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撒尿就是撒尿,李明下車后,二話不說就解開褲腰帶對著街道旁的綠化帶開始放水。
而與此同時,車內的莫驚春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對司機開口說道,“走吧。”
一個知道另一個等會兒肯定會跑,一個知道另一個必然會等,這就是二人之間屬于男人的默契。
小解完后,李明扭頭看見遠去的賓利尾燈,從嘴上取下了文件袋,臉上也掛上了一絲淡淡的微笑。
走到路邊,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后,李明隨即說出了目的地,“師傅,去伊甸公館。”
隨著車輛的行駛,李明借著因為車輛行駛而不斷閃爍的路燈,看起了手中的文件。
當計劃經濟帶來逐漸與人們日益增長的物質需求的不匹配,于是自然而然的進入了市場經濟。。
大鍋飯造成的不專不精在和平的年代顯然阻止了生產力的發展,于是第一波改革潮出現了。
歷史遺留的問題顯然不能夠粗暴的解決,但是經濟發展的大方向也不可能退讓,于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就出現了一種特定時期的產物。
擺在一些除了主干領域之外沒有被解散的國有企業乃至于單位,面前有兩條路可以選擇:
一是統一財政撥款,固定編制,按照預算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二是自己發展三產,實現自收自支,簡單來說也就是自力更生。
億通工業就是選擇了第二條路的前國有企業。
下海競爭,那么就不得不面臨若肉強食的自然規律,原廠掰著手指頭算,一共養活了三千多職工,這要是算上其身后的家庭,足足有將近兩萬人。
養活這龐大的群體,早期憑借著人們骨子里的吃苦耐勞和爭先評優,大伙們過了一段相當紅火的日子,一時間,第一批人的子女在國情和人情的潛規則下,自然而然的也進入了其中。
可隨著時代的爆炸性發展和人們的老去,億通顯然已經跟不上社會發展的腳步了,這時候就面臨著擺在眼前的問題——改革。
想要改革,第一件事情就是剔骨療毒,是的,原本勤奮敬業的那些人和那些人的子女,已然成了億通身上不得不治療的頑疾。
治吧,不說兩代甚至三代人情的問題,沒有完善的福利保障條件,光支付的費用就能直接拖垮整個公司。
不治吧,產品缺乏技術,缺乏市場競爭力,賺不到錢,吸引不到人才,那完蛋也是遲早的事情。
兩萬人生計的問題對于一個地方的穩定有著強大的破壞力,而在維持穩定全力發展的基調下,當地政府顯然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時間是解決大多數問題最好的辦法。在經濟發展的背景下,維持基礎的待遇,以政府的名義指派訂單,拖到早先的那批人死完,而之后的人根本看不上這低廉的工資,那時候很多事情自然迎刃而解。
可即使這樣,企業還是因為經營不善以及貪腐的問題,不得已改制成了職工所有制——用公司的股票給大伙畫餅。
于是,在多種因素的耦合下,億通這家由軍工廠而轉型的公司,就成為了這么一個好死不如賴活著的狀態。
隨著思緒的飛舞,伴隨著剎車帶來的顛簸,李明已經到達了目的地,伊甸公館。
伊甸公館是S市一個很傳奇的存在,而之所以會成為傳奇并不是因為其裝潢有多高檔,或者是背景有多特殊,而是因為它的館主是一名被名媛貴婦成為夜王的男人。(上本書)
雖然公館的錢是李明出了大部分,可那個名叫楚文才的男人,才是公館的靈魂。
與傳統意義上的牛郎不同,他不為錢財出賣自己,可即使這樣,那些貴婦名媛們都爭先搶后的擠破頭,就為了和他吃一頓飯。
他身邊鶯鶯燕燕環繞無數,不為情欲,但凡是看過他的女人都會喜歡上和他在一起相處的感覺,并且以為那是真正的愛情。
這就是伊甸公館的特殊之處。
而李明是這個傳奇男人的投資人,這個男人也是李明屈指可數的朋友——因為除了女人,他對其他所有的事情都不感興趣。
來到伊甸公館門口的鐵柵欄前,沒有進去的意思,李明打了一通電話后說道,“在辦事的話就停下,出來跟我喝酒,沒在辦事的話就直接出來跟我喝酒。”
電話那頭充滿磁性的聲音有些慵懶的說道,“等我五分鐘。”
五分鐘,不多不少,一個長相帥氣的男人并且細看頗有韻味的男人便蹬著人字拖出現在李明面前。
楚文才順手扔出一根煙給李明,隨意的掃視了一下他扎著繃帶的右手和腋下夾著的文件袋,然后聳了聳肩說道,“老地方?”
李明哈哈一笑,將煙別在耳后,然后說道,“老地方,你請客,我沒帶錢。”
于是,在臨街的一家燒烤攤上,就多了兩個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人。
不過兩件珠江啤酒,一把腰花,一把筋,一把肉,一疊素拼,讓這個夏季的雨后夜晚顯得尤其的舒適,隨著一杯接著一杯酒的下肚,兩人便開始了輕松的閑聊。
楚文才喝了一口啤酒之后,隨口說道,“是什么讓你這個大忙人今天有空來找我?”
“我看你比我忙多了吧。”李明抄起烤肉從嘴邊擼過,滿是煙火氣息殘留在嘴邊。
“還好。兩個都剛睡著了,要不然我也不可能五分鐘就出來。”楚文才哈哈一笑說道。
“你他媽的。”李明哭笑不得的說道,“我真想不通,你這么花,那些女人為什么還看見你就像是看見春藥一般。”
李明從來都不缺女人,那些光鮮亮麗的明星模特只要自己點點頭,就有人會送到自己面前,可楚文才不一樣,他是通過女人而征服世界的人。
“哪有你說的那么夸張。”楚文才舉杯相碰后笑著說道,“總有些人笨到才擦干眼淚還繼續喜歡,也有人精明到權衡利弊然后放棄,只不過留下來的都是笨的。”
“得了吧,要不是我知道你的那些破事,我還真信你說的。”李明撇了撇嘴說道,“不過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讓人為你甚至可以去死的,不過你要是不愿意說也就算了。”
被知根知底的情況下,楚文才哈哈一笑,開口說道,
“心理學上有一種說法叫做創傷羈絆,利好——虐待——利好——虐待所建立的獎懲機制下,越是反復實踐和強化,就越難以被打破。換句話說,當一個人即是毒藥又是鎮痛劑的時候,這個人給與對象的痛苦越深,其鎮痛的價值也就越高。”
“還有呢?”李明問道。
楚文才抬著眼睛看了李明片刻后手指輕輕敲在粗制濫造的木質桌椅上,然后淡淡的說道,“獲取信息,總結應激反應,打壓、賦格,價值體現,然后建立羈絆,簡單的說就是這樣。”
聽到這番話后,李明琢磨了一會,頓時下意識的說道,“這不就是審、敲、打、千、隆、賣金門的手法嗎?”
“啥?”楚文才沒聽清,下意識的問道。
擺了擺手,李明繼續說道,“我只是突然覺得,心理學好像并沒有我想的那么玄乎了,有種江湖騙子的感覺。”
話音落罷,楚文才挑眉不服氣的說道,“咱們借著酒勁玩個游戲?我說一個詞,你說一個下意識想到詞語,怎么樣?”
沒等李明表示同意,楚文才就自顧自的用手中的鐵簽敲打著酒杯,同時說道,“月亮。”
“太陽。”李明帶著不屑的笑容隨口說道。
緊接著兩人便極其幼稚的開始了這個無趣的游戲。
“光明。”“黑暗。”
“花草。”“樹木。”
“男人。”“女人。”
“戰爭。”“和平。”
“生存。”“死亡。”
“手臂。”“拳頭。”
“恐懼。”“憤怒。”
“悲傷。”“喜悅。”
數以十組的詞語說出口,正當這個游戲變得有些無聊之時,楚文才抬眼看了李明一眼,然后突然模棱兩可的說道,“有人死了。”
一陣短暫的沉默后,李明嘴角露出了一絲有趣的笑容,整個身體散發出一種危險的氣息,然后說道,“怎么說?”
“你到底是讓我說還是不讓我說?”楚文才笑了笑說道。
一瞬間,危險的氣息瞬間瓦解,李明哈哈一笑說道,“你這家伙,幾年前就讓你過來幫我,你他媽的非要當個牛郎。”
如果楚文才不是楚文才,那么他當不了李明的朋友,如果楚文才不是楚文才,早幾年前就已經死了。
聳了聳肩后,楚文才潛移默化的暗示道,“你是干大事的人,我沒那野心,錦衣玉食可以,粗茶淡飯也可以,再說了,和你能大半夜跑來坐在路邊攤喝廉價啤酒的人估計也沒有了。”
幫著楚文才倒滿了酒,李明感慨的說道,“你怎么看出來的?我很感興趣。”
“除了最開始的幾組詞語是為了測試你在正常狀態下的反應基線,其余的詞語一部分是正負面的,一部分是指向性的,指向性的時候,你微微瞇眼顴骨收縮,提高警惕的同時也下意識的緩解負面壓力,嘴唇肌肉的應激性收縮也展示了承擔壓力。
而正負面的詞語,你都給出了負面的。除此以外,當你說出拳頭的時候,手臂收縮,是心理逃避的傾向還有笑容反應內心情緒的時候,除了嘴角向兩側收縮之外,一般來說還伴有眼輪匝肌的收縮等等,總之你的反應基本上在邊緣系統范疇內,而得出的結論是我的一種推斷,畢竟以你的身份,很少會自己動手,而傷一個人也是無足輕重的事情。”
楚文才聳了聳肩然后說道,
“除非你像扎克伯格或者貝索斯那樣受過嚴格的表情和身體反應訓練,否則這些東西不是你在瞬間能夠控制得了的。”
啪啪啪的鼓掌聲傳來,李明點頭稱贊道,“那你說說,我是怎么樣一個人?”
“鼠不以所食為竊來之食,蠅不以所到之處為臟,真正干了壞事的人,也不會認為自己干了壞事,可你不一樣,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所以,雖然很壓抑,但是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憤怒。”楚文才有些感慨的說道,“明哥,不是我說,你真需要一個好的心理醫生。”
李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然后鄙夷的說道,“得了吧,說你胖你還喘上了?”
楚文才默不作聲。
李明默不作聲。
沉默片刻后,李明神色如常的淡淡說道,“我本來就是個市井無賴,生活在底層的人間煙火中,曾經也試圖用微弱的呼喊,活得聲情并茂一些,可這他媽的世間皆狗屎,都是鼠目寸光心。”
說罷,李明便將文件打開,將其中一個照片拿出,然后用關節扣著桌面說道,“幫我個忙,我要收購這個公司,政府現在一直在幫他吊命,我會給他輸血,而負責分管這個事情的領導是一個不到四十的女人,所以我才需要你來幫我搞定,終止政府援助政策。”
“這對你很重要?”楚文才皺眉說道。
“如果你這邊不行,那么下次見面,你就又要跟我玩個游戲了。”李明淡淡的說道。
楚文才抿著嘴唇,而這正是他剛剛說的是感受到壓力的象征。
“干嘛不做個普通人?”楚文才問道。
“干嘛要做個普通人?”李明眉毛一挑問道,“這個世界總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就像你,因為你在感情中夠強,才能坐擁美人如玉,我們這種人怎么普通?”
每個人不同的經歷塑造了不同的三觀,而不用手段,單純的向別人證明自己是正確的方法是沒有的。
“我總覺得,人啊,成功也罷,永遠登不到山頂也罷,但是一定要快樂和真誠。生而為人真的是很浪漫的存在,喜怒哀樂,仔細琢磨都是會讓人心潮澎湃的東西。
有人志向遠大,這很值得尊敬,可這個世界總要允許普通人的存在。”楚文才分給李明一根煙,然后幫他點上,繼續說道,“干嘛非要跟自己過不去呢?換一種活法,就當已經發生的事情都是最好的選擇。”
“這事你接不接?”李明直接了當的問道。
楚文才苦笑了一下說道,“行吧。我試試。”
兩人一杯接著一杯的喝著酒,沒多久李明就有些醉眼惺忪。
至凌晨,一名看樣子二十五六多歲的女子,前來接李明回去,臨走的時候,李明看著楚文才說道,“文才,你盡量一直做個普通的渣男,然后離我遠一點,不然我怕真的再沒人陪我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