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家說人生有八大苦處。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五蘊盛。
可這八苦里除了病死之外,都有過多矯情的因素。
生而為人雖然奔波忙碌,老去別離,長久不得,繽紛雜亂,但總是人主觀上期望碰觸的,并且有著無可替代的感受和體會。
可病死二字卻不其然,沒人希望自己被病痛折磨到不成人樣,無力掙扎地面對死亡。
當懷勒教授捏著手中的報紙一臉陰沉的出現在了醫院的時候,內心的憤怒幾乎快將他那顆原本已經衰老的心臟點燃。
自己根本不知道什么狗屁癌癥關愛基金!
活了大半輩子了,對方那險惡的用心自己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如果自己真的接受了這個沒來由的名譽,那么就意味著自己打了自己的臉,直接站在了那個吸吮著別人血汗錢的藥廠一方。
自己能讓對方就這么堂而皇之的打自己的臉么?那這大半輩子可真的就白活了。
進入報紙上所寫的懷勒癌癥關愛基金試點所在的醫院,懷勒怒火中燒地朝著前臺說道,“你們院長的辦公室在哪?我是xx大學的教授懷勒,我要見他!”
面臺的接待聽到懷勒的名字后一愣,“您稍等,我打個電話。”
等待了片刻后,接待露出了公式化的笑容,“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院長現在開會,他讓我您,請您去接待室稍等,他盡快趕回來。”
“算了,我自己轉轉,等會再來吧。”像是狠狠揮出的拳頭落在了空氣中,懷勒只得嘆了口氣,擺了擺手說道。
說罷懷勒轉身離去。
去找那幫公司的人,又是一陣虛偽的扯皮,反而不如來自己能夠說得上話的醫院有用些,可現如今院長又不在,懷勒又不想跟個傻子一樣坐在那里干等,于是便雙手背在身后,準備四處轉轉打發掉等待的時間。
走到門口的時候,懷勒便被醫院門口拐角處的一幕吸引住了注意力。
一個女人低著頭跪在路邊,而她的正前方站著的是一個穿著碎花小裙子的小女孩。
小女孩扎著一對馬尾辮,臉盤圓圓的,皮膚白皙,笑起來的時候眼眸彎彎的煞是可愛。
“媽媽,你不要難過了,我給你摘了漂亮的小花朵。”小女孩雙手舉著一朵淡黃色花對著墻根下的女人說道。
陽光的陰影被建筑物切割成兩半,光芒的一半落在了小女孩的笑顏上,而陰涼的一半則是覆蓋了女人的整個身軀。
當看到女人仍舊沒有抬起頭來的時候,懷勒教授就意識到了在這一堆母女身上發生了什么樣的事情。
都說醫院的墻壁比教堂聆聽了更多虔誠的禱告,可也只能是聽聽罷了。
醫療成本、運營成本、藥物成本這些東西的資源限制讓懷勒早在三十年前就明白了,自己學醫是救不了所有人的。
正當懷勒不忍看到這一幕準備轉身離開時,身后傳來了一個聲音,“是懷勒教授吧?”
當懷勒教授轉過身的時候,一名戴著眼鏡穿白大褂的中年人正站在自己的身前。
“真是不要意思,我剛剛有一個重要的會議。”
中年男人伸出手同懷勒握了握,然后朝著懷勒的身前看了一眼,嘆了口氣說道,
“走吧,我們去辦公室說吧。”
懷勒并沒有挪動腳步,而是看向面前那個抬起頭看著女兒想哭又不能哭,強行擠出一個笑臉的女人,開口說道,“她們怎么了你知道嗎?”
中年男人停下了剛剛邁開的腳步,沉默了片刻后開口說道,“女兒初步診斷為白血病······”
白血病是一種血液系統的惡性腫瘤,又被稱作為血癌,由于白細胞惡性增殖,會在它的血液標本中看到中間有變厚的黃白色物質,其中大部分是白皙白,所以將它取名為白血病。
身為專門研究這個病的教授,懷勒當然是知道這點,緊接著皺著眉頭說道,“急性還是慢性?”
如果是急性的話自然病程為半年到一年,而慢性的話早期無異常癥狀,患者很可能長時間內都沒有發現任何的不適,多因健康檢查或者是大出血才被檢查出來,而存活期限經過有效的治療可達十年到二十年之久。
而這有效的治療,花費則是五十到一百萬,是一個普通家庭一輩子的積蓄。
“慢性,所以我們才沒有把她排到你的關愛基金上。”中年男人苦笑了一下說道,“不是我們不仁慈,一期就只有五百萬,也就夠救五個病人,所以我們當然要選擇更急迫的病人來進行救治。”
懷勒皺著眉頭問道,“不是還有二期嗎?”
“那個還只是計劃·····”苦笑了一聲,中年男人解釋道。
知道對方誤以為自己是對這個安排不滿,所以在跟自己解釋,懷勒張開口想要解釋,可原先在腹腔內已經打好的譴責話語,怎么都沒能吐出了。
一陣冗長的沉默后,懷勒硬生生的憋出了一句話,“那個···協議的事情具體我還不太了解,你能跟我說說嗎?”
聽到懷勒的話后,中年男人一愣,隨即不解的問道,“這事情您不了解?”
“我···只知道一點,細節還不太清楚。”懷勒滿臉漲紅的說道。
盯著懷勒看了幾眼后,中年男人沉吟了片刻后緩緩說道,
“海爾斯藥業代表拿了一個你簽署的協議,第一期捐助金額五百萬,后面五個億分期進行捐助,此外一部分他們的利潤會被固定投入到準備成立醫學研究所當中,具體的事情在合同里······”
“醫學研究所?”懷勒下意識的呢喃到。
沒聽到懷勒的說話聲,中年男人說罷后,有些感慨的看著懷勒說道,“懷勒教授,你是怎么做到讓他們進行這么大的援助的?這可真的是切切實實的辦了一件好事情啊。”
兩人正說著,不遠處突然響起了女人終于忍不住的嗚咽聲。
懷勒抬頭望去,嗚咽聲中,小女孩將花朵拿在手中對女人說道,“媽媽,不要哭,我給你唱歌吧。”
看著面前擁抱著的母女,和那朵極其刺眼的小黃花,懷勒一時間覺得自己這張臉就算是不要也罷。
“你有那個藥業代表的聯系方式嗎?我有些細節和條款上的東西要修改。”懷勒沉默了一下,厚著臉皮說道。
有些沒理解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過中年男人還是說道,“那個合同中有,我等會拿給你。”
一片云朵飄過,緩緩遮擋住了太陽,讓地面上的人不再感覺那么的刺眼。懷勒看著那朵在陽光下閃爍著光芒的小黃花,一時間覺得自己似乎是真的老了。
醫院門口人來人往,而懷勒的耳中只剩下了小女孩稚嫩而清澈的嗓音。
她唱道:那天的云是否早已預料到,所以腳步才輕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