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無聲的飄落在夜空之中。
通明巷內，鬼燈散發著的光芒，比尋常的蠟燭燭光柔和明亮得多。
空寧回來時，婉兒正在與柳如雪交談。
這兩人，一個天性活潑開朗、心思純粹，可愛喜人。一個知書達理、談吐優雅。
都是很好的人，如今聚在一起、解除了誤會，自然是一見如故。
至于空寧回通明巷，則是收到了妖鬼傳來的信息，說柳如雪有話要跟他說。
所以空寧便臨時改道……本來他是打算直接回陰司繼續閉關的。
踏著漫天大雪，空寧與柳如雪走出了院子，在夜空下的冷清街道上緩緩行走。
“柳小姐找我有事嗎？”空寧關切的問道：“可是修行之道上，有什么困惑？”
柳如雪走的，是常規的修行之道。
與空寧和婉兒這種開掛的不同。
但妖力增長、境界突破后，許多東西卻是無師自通的。
所以即便空寧對修行常識了解不多，但境界在這里。柳如雪的一些提問，空寧應該都能解惑。
只是柳如雪問的，卻不是修行之事。
她嘆息著，道：“自如雪踏上修行之道、開始修行《菩提心經》以來，便每夜都會做夢……”
柳如雪將她這些天做夢、在夢中看到漫天神佛論道的事，告知了空寧。
這個秘密，在柳如雪心中壓了太久。
之前怕打擾空寧閉關，遲遲不敢說。如今空寧出來了，才找到機會向空寧傾訴。
看得出來，女子對這突兀出現的夢境，有些不安。
畢竟古話說的好，天下沒有免費的筵席。
她突然得到了這樣的古怪好處，誰知道將來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而空寧聽完后，也眉頭微皺。
因為柳如雪的這個情況，屬實是從未聽聞過的奇異之事。
每當修行遇到困惑阻礙的時候，夜里都會做夢、夢到漫天神佛論道，然后白日里的阻礙困惑便輕松化解……
空寧沉默了半晌，嘆息道：“這種事，或許你應該問問婉兒。她知道的，比我要多……當然，可能連她也不清楚此事。”
“但我相信，這應該不是什么壞事。”
“以你如今的狀況修為，若真有強大存在加害于你，沒必要如此麻煩。”
“這或許，是上天給予你的某種饋贈。”
“有些人，生來便注定不凡。幼年便頭角崢嶸、出類拔萃，有超人一等的天賦。”
“如朱厭，他那劍道的領悟，當真駭人聽聞。如今還未成長起來，便有斬殺元神境妖魔的殺傷力，若是徹底成長起來，簡直不敢想象是何種光景。”
“而你這做夢夢到未來的能力，或許也是上天給予你的某種特殊天賦。”
踏著街道上厚厚的積雪，看著滿天飄零的雪白，空寧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
道：“世間善惡兩分，道消便魔長，但卻從未有過如今這樣的狀況。”
“邪魔徹底占據天地正統，正道修士死傷殆盡、一片絕望。”
“原本的我，以為這片天地已經放棄了正道，選擇了妖邪。”
“但來到河間府，見到了你與朱厭后，我卻明白，天地并沒有放棄正道。”
“我等人類，依舊有未來的希望。”
“婉兒，采薇，朱厭，還有你……你們都是前途無量的天子驕子。”
“而這，只是大周境內的一隅。大周的其他州府，或許也有類似的強大天驕正在成長。”
“所以我相信，你這個做夢夢到漫天神佛講道的夢境，在以前或許算得上稀奇。但在如今的亂世，說不定比你狀況還要詭異的人比比皆是。”
“所以用不著擔憂，該怎么修行，便怎么修行。”
“反正擔憂了也沒用，”空寧說到這里，忍不住笑了起來：“就像我如今的狀況，身兼妖、魔、人三道。人類眼中，我是妖魔。”
“妖魔眼中，我是血食。”
“我的狀況也很詭異，未來或許也會因此而付出某種代價……但那又能如何？難道我因為懼怕未來，就放棄這一身道行、從頭開始修人道嗎？”
空寧搖頭：“若是那樣做，怕是我等不到未來，就已經死了。”
空蕩的街頭，兩人衣著單薄、踏著厚厚積雪行走的人影，吸引了許多驚詫的目光。
巡夜的捕快，甚至還跑過來盤查。
不過柳如雪亮出了身份后，那捕快便連忙陪笑著退開了。
柳飛龍雖然已經死了，但遺澤，卻還是庇佑著柳如雪。
最起碼在凡人之中，柳飛龍的名字很管用。
兩人聊了許多修行上的事，以及空寧在山蘭縣面臨的那些選擇。
當他們站在城隍廟外那處初次相識的橋頭時，柳如雪頓了頓，突然開口了。
“空寧公子，黑蓮圣女的事，我聽婉兒小姐說過了……”
空寧怔了怔，笑道：“柳小姐有什么想要說的嗎？”
柳如雪點了點頭，
她轉過頭，看向了空寧，道：“我聽婉兒小姐說，公子要殺了血魔上人、然后逃離河間府，遠離那位蘇妍小姐……”
“嗯，是這樣打算的，有什么問題嗎？”空寧問道。
柳如雪則望著空寧，略微遲疑：“這件事，或許不該由如雪來說。但如雪擔心公子一葉障目，被思維的慣性誤導，進而做錯……”
空寧詫異的笑道：“柳小姐有話直言便可，不必顧慮。你我并非外人，沒什么不可說的。”
柳如雪便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頗為認真的望著空寧，道：“公子你曾經喜歡蘇妍小姐，對吧？”
空寧點頭：“這是自然，不然我當初不會娶她。”
柳如雪又道：“但因為蘇妍小姐欺騙于你，還在公子體內產下妖卵、想要害公子，因此公子對他的愛，變成了恨……受騙上當的恨，生死懸于一線的懼，還有被玩弄戲耍的屈辱……”
“這些千緒，千絲萬縷，在公子的心中混亂，以至于連公子此時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怎樣的感情……”
柳如雪說到這里，微微沉默。
空寧依舊保持著笑容：“所以柳小姐是想說？”
柳如雪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認真的道：“如雪覺得，公子或許應該重新思考一下、該如何面對蘇妍小姐。”
“你現在對她的種種情緒，太混亂了。”
“這樣的心理狀態下，所作出的應對，其實很不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