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豪車穿過了渡白橋將林立的大廈拋在了身后,最終在一個大橋下破落不堪的街區前停了下來。
色調都顯得些許灰暗的街區中,游手好閑的人們在街道上游蕩,將視線投向這并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豪車。
文倉真一將車輛停穩之后,便回頭看向李明問道,“李先生,是這里嗎?”
“橋墩的底下有沒有個流浪漢?”李明拿起精致的酒壺喝了一口,然后腦袋后仰靠著柔軟的座椅同時說的。
“有的。”文倉真一回答道。
“我問你個問題,你來說說你的想法。”李明呵呵一笑,然后說道,“橋分河兩岸,人間便相隔。明明只要跨過這座名為渡白的大橋,那邊有更好的空氣,更優質的水源,以及更美麗的白葉,可橋這邊的人也只是選擇遙望,而不敢跨越。這是為什么?”
“因為·····害怕?”文倉真一幾乎脫口而出地說道。
李明點了點頭然后繼續開口,“看似很難理解的邏輯下,便是名為現實的鴻溝,被貧窮深刻塑造了思維狀態的人,腦海中被打上了一個叫做自卑的思維鋼印,能理解嗎?”
有底層生活經驗的文倉真一,想了想開口道,“就像是滿身泥濘的工人,遇到外面下暴雨,有好心人讓他來店里避雨,可他只是站在屋檐下笑著說:不了,我怕踩臟你們的地板。”
李明降下車窗之后,看著遠處正在跟野狗爭搶垃圾堆里食物的流浪漢,然后說道,
“也有另一部分人,由自卑發展成為了自負,試圖挑戰這個比鋼鐵還堅硬的階級壁壘,而大部分最終的結果便是死亡。
當然,為了穩固社會的階級和提供新鮮的血液,那么階層和階層之間必須有上升通道,比如說超凡天賦和高考,但如今在潛移默化的共識下,這些也被控制住,用來篩選符合本身階層利益的人選。
所以問題來了,你覺得那個流浪漢為什么過著沒有任何身為人的尊嚴的生活?”
“因為不努力吧?”文倉真一有些不確定的回答道。
李明臉上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總有人告訴你,你的貧困和落魄是因為你不夠努力,只要你努力,你就能好起來。可真是這樣的嗎?”
文倉真一聯想到自己的經歷,苦笑了一下說道,“每個人的能力不一樣·······”
“嗯,確實是這樣的。”
李明先是肯定了這個說法,接著補充道,“人的智商、天賦、心態、環境等諸多因素先天就是不公平的,而一個好的社會狀態是應該去彌補人的不足,而不是一味的強調所謂的差異化,這就是所謂可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
“什么是好的社會狀態?”文倉真一問道。
“老有所養,幼有所教,貧有所依,難有所助,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李明呵呵笑著回答道。
“那該是一個什么樣的世界啊?”文倉真一眼中充滿崇敬的情緒。
“一個不適合我這樣的人生存的世界。”李明瞇著眼睛呵呵笑著回答道。
說罷,李明從腳下提起了一個手提包,然后遞給文倉真一后說道,“我需要你幫我干一件事情。”
“李先生,您說。”文倉真一點頭道。
“幾個月前,我因為被眼前的高利貸所脅迫,所以選擇從一名叫做上杉千的落魄畫家身上敲骨吸髓,利用他不懂銀行借貸和銀行改組前貸款混亂的背景,套用他的身份信息騙貸了五萬多,同時又制造信息差,騙取了他家里十幾萬。而你眼前的這個流浪漢就是那名落魄的畫家。”
李明將捏著酒壺的手從窗口伸出后,指著剛趕走野狗,從垃圾箱里翻出食物的流浪漢繼續說道,
“前些日子,我托人打聽到了他,據說他被家人徹底的斷絕了關系,她媽氣得中風,半身不遂。所以我要你以你的名義,把這一百萬給他········”
聽到李明的敘述后,文倉真一實在難以想象李明這樣的人還有落魄的時候,于是半天說不出話來。
緩過神的文倉真一,噓出一口氣,接過了皮包之后有些感慨的說道,“好的,是要補償他么?”
“你可以理解為補償,不過有個前提。”李明頓了頓說道,“你要讓他做一件事,才能將這筆錢分兩次給他。”
“什么事?”文倉真一問道。
李明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一對眼眸在黑暗的轎廂內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光芒,“等到時機適合的時候,你讓他去警局實名舉報我詐騙。”
“李先生?”文倉真一以為自己聽錯了,于是帶著驚訝的眼神看向李明,同時問道。
“五十萬足夠讓他的父母重新接納他,也夠讓他重新打起精神,重新享受到家庭的溫暖。”李明呵呵笑著說道,“另外五十萬,也足夠讓他燃起生活的勇氣,同時對我豁達的諒解,我想他沒有理由拒絕。”
“可?可這完全沒必要讓他舉報你啊?”文倉真一有些不解的說道。
李明搖了搖頭說道,“文倉啊,你知道我為什么能將一盤必死的棋下活么?因為我從來不做沒有意義的事情。”
文倉真一抑制住自己想要追根問底的沖動,想了想說道,“那什么時間是時機合適?我怕我不好把握。”
“當我白天給你看的那個照片上的人出現在你眼前的時候,就是時機合適的時候。”把玩著手中精致酒壺的雕花,李明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緊接著說道,“好了,去跟他談吧,別拖太久。”
心中有了些許猜測,文倉真一深吸了一口氣,然后猛的點頭推開車門下車。
天氣越發的寒冷,點點的雪花從高空上灑落到人間,只不過或許是因為初雪的緣故,雪花尚未落地便化作了雨水。
李明用手接住了窗外的一粒有幸沒有融化的雪花,看著它在自己的手心緩緩的融化,一時間竟然有些恍惚。
已經來到這個世界快有半年了吧,不知道北平今年下雪么?雪大么?老騙子的墳包上有沒有被鋪滿松松軟軟的一層,像不像是剛出爐的大饅頭一樣········
那年雪夜過后,李明處處無家處處家,年年難過年年過。
李明并不愚蠢,反而很聰明。他知道什么是正確的三觀和生活方式,只不過他選擇了另一種方式去掠奪別人填充著自己,并且因為死過一次的原因,這一輩子更加的貪婪極端和歇斯底里。
反社會的基因在獨特經歷的作用放大下造就了現在的李明,但對善于欺騙的人最好的懲罰,不是沒有人再相信他,而是他不再相信任何人。
看著融化成水滴的雪花在掌心流走,耳邊傳來了不遠處上杉千撕心裂肺的哭嚎聲,李明呢喃道,“快冬至了啊,得吃頓好的啊········”
有道是,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不知不覺中,文倉真一來開車門,已經坐上了車,然后轉頭對李明說道,“李先生,已經辦妥了。”
有些出神的看著窗外的漫天大雪,李明隨口回答道,“走吧,回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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