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之前所言。
  人類——或者說這個世界上已經具備著一定社會形態的“生物”們,已經存在著某種脫離自然一環的特性了。
  他們在“違逆”種種自然的安排,轉而去追求更多的東西。
  情感、道德、秩序、規則、技術……
  又或是:金錢、全力、武力、欲望……
  以及——未知。
  種種的一切,都在證明,自然正在被嘗試“違逆”著。
  因此當自然界中的某種東西威脅到這些“生物”的存在之時,那些“生物”便會奮起反抗,以追求整個社會群體的存續與發展。
  懼怕黑夜,便有人掌控了“火光”;
  懼怕烈焰,便有人引水滅火;
  懼怕水患,便有人移土改道,疏通水路……
  諸如此類。
  “我們向來如此,我們也總是如此。”
  羅文望著伽治,緩緩微笑道:“當‘自然’之中的某樣東西威脅到了我們,我們至少不會去聽天由命,而是嘗試去‘面對’它。”
  如今的伽治,與其說是作為杰爾馬66的統帥在和羅文商談,倒不如說是在以科學家的身份坐在羅文的面前。
  因此他的言行顯得放松了許多,不同于往常。
  而這也是他在思考那些情報的時候,所必須要的狀態。
  伽治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咧嘴笑道:
  “如果我是一位自然學家,一定會覺得你剛才的那句話很傲慢。”
  傲慢?
  當然了。
  任何在學校里讀過一段時間書的人,都會覺得羅文剛才的說法很傲慢。
  區區人類,如何能違逆自然呢?
  如果不顧一切地對自然造成破壞,勢必會遭到自然的反噬——這是連小孩子都會被告知的鐵則。
  不可以肆意地破壞環境、不可以對我們所生活的這個世界妄為……
  我們從小便是被如此告知的。
  為什么到了萊恩·羅文的口中,這一切似乎都變得可行了呢?
  “自負和傲慢……嗎?”
  羅文喃喃著,抬眼問道:“是嗎?你真的是這么想的嗎?”
  “我當然——不是。”
  伽治的話鋒一轉,咧嘴笑道:“只要對我們有好處,就算忤逆了自然又如何?”
  正如伽治所言,科學家都是如此的。
  無論是杰爾馬66的克隆人技術,還是貝加龐克日后的和平主義者計劃,甚至包括了疫災奎因的病毒研究,統統都是對于自然的一種“忤逆”!
  其中,血統因子理論更是跨越了整個時代,被譽為侵犯了“神之領域”的科研成果!
  而且遠不止于此,所謂的忤逆自然遠遠不止這些世界頂尖的科學家。
  為了能在寒冷的冬島吃上一口西瓜,冬島的瓜農發明了可以保溫的溫室;
  為了能探索未知疾病蔓延的神秘領域,醫生和學者們研發出了保護人體的藥物和疫苗;
  為了傳承那不為人知的歷史,曾經生活在古代的人們打造了數個“正方體”,并將古代文字銘刻其上,讓數千年的時間無法侵蝕那段歷史;
  諸如此類……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人類忤逆自然的證明!
  而作為提出血統因子理論的遠、“忤逆自然”的代表之一,伽治當然也是這么想的。
  在伽治看來,所謂的自然規則不過是科研層面上可以利用、也必須在意的一環罷了。
  要想在科研層面取得突破性的進展,不“打破”一些什么東西是根本不可能的。
  倫理、道德、規則、框架……
  一切能夠被打破的東西,都是可以被打破的。
  反觀羅文,卻笑著搖了搖頭。
  “我倒是不這么想。”
  “嗯?”
  伽治有些意外,詢問道:“八百年前的皇帝啊,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羅文微笑道:
  “你覺得,那是所謂自負和傲慢的表現嗎?”
  他頓了頓,隨即自問自答道:
  “是,那的確是自負和傲慢,但那又能如何呢?”
  “難道單單僅有人類,或者類人的種族,在做著忤逆自然的事情嗎?”
  “叢林里的野獸會為了生存而進行遷徙,會為了種族的存續而進行戰斗;”
  “世界各地都能看見植物,哪怕是在最寒冷的雪山上,偶爾也能看見幾株特殊的小草,哪怕是在堅硬的石縫中,也可能看見將石頭一分為二的扭曲樹木;”
  “‘忤逆自然’的不僅僅是人類,更不僅僅是類人的種族。”
  “忤逆自然、不屈服于命運——這是一種本能。”
  羅文的聲音回蕩在杰爾馬王國的甲板之上,平靜且沉穩。
  “那是一種生命的本能。”
  這一番話,的確是伽治未曾設想過的角度。
  伽治所想的,其實更多的是在圍繞著科學的層面。
  科學家的本質,便是打破天然的規則,將未來改寫。
  而羅文所說的,則是圍繞著“人”——或者說生活在這個世界中的“生命”本身。
  那其實是一種很意象化的想法。
  “生命本就是傲慢的。”
  羅文喝了口面前的茶水,任憑其中的水流將構成使者的砂礫凝實。
  如果伽治現在想的話,他真的可以一槍砍下使者的腦袋。
  但顯然,現在的伽治不會那樣做了。
  羅文“咽”下了那口茶水,緩緩笑道:
  “傲慢,讓生命出現在了這個世界上。”
  “我們天生如此!”
  伽治默默地喝著手中的茶。
  “天生如此……嗎?”
  他倒是有些不同的觀點。
  “難道就因為天生如此,你就要去挑戰自然本身?你就要去砍那棵樹?”
  伽治忽然俯下身來,用手指開始撥弄起了沙盤上那棵樹的樹枝。
  他沒有操控沙沙果實的能力,因此只能親自動手擺弄沙盤。
  伽治提出了另一種可能。
  或者說……一種“悖論”。
  “如果你所謂‘傲慢’,其實也是自然的一環呢?”
  伽治擺弄著砂礫小兒,讓他們聚集在一起,浩浩蕩蕩地朝著那棵樹殺了過去。
  正如羅文之前提議的那樣,那群砂礫小人兒也要砍樹!
  但忽然,那顆樹的樹枝橫掃而過,將無數的砂礫小人兒攔腰斬斷!
  而那些被殺死的砂礫小人兒,再度化作養分,被那棵大樹吸收,轉化成了新的惡魔果實。
  “先假定你的推論是正確的。”
  “那么,如何保證你‘砍樹’的行為,不是這般自然循環中的一部分呢?”
  “你想過,你存在著一種‘永遠也不可能成功’的結果嗎?”
  面對著伽治的問題,羅文咧嘴笑了笑。
  “其實,他們不成功的原因只有一個罷了——”
  羅文的下一句話,讓伽治領教到了何謂“生命的傲慢”。
  “他們不夠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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