著說,接著說。”
說著,他看了看擺在眾人中間的三個懸殊巨大的球狀模型,問道:“這就是你們抱過來的道具?怎么大小差距這么懸殊?”
坐在主位,正對大門口,也是第一個看見姜不苦起身招呼的那位男生道:“姜爺,這是我們簡單制作的三個藍星比例模型。”
他指著最小那顆和玻璃珠差不多大的小球說:“這是天變之前的藍星,其直徑為一萬兩千七百多公里,我們按照一萬公里縮小成一公分的比例,當時的藍星模型直徑還不到1.3公分的樣子。”
然后又指了指中間那個模型,道:“這是一百年前,星球增長進入停滯期之時的大小模型,直徑剛好超過二十三萬公里,所以這個模型大小是直徑23公分左右。”
最后,他指向那顆直徑超過一米的模型道:
“這是現在的模型比例,自從六十年前開始,星球改變了成長策略,由我炎夏提交方案,每五年激增一次。
新球表面積的增幅開始與我們的人口增幅匹配起來,在今年這次增長之后,星球直徑已經達到了一百零五點九萬公里,所以這個模型的直徑也達到了106公分左右。”
說著他還將那顆直徑只有一公分多的小球放在直徑超過一米的大球旁邊,一種直觀的對比效果就出來了。
向姜不苦簡單介紹了一下三個模型之后,那男生繼續道:
“在天變之前,普通的民航客機速度能夠保持到一千公里每小時的高速,最高速的飛機能夠達到八千公里每小時,而運載量更大的高鐵也能輕易達到三四百公里每小時,極限時能夠突破至六七百公里每小時,而當時的星球表面周長只不過四萬公里,兩地之間最遠距離也不超過兩萬公里,所以,只要有需要,一天只能就能到達全球任一地點。
所以,在天變之前,星球內并不存在什么交通瓶頸,甚至還有極大的富余,再加上瞬發瞬至、全球互聯的網絡,在這樣的模式下,全球一體成為可能。”
“而后,曾經的科技體系崩塌,以高昂代價維持的電報體系越發難以為繼,飛機成為過去式,飛艇的巡航速度降到兩百公里以下,再加上星球的持續擴增,通訊和交通的改變,不僅將不同陣營間心理上和實際上的距離逐漸拉遠,陣營內部也因此出現諸多問題。”
“我們用各種馭獸堅決了部分內部問題,后來隨著飛船的出現,這個曾一度困擾我們的問題似乎已經解決,再加上傳訊符、傳送盒的出現,即便距離十分遙遠,也能瞬發瞬至,即便距離超出了傳送極限,也就是中途多幾次傳送的事,依然耽誤不了什么時間。”
“隨著交通和通訊的解決,不僅陣營內部的隱患被解決,曾經距離越來越遠的不同陣營終于沒有繼續遠離,而是再次開始彼此接近,雖然遠不到天變之前那種狀態,但至少比一百多年前那種幾十年彼此音訊不通的情況好了太多。”
說到這里,男生手指在三個模型上逐一點過,先是點了最小那顆直徑一公分的模型一下,然后是中間那個直徑二十三公分的,最后是直徑超過一米這個。
他的手劃出一條明顯的上揚軌跡,點到第三個模型后沒有停止,反而順著這個軌跡往高了抬。
“若是星球不繼續增長,我相信這個趨勢會越來越好,即便回不到天變前那種去星球內任何一地都能朝發夕至的地步,但也不會造成什么實質性的阻礙。”
說到這里,他攤了攤手:
“可情況并非如此,星球在增長,還是在跟隨人口指數級爆發而快速增長。要想讓星球增幅放緩,除非我們炎夏乃至其他文明陣營先減緩人口的增長,而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現在這種局面,已經明確知道的就有四個間層與我們相連,不知道的有多少更不能確定,我們只恨人口太少,怎么可能讓人口增幅減速?”
說到這里,他一臉的篤定,道:“所以,可以預見在不久的將來,這套以飛船與傳送盒、傳訊符構建起來的交通與通訊模型必將再次跟不上時代的節奏,就如同一百多年前那種局面一樣,這種問題一旦爆發,情況還會更糟糕!”
“當時咱們才多少人口?現在又有多少?
單是陸上人口就超過166兆!”
“而若保持現在這種趨勢,一百年之后,新歷三百年的時候咱們的人口有多少嗎?單是炎夏就將有五萬多接近六萬兆的人口規模。
而要匹配這么多的人口,咱們的星球會增長到什么程度呢?將在現在的基礎上再次增加近二十倍!”
說到這里,他指了指那直徑超過一米的大模型,道:“比這個還大二十倍!”
他又看了看那顆原始的直徑才一公分多小珠子,搖了搖頭道:“我現在其實完全無法想象那樣的天地到底有多大,可我知道,憑我們現在這種模式,是應對不了百年后那種局面的!”
其他學員一個個都陷入沉思。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我可以再補充一點,現在中樞早已放棄了對一線基層的掌控。
就連數量持續增多的副都也已經很少過問府縣以下的事務,而將主要精力用在意識形態的建設、引導與維護上,具體的政務都下放到了州一級乃至府一級。
中樞現在除了通過各處副都把握炎夏全境的意識形態、風俗人心之外,最主要的抓手是神道體系和各種監察機構。通過他們實現對炎夏全境的掌控。
我想這種局面在百年之后也將進一步調整,土地,乃至縣一級城隍中樞都不可能完全顧得過來,到了那時,神道體系也將如現在的現世局面一樣,不斷的權力下放。
這既是放權,也是減負,更是一種格局與視野的持續抬升,從現世人間的中樞漸漸升拔超脫于現世的空間與時間之外,這是一個緩慢的過程,但卻是一個持續而必然的過程。
不如此,中樞將逐漸被海量的庶務所淹沒。”
說到這里,他再次回到剛才的話題:“在這樣的大勢走向面前,基于飛船與傳送盒、傳訊符構筑起來的交通與通訊體系,必將走到自己的極限,最后跟不上大勢的腳步,世界又將回到一百多年前那種狀態。”
有學員道:“也不能持完全悲觀的態度吧,大勢在發展,無論是飛船還是傳送盒、傳訊符的技術也都是在發展的,就如飛船,它剛出來的時候什么樣子?下面要用氣囊,上面要用風帆,無論速度還是載重也遠無法和現在相比,現在氣囊沒了,風帆也取消了,無論速度還是載重也都有巨大的提升,那它們在未來持續保持這種成長,也是完全可以預期的。”
最初那學員搖頭道:
“但你仔細比較過它們的提升趨勢嗎?
可以說,早在五十年前,飛船在結構、設計、材料上的性能已基本被挖掘到了極致,即便有進步,那也是微乎其微的,而支撐這五十年其突飛猛進的,是靈珠動力爐的問世。
半個世紀來,隨著靈珠動力爐的持續優化和完善,飛船的速度和載重都在突飛猛進,可是,從十年前開始,靈珠動力爐雖然還在保持著持續的優化提升,但相比之前的四十年,升幅也是在逐漸放緩的。
要想再來一次這種程度的提升,必須得煉器系、陣法系、符文系、機關系、靈植系、天機系全方位的提升進步,而這有多難我想大家都知道。”
而即便有這樣的突破,和世界大勢的發展比起來,那提升的幅度也不值一提。
所以,根本的解決方案是尋找一條全新的解決思路和方案。
一位陣法系的學員道:“其實,有一條解決方案咱們都知道,就是生命傳送陣,原本以為弄出可以傳送非生命物體的傳送陣法后,研制出生命傳送陣幾乎就是順理成章的事。”
說到這里,他搖頭嘆息道:“卻沒想到,生命傳送和非生命傳送,不是隔了一層紙,而是隔了一座山,這座山具體有多寬多大,迄今都還沒有探到底。”
又一位學員道:“以我的猜測,生命傳送和非生命傳送最大的區別就是前者有靈魂意識參與其中,要想有所突破,或許是咱們再靈魂研究方面的欠缺,而新大陸那群魔道卻是這方面的行家,咱們或許要就這方面與他們展開一些交流合作。”
那位陣法系的學員似乎為自家無法解決的問題要向魔道求助感覺不爽,便道:“其實,我們現在已經在嘗試用另一種方法解決這個問題。”
有人問:“什么方法?”
陣法系學員道:“你們都知道神祇從誕生那一刻就掌握的各種神奇遁法吧?”
眾人都點了點頭。
神祇最讓修行者眼饞的能力中,必然就包括遁法一項,聽說很多修行大佬都在參考神祇的遁法,想要創出適合修行者,特別是中低層修行者也可以使用的各種遁術,若一個練氣境修行者都能使用一些簡單的遁術,那么修行者的生存能力和移動能力都將得到巨大的提升。
這還和陣法系的傳送有關?
陣法系學員道:“我們內部雖然也將此方案稱為傳送,但和傳送盒的那種傳送并不是一回事。
經過反復討論,現在大家都傾向于以天然相連的水脈作為這種傳送的主體,其次以山脈作為輔助。
具體原理討論起來太復雜,我舉一個簡單的例子。
兩地之間假如相隔有十萬公里,可只要這兩處有水脈相連,無論是一條大河水系還是中途經過其他湖泊或者人工河道,只要水脈一體,那么我在此端駕馭飛船入水,在基于水遁法的水脈傳送之下,飛船只需要幾刻鐘,最多一兩個消失就跨越這遙遠的距離。
即便兩地之間確實沒有可直通的水脈相連,也只需要中途換乘幾次就可以了,而若是恰好有完整的山脈連接兩條水脈,那就更方便,只需要再傳送過程中調整一下狀態就可以。
雖然這種傳送做不到完全的瞬發瞬至,但依然能對現在的交通體系帶來革命性的提升。”
聽他這么一解釋,很多學員都面露欣喜之色道:“天下六成海域,其他大江大河也都與海域相連,那豈不是天下水脈皆一體,皆可通過此法快速傳送?”
陣法系的學員搖頭道:“沒你想的那么美好,這種傳送有一個特定的范圍,那就是必須在炎夏人道的覆蓋范圍內。”
這答案有點讓人扼腕,不過,再一想,這本來就是從神祇那里得來的法門,而神祇的一切都根植于炎夏人道,所以,有這限制也不是太奇怪。
有人還道:“這也沒什么大不了,陸上疆域咱們占了八成,近海區域也基本納入了炎夏人道的覆蓋之內,咱們只要能在這些區域實現更快速的機動,其他區域用飛船也能支撐很久了。”
這話大家也都非常認同,紛紛點頭。
那最初拋出這個話題的學員卻道:“其實,我卻在考慮另一種解決辦法。”
“什么解決辦法?”大家都很好奇的看著他。
那學員道:“我們剛才討論的那些,包括我甩出來的問題,都是基于一種認知,那就是默認了世界的增長都必須圍繞著星球直徑增大、體積增大、表面積增大這個角度上展開。”
一些學員若有所思,其中還有一些似乎已經聯想到了什么,眼中閃過若有所思之色。
那學員繼續道:“在我的感覺中,星球表面的增長始終是一種平面的、二維的變化,而一件確鑿無疑的事情卻讓我意識到,世界除了這種平面的展開,它本身也是也有深度、有層次的。”
他停頓了一下,看向眾人。
便聽見其中一位沉思的學員忽然脫口而出:“古跡洞天!”
那學員點頭贊道:“對,古跡洞天!”他的神色并沒有一點被人搶了臺詞的不悅,反而有種找到知音者的喜悅。
他侃侃而談道:
“星球的增長,咱們一直在二維的平面上用力,為什么不能換一種思路,跳出持續吹氣球的層面,而在世界深度上進行挖掘?
如同古跡洞天一般,星球體積看似不曾增加,但世界的體量卻沒有停滯不前,只是從平面的擴展變成了深度上的拓展。”
“你這個思路確實非常新穎,很有建設性,可最關鍵的一點,要做到這點,至少需要炎夏人道背書吧?這不是咱們想如此就可以如此的。”有人開始在他這思路上找茬。
“現在炎夏中樞不是有向炎夏人道上交提案的權利嗎?
中樞大可以將這種思路提交上去,看炎夏人道會是什么反應,說不定就同意了呢?!
這對咱們而言,豈不是多了一種嶄新的解決思路?”
旁人繼續找茬道:“可古跡洞天的發展變遷你了解過嗎,因為與現世隔絕,幾乎自成一體,要靈氣沒有靈氣,要生機沒有生機,連一個基本的生態系統都沒有,需要一點點的培植繁育。
直到現在,一百零八古跡洞天的靈氣生機都遠不能與現世相比,如果以后新增的疆域都是這個狀態,那就失去了新增疆域的根本用意!”
根本用意就是安置每年都在指數級增長的人口。
“這是一種全新的思路,它最大的價值是給了一個全新的選擇,何況,這些問題也不是完全無法解決,甚至說不定中樞提這方案的時候炎夏人道順便把這個問題給解決了呢?”
姜不苦聽著眾人你來我往的激烈爭辯,全程保持看戲旁觀,絕不參言的姿態,臉上大多時候都是掛著笑的。
聽他們從各種角度,各個層面,你來我往,來回爭鋒,比看他們真刀真槍干架有趣多了。
直到大家都窮盡心力的陳述了自己的見解,一時間腦子里暫時沒了新想法,大家一邊沉浸在賢者時間,一邊恢復腦力,為下一次的互杠積蓄靈感,姜不苦緩緩站起身來,大家這才注意到屋里還有個“鎮館之寶”在。
“啊姜爺……”那位主持這場討論的學員似乎這才再次注意到這位老人家,趕緊道。
姜不苦擺了擺手,笑呵呵的道:“好了,你們繼續,我就不打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