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歷二十二年,炎夏秀翻全球。
其他文明陣營全都成了全球大棋盤上的看客,情緒之復雜,窮盡詞工難以描摹。
敬畏,羨慕,嫉妒,咬牙切齒,服氣,不服氣……
終究意難平。
痛定思痛。
全程旁觀了一年,他們至少都知道了在這場全新的競逐中,真正的致勝密碼為何物。
人口。
在數以億計,乃至數十億,上百億的人口規模面前,B級進化者,乃至A級進化者,能起到的作用都非常有限。
所以,這一年,全球各國用力最猛的一件事就是刺激人口,鼓勵生育。
無一例外,他們都對教義進行了大改,無論是信光明神的,還是信希望之神,或者毀滅真神的,信仰的衡量標準直接具化成你這家庭生了多少子女,生得越多,虔誠度越高!社會地位就越高!
文明陣營間的競爭變成了造人大作戰。
隨著星球膨脹,文明陣營間的距離拉大,再由光明神三陣營起頭,所有文明陣營都對內部進行了一波“純化”,想在別人內部搞事的難度極大,而且,除了招來惡感起不到任何效果。
唯一有效的辦法就是正面打過去,可這是現階段最不可能發生的事。
所以,真正能拼的就是苦練內功,生。
這一年,所有文明陣營的人口增長率都有大幅度的提升。
新歷二十三年,正月初一,星球又如吹氣球般變大了許多。
這次,其他文明陣營再沒有傻愣發呆,迅速展開了行動,特別是與炎夏陣營接壤的,準備不充分不要緊,先派人搶占住中間新增地帶。
至于因為行動倉促而帶來的組織混亂,丟三落四,戰斗力參差不齊,很多所謂的新城活脫脫就是個難民集中營……問題多得數不過來,都暫時先不管,把人丟那里先把地盤占了再說。
一邊行動搶食,一邊警惕炎夏的動作。
炎夏沒有動作。
甚至連內部那些新增空白地帶都沒安排人去填補,一副休養生息,我就看你們表演的看戲姿態。
遇到那些管理太過拉挎的,炎夏還會熱心的指導糾正,手把手的教他們怎么做。
最開始沒人聽,懷疑炎夏想趁機下爛藥。
可終究有些再不改變就要徹底崩掉的新城,死馬當做活馬醫,聽從了炎夏的建議。
療效顯著。
立竿見影。
越來越多的城市效仿。
這一年,全人類最大的成果,就是在炎夏的幫助下,各文明陣營的深入實踐,共同參與制定出了一套完善的應對方案。
用恰到好處的文字,簡圖,數據,表格等手段,濃縮成一套大部頭叢書。
包括如何利用現有的技術手段快速勘測出新增疆域,到制定人口遷移計劃,物資及運力籌備,新城選址,調動整個陣營內部的力量予以配合,事無巨細,涉及到了方方面面。
每一場大遷移,都是對整個陣營力量的深度調動,既要盡可能挖掘出整個陣營的潛力,又不能挖掘過甚,其中的考量實在太多。
可以說,這是炎夏對全人類釋放出的善意,其他文明陣營只能提出問題和困難,所有的解決方案,全都是炎夏貢獻出來的。
從天變之前就已經獨步全球的舉國動員能力,每年數十億計的人員運輸調度經驗,海量物資的籌備協調,到天變之后看似平穩過度的背后恐怖到讓普通人頭皮發麻的運籌細節,炎夏都毫無保留的傾囊相授。
無論從哪種角度看,這都是一套寶典神書,價值超過任何奇功絕藝,秘法禁典。
哪怕與炎夏對抗心態最強烈的光明神三陣營也把這套書籍奉為圭臬。
新歷二十四年,星球再次增大。
去年各文明陣營用力過猛,局面鋪得太開,在炎夏手把手的提點下才勉強維持住局面,今年根本無法立刻展開行動,只能瞪眼看著炎夏一家獨秀。
這一年,炎夏并沒有繼續落子海外,而是在整個陣營中抽調七億人全部布局在炎夏以北的廣袤疆域上,新建三千五百座二十萬人規模的新城,消解北方隱患。
二十五年,星球持續增大。
終于緩過勁來的其他文明陣營又一次展開行動,有人主動頂上去承擔壓力,炎夏求之不得,休養生息,也為下一次行動積蓄力量。
二十六年,星球繼續變大,炎夏第一時間展開行動。
若是按照前兩輪培養起來的默契,其他文明陣營應該緩一下,因為從人口規模來說,其他所有文明陣營加起來,才略超出炎夏陣營一頭,若將源大陸也算在炎夏陣營內,炎夏一家就可碾壓全球。
只不過,炎夏進行全球布局時并沒有調動源大陸本土人類,對他們唯一的要求就是守護好自家地盤足矣。
再加上炎夏超大規模的動員能力獨步全球,這不是其他文明陣營得到一套方案百科叢書就能輕易扭轉的。
炎夏自己全面行動一次都會感覺疲憊,需要緩一年才能繼續,其他文明陣營的回氣速度不會比炎夏更快。
而且,這里還涉及到海量物資的重新儲備,哪怕現在的大自然是個取之無盡用之不竭的寶庫糧倉,可即便是彎腰去撿,也終究是要用人花時間去撿的。
最好的模式就是前兩輪那般,干一年歇一年,歇那一年,既是回氣又是重新蓄力,炎夏陣營和其他文明陣營交替進行,能夠達到效率的最大化。
可事態的發展表明,炎夏一廂情愿了。
梵伽古國陣營、希望之神陣營、光明神三陣營分別從炎夏西南方,西方,沙羅國陣營的西北方聯合發力,先炎夏一步將新增疆域收入囊中。
共同封鎖炎夏陣營在越來越廣袤的世界島上的擴張腳步。
經過幾輪激增,新大陸疆域面積已經超過兩億平方公里,阿爾法陣營本就不以人口占優,獨自維持偌大疆域已是捉襟見肘,卻依然灑水般支援了千萬移民,以示光明神三陣營共同進退之心。
就是這么莫名其妙,一直以溫和善意示人,前一刻還毫不藏私的分享了獨一無二的寶貴經驗,可就因為蟄伏多年的炎夏突然展露出的,另所有文明陣營都望塵莫及的恐怖實力,這就遭到了所有文明陣營的共同抵制。
這種刻意的孤立,讓炎夏突然有種舉世皆敵之感。
國內輿論洶洶,幾乎就要爆炸。
無不大罵其他文明陣營狼心狗肺。
但炎夏并沒有因此作出過激舉動,正好趁這機會繼續向源大陸和古洋洲發力。
二十七年,炎夏按照自己的節奏,沒有理會又大了一圈的星球,開始安心的回氣調養,為下一次行動蓄力。
其他陣營依然沒有停止,繼續擴大陣營疆域的面積。
年中,慘劇終于大規模爆發。
這些陣營三年來擴建的那些新城,全都徒有其表,很多甚至連“表”都沒有。
每個新城都是胃口大到恐怖的巨怪,在徹底立穩腳跟,自給自足之前,整個陣營都必須為其持續輸血,在這期間,每座新城都是整個文明陣營共同的負擔。
一天沒站穩,這負擔就會一直存在,不會自動消失。
炎夏干一年停一年,除了回氣蓄力之外,也是要用這寶貴的一年舉全陣營之力讓新城徹底落地生根,等炎夏再次展開行動時,不僅不會產生負擔,還能夠提供些助力。
而炎夏西南、西方、西北區域,這三年來幾大文明陣營建設的新城,哪怕是最早那批,至今都沒有站穩腳跟,必須依靠整個陣營的持續輸血才能勉力維持。
持續輸血三年,這些新城已經成為幾大陣營的惡性毒瘤,割又不能割,保又保不住。
拖到新歷二十七年中,第三次大遷移剛完成,需要更加海量的輸血供應,幾大陣營內部幾乎同時鬧起了大亂。
原本那些高種姓、大寡頭、大財閥出于長遠的利益考慮,信誓旦旦、乃至主動慫恿裹挾整個陣營大步快走,等發覺扯到蛋了,連續輸血三年沒見回報反而是更長久的輸血,他們的初衷就不是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發現錯誤,當然是立即止損。
斷供。
而只要有一人先跑,其他還在勉力支撐的團體也都見機一哄而散。
三年來新筑的上萬新城,近二十億來自各大陣營的遷移民眾,陷入絕望的大饑荒。
這個消息傳入炎夏,所有人都感覺不可思議。
這些文明陣營的高層都是豬嗎,連續數年的極限壓榨,難道就沒預料到這會引發恐怖的后果嗎?
仔細了解之后,炎夏人很無語。
“沒點逼數。”這是炎夏人共同的評價。
首先,他們有一個看得見的榜樣,也是他們極力想要追趕乃至超越的目標,炎夏。
其次,他們雖已正視了炎夏全方位的強大,可也發自內心的覺得,自家的潛力底蘊并不比炎夏差。
你炎夏能辦成的事,我們照著正確答案抄,不說學個十成,學個八成沒問題吧?
而且,還有一次成功的實操經驗在,炎夏又不藏私的分享了正確答案。
他們也沒狂妄到每年都搞一次大遷移,按照他們的計劃,連續干三年,打斷炎夏越來越旺盛的氣焰,就可蟄伏幾年安心消化。
而這些陣營與炎夏還有一個最大的不同,這些陣營的真正高層,乃是因天生就尊貴的身份,或是大財團大寡頭組成的松散聯盟。
他們的訴求是不一致的,甚至政見完全相反,長期敵對,唯一相同的,就是貪婪。
打順風仗的時候,為了爭奪獵物戰利品,他們比鬣狗都嗜血兇殘,可若逆風局,只要稍微局勢不對,就會毫不猶豫的撤退逃跑。
最終,他們留下個超級爛攤子,近二十億移民頃刻之間變成難民。
前一刻是香餑餑,現在變成了燙手山芋。
餓死倒不至于,畢竟現在這世界自然資源極其豐富,靠漁獵采集也是能活下來的。
近二十億人重回原始時代,白手起家,從零開始,憑借更加豐富而先進的理念,改造自然征服自然,再次開創人類文明?
這或許也是個有趣的故事,但無論是身處局中者,還是局外之人,都絕不想看到這一幕的發生。
當今世界,又有誰能解此困局呢?
那些腰上纏著獸皮裙,拿著木矛,哦哦怪叫著在無垠荒野中圍獵的漢子們將目光投向東方;
那些挎著藤籃,在叢林中上躥下跳,尋找野果野菜,掏鳥窩探地洞的婦人孩童們,也不時將期望的目光投向太陽升起的方向;
有人在探索礦脈,為冶煉出第一爐劣質鐵水而歡呼雀躍;
有人用木制石制的農具開荒刨地……
他們被拋棄,他們努力求活,他們語言不同,膚色不同,這時卻有了一個共同的習好——閑暇小憩之時,總會下意識的看向東方。
炎夏,新帝都。
鄭洵坐在風格越發復古的會議廳中。
和一群老伙計一起,先安靜聽完匯總的信息。
“難民總數量有19.8億,原本應該有21億左右。
那些原本指定的各新城的領導高層,還有見機快,消息渠道廣,或進化等級高的人士,都通過各種方式返回后方,因為這些陣營內部都無一例外的陷入了混亂漩渦,更進一步的引發了政治漩渦,各方勢力都在想方設法尋找有用助力,其中隱藏著太多機遇,那些有能力的人自然不甘在難民城旁觀,都飛蛾撲火的湊了上去。
現在這19.8億人,基本都是普通人和低階進化者,和部分對當局失望之人,他們基本都處在群龍無首的狀態。
不過,局面也不可能一直如此,現在各文明陣營內部爭執不休,借機黨同伐異,等他們完成內部的整頓洗牌,必會第一時間派人接手安置。
這個時間窗口不會太久,最晚不會拖到今年結束。
我們內部有過分析討論,他們很可能會采取將其中一半召回成熟穩固的后方,放棄一半新城,將頭兩年建起來的、完善度最高的那一半新城作為突破口,這樣至少能保住一半的成果,人員的損失也很少,而且,有了這次的經驗,不用多久,被他們放棄的這一半新城也會被重建。”
做匯報的是一個面相斯文的青年,他又翻開另一篇報告。
“截至到昨日,已有91%的難民城派出代表跑到距離他們最近的炎夏新城求救,這些難民城的局面比我們想象的更糟糕,可以說,那些陣營除了第一時間把人運過去占住坑位,其他什么都缺,現在基本都回到了原始漁獵采集的生活狀態。”
一位老者突然問道:“他們的情緒怎么樣?”
斯文青年道:
“很憤怒,很失望,可以確信,這就是那近二十億人最真實的心態。向我們求援的代表有一大半都明確表示,只要我方施以援手,他們可以立刻改旗易幟,脫離原本陣營。
而即便那些沒有明確表態的,也都有類似的隱晦暗示,我們若施以援手,可以完全接管那些新城,不會有人反抗。”
雖然會議開始之前,他們就已大概知道這次要討論的是什么,可親耳聽到,眾人還是忍不住怦然心動。
一位老人喃喃道:“二十億,這是二十億拿來就能用的生力軍啊!有了他們,咱們就真的有了百億以上可支配的人力,再加上源大陸二十億,全球人口資源,咱們一家就占了三分之二!”
又一人面色凝重道:“我查了一下,那些陣營的總人口才85億左右,其中有許多是未成年的幼童,咱們若把這20億人收了,相當于把他們這么多年辛苦攢下來的人口紅利全吞了,那就真的舉世皆敵。”
“舉世皆敵怎么啦,咱們一家之力勝過他們所有,有什么可顧忌的?咱們之前的態度足夠好吧,得到的是什么?
一團和氣也好,舉世皆敵也罷,咱們的最終目的是盡量提升人類的整體實力,機會給他們不用,爛泥扶不上墻,我們還要繼續跟他們講什么和氣?
畏威而不懷德!既然好聲好氣不聽,那就來硬的。既要行王道,也要行霸道,這才是正道!”
眾人討論了一陣,可以確認的是,這二十億人所有人都想吃下,這個機會實在太難得,等這窗口期一過,那些陣營內部局勢明朗,必然會第一時間接管,所以,想要吃這塊大肥肉就要趕快別磨蹭。
而唯一的分歧點在于,這么做必然會招來的敵意,炎夏這么做值不值得。
說好了要為了全人類而負重前行,到頭來卻主動挑起全面內戰?
兩種意見僵持不下,旁邊一位老伙計見鄭洵始終一言不發,用手撞了撞他,道:“老鄭,你是什么意見?”
鄭洵從沉思中醒來,眼神古井無波,平靜道:“我有個想法,或許可以在吃下這二十億人的同時盡量避免與其他陣營的直接沖突。”
“你說,趕快說!”眾人都非常感興趣,更知道鄭洵為人,若沒有十足把握,他不可能這么說。
若有兩全法,當然最好不過。
鄭洵慢吞吞的道:“咱們想要的是那二十億人,而不是那些城,對吧?”
眾人齊齊頷首。
“而我們之所以覺得接收了他們就會與其他陣營全面沖突,是因為他們現在的地方正是咱們與其他陣營的接壤交界地帶,他們改旗易幟,那些陣營當然會做出激烈的反應。那些暫時歸入我們陣營的人,在這樣的局面下,也有很大可能反復,直接把旗幟再換回去都有可能。”
眾人再次頷首,他們腦筋都是轉得非常快的,經鄭洵一語點撥,眼中已經各有若有所思之色。
果然,鄭洵道:“那咱們把他們從那個是非地弄走不就得了。”
“咱們哪哪不需要人?大家一直都擔心古洋洲人口過少,靠咱們一次次擠牙膏般輸血,指標不治本,需要提高那里的人口基數,每年自然增長的人口達到一定程度,這才是長久之道。
還有咱們北面,還有咱們內部擴增的區域,還有源大陸。
咱們完全可以把他們從這個是非地遷走,斷了他們的后顧之憂,也只有這樣,他們才能真正的安心生活。
至于那些陣營想要報復,等他們把那些空城填滿再說吧。
我樂觀估計,十年內他們別想這好事。畢竟星球每年都在變大,新生兒再多也需要時間等他們成年的。”
眾人紛紛贊嘆。
“老鄭,可以啊,你這招釜底抽薪玩得好啊!”
“什么釜底抽薪,這招叫‘不和你們玩’!”
新歷二十七年底,相繼完成內部秩序整頓的幾大陣營第一時間派遣精銳前來接收那些被他們丟棄了半年的難民。
他們沒覺得這是多大的事,現在人的體質強,野外物產豐富,漁獵采集足以維生,就像暫時脫韁去野外覓食的羊群,牧羊人到來,重新牽回韁繩就好。
然后,牧羊人們只看到一座座空城,別說人影,鬼影子都沒一個。除了城,什么都沒有,干凈得如同被狗舔過。
“我的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