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云卷云舒,地上紅塵滾滾。
左輪手槍的擊錘轉動,扳過了數個年輪。
紅藍交替的燈光下,大風越刮越猛烈,電視上那些曾經熟悉的身影,突然間就沒了蹤影。
莫驚春離開了四年,春發集團在他借假修真的資本手段下,伴隨著房地產的井噴爆發,以充足的資金為杠桿,一時間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國際企業。
李明和小蕓雖然在道館舉行了別開生面的婚禮,可最終在李明的選擇下還是并沒有領證,而小蕓經過十月懷胎之后,誕下一名男嬰,李明為他取名叫做李長安,取長壽平安之意。
如今,李長安已經三歲,肥嘟嘟的煞是可愛。
伴隨著孩子的出生,李明似乎逐漸從往事如煙中走了出來,一切都像是未來可期的模樣。。
別墅的客廳當中,李長安正在地上玩著自己的玩具,而李明則是瞇著眼前看著電視上播放的新聞。
聽著電視里新聞的聲音,李明摸出一根煙插在嘴里,可看著面前舉起小飛機玩具正在亂跑的兒子,李明最終也只是叼著而已。
“發什么呆呢?”端過一杯茶水放在茶幾上,小蕓掃了一眼電視之后看著李明問道。
李明臉上綻放出了溫柔的笑容,然后開口說道,“跟你商量個事。”
點了點頭后,小蕓說道,“嗯,你說。”
“現在的形勢你也看到了,雖然咱們提前準備的差不多了,不過我準備在澳洲買一個酒莊送人。”李明伸出手指了指頭上后,然后說道,“你幫我去看一趟,相關的手續我讓人給你準備好了。”
“要緊嗎?”小蕓一愣然后問道。
“這能有什么要緊的,這幾年早就安排好了。”李明呵呵一笑說道。
“多虧莫大哥當年的提醒啊。”小蕓一愣,緊接著有些感慨的說道。
“嗯,這是一個事情。”
微微一笑,李明頓了頓說道,“還有就是信托基金的事情,國內的信托仍舊可追溯并且沒有財產隔離的功能,所以我這兩年已經匯進了開曼群島的離岸賬戶,你忙完了去幫我把剩下的手續一辦。”
“好的,大概要去多久?”
“三個月吧。”
“長安呢?”
“要么請保姆帶,要么你帶著去見識見識風光,反正他回來就給他送幼兒園去,現在剛好玩一玩,反正他現在也粘著你。”
“那我什么時候走啊?”
“不急,你自己看看你手頭上有沒有事,沒事的話你安排時間就好。”
李明話語說得很是輕松隨意,小蕓隱隱升起了一點狐疑,可這密不透風的話語,再加上并沒有很急迫的感覺,而且這種事情最近也不是第一次了,于是也就沒有多想。
小蕓蹲下身來掐了掐兒子的胖臉,高興的說道,“都說那的奶粉不錯,原汁原味的,這下你個小娃娃有福了。”
看著抱起兒子準備給他洗澡的小蕓,李明微微的瞇起了眼睛。
一如往常的一周后,小蕓登上了去澳洲的飛機,而李明也坐上飛機去航市見了一個人,一個剛剛三十歲的男人。
西湖是五a級景區,世人千年以溢美之詞褒贊,而流傳的各種民間故事也讓人耳熟能詳。
風景優美不過多贅述,但說湖中有一座孤山,山上有一座印社叫做西冷,西冷中有一座涼亭。
陰雨綿綿,涼亭中支著一個黑色的泥陶小爐,爐中炭火半紅。
男人拎起陶壺給自己沏了一杯龍井后,看著站在雨幕當中的李明說道,“龍井十八樹果然名不虛傳,雨中西湖再配上這茶,世間萬事也不過如此。”
雨水一滴滴的從發梢下低落,李明面無表情的說道,“是莫驚春讓我來找您的。”
砸吧嘴后,男人放下酒杯,有些感慨的說道,“他也算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不過你說他自殺這件事到底是想通了還是沒想通?”
一周前,在李明收到了那封郵件之后,就知道了莫驚春自殺的事情,但因為莫驚春牽連的事情太多,公司又剛在納斯達克敲鐘上市不久,所以這樣震撼性的消息就被壓了下來。
李明舔了舔嘴上的雨漬后,咧著嘴笑道,“他就是愛鉆牛角尖,鉆進去了就出不來了。”
“進來吧,站雨里干嘛。”男人抬眼看了一眼李明后繼續說道,“不過他死得也不算冤,你知道他干了些啥事?”
搖了搖頭后,李明如實回答,“他沒跟我說,就說讓我來找您。”
吹了吹比黃金還貴的茶水,男人緩緩說道,
“為爭礦區,他搞了武裝政變,掌權之后,為了鞏固權利,他又將秋風不識字那套搬了出來,反對派上萬人被他盡數坑殺,除此之外因為攪合進了其他國家財團,和礦區發現天然鉆石礦的原因,那個地方簡直成了人類文明的下水道。”
說到這,男人喝了一口茶水之后,猛然間話音一轉然后說道,“你說他該不該死?”
“他該不該死對我來說沒有意義,只是我不想死,所以來見您了。”李明抬起頭看著男人,認真的說道。
沉默中只能聽到亭子外的雨滴聲和面前泥陶爐中沸騰的水聲。
男人露出了一個笑容,帶著有趣的目光看著李明說道,“雖然莫驚春之前跟我打了招呼,但是你也知道,你們都干過什么事情,不說別的,就你手上就有不少人命吧?就我知道的事情,你現在已經是重點關注對象了。”
李明沉默以對。
所有的人情世故隨著莫驚春的離世煙消云散,而剩下的只有最簡單的利弊。
當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李明便知道了莫驚春安排自己來找他的原因,那是因為他的眼里有那種名為貪婪的炙熱,而這種炙熱才是能戰勝任何恐懼的關鍵。
在當前的形勢下,只有仍舊敢貪的人才能保下李明,其余什么人情都不靠譜,靠譜的只有利益的鎖鏈。
于是,對于李明來說,在如今的事態下想要活下來,那么就只能證明自己有足夠的價值。
“公司給您。”李明想了想說道。
“你的公司誰都拿不走,是注定要被查的。”男人搖了搖頭說道。
“我的錢都給您。”李明低下頭說道。
“我不是強盜,而且你的錢拿著燙手。”男人冷笑一聲說道。
再次抬起頭后,李明臉上掛著微笑說道,“我把我給您,總有些事情您不方便去做的。”
這樣的答案讓男人一愣,隨即皺著眉頭說道,“說實話,莫驚春把你夸得有點過了,現在你有點讓我失望,現在還玩那套?抱歉,我并不需要。”
“我的意思是,我來做你的白手套。”仿佛是某個枷鎖被打開,李明身上展露出了一種近乎蛻變的自信,然后繼續說道,“只要您幫我一個忙,給我三個月時間,本金我給您翻十倍。”
被分割成近百張格子間的平層開闊辦公室中,西裝革履的李明站在窗前看著面前擁擠在一起的身穿白襯衫的人們,開口說道,“有人知道我叫你們,是要做什么事情嗎?”
環顧四周后,那一張張迷茫的表情倒影在李明的漆黑的眸子中,李明繼續說道,
“我是在讓你們變得有錢!而怎么樣你們能成為有錢人?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饑餓!”
伸手指著門口,李明繼續用極其富有感染力的語言開口說道,
“哪個愿意當個窮鬼為房貸車貸孩子的奶粉錢在半夜的路邊一邊喝廉價的白酒一邊哭,同時安慰自己正直,品德真他么的高尚,現在就可以出去了。
因為,我他么就是一個有錢的流氓,開兩百萬豪車的混蛋,住在豪華別墅的下三濫,晚上摟著模特的無恥之徒,實在沒臉和你們待在一起。”
話音落罷后,上百人安安靜靜,但未曾有一人挪動腳步。
下巴輕輕晃動,仿佛點在每一個人的身上,讓對方感覺自己似乎被注視,而就是這么一個小動作,一時間讓所有人都挺起了脊梁。
滿意的點了點頭,李明再次開口說道,“我很高興我們都是一樣卑劣的人,但我不認為這是可恥的事情,因為你看看自然界中哪個兇殘的野獸會為羊考慮?你們要做羊嗎?”
百人齊呼。
百人高呼。
振聾發聵,震耳欲聾。
雙手虛按空中,李明臉上露出了一個極其殘忍的表情,然后用泛紅的目光掃過眾人后說道,“那么現在,你們要做的就是,拿起你們的電話,用他的繩子纏繞每一個羊的頸部······”
似乎真的有一根看不見的繩索出現在李明手中,而隨著他逐漸揚起的嘴角,手中猛然一拉,一時間所有人都感覺自己喘不過氣來。
要想證明自己的價值,那么就要賺到錢來當做投名狀,那李明怎么該賺錢?
短時間快進快出的盈利方式那就只有吃眾。
一套利用幸存者效應的局,如果是你,你覺得你能撐到幾回合?
給出確定信息,1000人二選一,持續五次。第六次幸存者肯定入局。
這只是一個模型,如果放在實際中,就算是將收割的環節放在第三次,也鮮有人能夠逃離。
就算是有人勘破了這個模型,但是在投資領域當中,有一個最大的笨蛋理論(又稱為博傻理論),雖然已經在市場上被反復用了無數次,可每每使用,就沒有失效的時候。
欺騙這種行為并不在于行騙的人有多聰明,只要被騙的人足夠傻就可以了,而每個人都覺得自己不是最傻的那個,一定會有最大的那個笨蛋。
可從哪里找那么多傻的人呢?
你不知道某個股票代表的實際價值,但為什么你還能愿意花費20元的真金白銀去買走一股呢?因為你相信,有人會花更高的價錢從你手里把它買走,而這就是股票最真實的模樣。
貪欲之下,皆為蠢貨。
“我要回來。”電話中小蕓的聲音帶著倔強而悲傷的語氣說道。
在小蕓在澳洲忙碌的時候,國內發生了很多的事情。
李明的公司被查封,大量高層被帶走。
因為走了手眼通天的的她,早在很久前在李明的授意下對相關文件簽字。自然而然的,涉嫌偷稅漏稅、走私洗錢等犯罪的線索也在刻意的打造下全部指向了小蕓,而李明從頭到尾摘了個干干凈凈。
而當小蕓辦理有關酒莊的收購的時候,卻發現購買這間酒莊的條件之一就是需要本國國籍,而隨行的律師拿出的證明中,自己和孩子已經入了澳洲國籍,此外這間酒莊并不是送人的,所有人那一欄寫的名字是李長安。
“你回不來了,沒有多久你就會被通緝,所以還是老老實實在澳洲呆著,把孩子養大,我留給你們的錢夠你們幾輩子花了。”李明以命令的口味說道。
“我要回來!”十幾年來,小蕓第一次對李明的話進行了反駁。
“你回來了,我就得死。”李明淡淡的說道,“你在國外拿著錢,我尚且還有活著的理由,回來了咱們一家就成了摸著石頭過河,最后必須要被填平的路。”
李明能從中摘出去不是因為小蕓頂罪的原因,而是因為他能給別人帶來利潤所以還有價值,以及小蕓帶走的巨額資金。
而李明要想帶來價值,就必須無所不用其極。
一旦涉及風險,或者沒有了價值的時候,作為白手套的李明自然就會給拋出去犧牲,而那時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另外,之所以把罪名推給小蕓,一是本身她就參與其中,二是如果不這么做的話她肯定不會離開,三是李明還想多活幾年,看著孩子長大。
其中隱藏更深的一步棋則是,到了最壞的情況下,小蕓憑借著自己留給她的財富,便有了和法律講條件的資格。
都是善于撒謊的人,但人只要沒瘋,終歸是沒辦法騙自己。
老騙子以為自己金盆洗手了就不再是騙子,莫驚春以為自己在腐蝕下能獨善其身,李明也從來沒有從那年的大雪中走出來。
因就是果,果就是因,人間修行,你做了什么你就是什么。
所有的拴在靈魂上的枷鎖崩裂,李明知道自己或許就是一個天生的惡魔,甚至還有隱隱有些興奮的期待著最終的毀滅。
“李明,你不能這么自私!”小蕓哭喊著說道。
沉默了片刻后,李明淡淡的回答道,“你得聽我的。”
天道不死之苦,阿修羅到斗爭之苦,人道生死之苦,地獄道寒暑之苦,惡鬼到饑餓之苦,畜生道驅使之苦。
六道輪回從來不是死后的事情,而是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