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艾吉聯系方式的時候,白奎因發現自己的手機里有一條電話留言和一個未接來電。
留言來自他的一個高中同學,對方說剛剛看了他的比賽,稱贊一番之后表示希望他有空出來聚聚。
即便繼承原主的記憶,白奎因依然覺得和原主的朋友交往有些別扭。
只有蘭迪·羅賓森是特別的,大概因為原主對蘭迪的感情特殊,承擔了師父、朋友,乃至一部分對于父親的情感,原主留下的強烈情緒使得白奎因對蘭迪并不排斥。
他沒有回復,直接關閉了信息。
再看未接來電,從號段可以看出它來自公共電話。
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白奎因同樣忽略了這通電話。
遍覽原主記憶,白奎因覺得原主就是個天真的大孩子,喜歡體育運動和姑娘,生活有點亂,得過且過,沒什么目標。
但現在換成了自己掌控這具身體,大概應該會有什么目標吧,比如……掙錢?掙多多的錢?買車買房?
職業橄欖球是走不通了,估計只有靠摔角掙前打開出路了。
路過街角商店,順手買了個煙熏火雞卷餅加可樂套餐,1.99刀,打發了五臟廟,等白奎因走到自家樓下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爬上樓,白奎因發現在公屋狹窄的走廊盡頭,自家的門口的方向,于黑暗中立著一個人影。
那人顯然不是蘭迪。
老家伙號稱要去脫衣舞俱樂部找自己的老相好,肯定不會這么早回來。
仔細一看,黑暗中的人影雖然和蘭迪一樣高大,卻明顯要胖很多,突出的啤酒肚把西裝撐出了個半球。
也許這人只是路過,也許他只是到走廊的窗口抽根煙,白奎因安慰自己,依然鎮定地向自家門口走去,只是他的腳步落地時變得輕柔了許多。
東哈林區可不是個安全的地方。
終于走到門口,白奎因掏出鑰匙,輕輕插入鎖孔……
“咔吧!”
門開了。
白奎因剛要閃身進屋,走廊盡頭男人說話了:“請問,你是奎因·白嗎?”
男人的口音帶有意大利腔,“白”字收尾時自帶顫音。
白奎因聞言身體微微顫動一下,把身體鉆入門內,才轉身扶著房門,探頭答道:“沒錯,我是白奎因。”
白奎因和奎因·白有所不同,男人愣了一秒,這才說道:“看來我沒白等兩個小時,我是你的舅舅,你母親的哥哥,托尼·索普拉諾,你可以叫我托尼舅舅。”
白奎因有些茫然,遍尋原主的記憶,完全沒有關于所謂“托尼舅舅”的一絲痕跡。
想開口,卻不知道怎么回答,即便他擅長表演,也需要一定模板才能準確演出來,任何提示都沒有,怎么樣?
場面一時尷尬起來。
還是門外的男人率先打破僵局,“你媽媽沒和你提過我嗎?額……這樣的話,事情有些復雜了,你可以請我進去嗎,我們坐下來詳細聊……”
于是,幾分鐘后,托尼擠在客廳的小沙發里,手肘撐在膝蓋上,兩手端著一杯茶包沖出來的熱茶。
白奎因拘束地坐在對面,悄悄打量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舅舅,欲言又止。
托尼的西裝和皮鞋都是高級貨,這些表面的東西一眼就能看出來。
由此推斷,托尼手腕處若隱若現的金色手表,應該也價值不菲。
但是托尼沒有打領帶,襯衫松開兩個扣子,說明他并不是華爾街或者大公司供職的精英,那些人在任何時候都會穿得有板有眼。
白奎因趁著端茶的機會,仔細觀察了托尼的手,兩個大戒指也無法掩蓋拳面上的傷痕和腫大的骨節,這說明他的這位托尼舅舅會經常使用這雙拳頭。
白奎因自己的拳面也是這樣,但愿托尼舅舅是和自己一樣,是由于經常打沙袋,才讓拳面傷痕累累,而不是其他什么東西。
白奎因發現自己對細節的觀察能力極強,莫不是打四分衛鍛煉出來的?
尷尬的氣氛最終還是由托尼舅舅打破了:“這些年,史丹妮和你一直住在這里嗎?”
白奎因點點頭,史丹妮是原主母親的名字。
“這可不算好,這真不算好……”一邊說,托尼一邊四下打量狹***仄的公屋。
大概是看出了白奎因的不悅,托尼連忙解釋:“抱歉,史丹妮一直對我們說她過得很好,讓我們不用擔心……媽媽這些年非常想她,可惜她的身體不好,住在養老院里,沒辦法過來看看你們母子,誰知道……誰知道史丹妮竟然走得比媽媽還早……事情發生得那么快,等我們接到消息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說到這里,托尼舅舅有些激動,趕忙把茶杯放在小幾上,按住自己的胸口連續做了幾個深呼吸,這才平復了情緒。
見到這個素未謀面的舅舅竟然因為想到自己母親過世,激動得幾乎犯心臟病,白奎因立即對托尼的好感增加了不少,關切地詢問他的狀況,是否需要幫助。
托尼滿臉通紅,連連擺手,過了好一陣才說道:“別擔心,我不是心臟病,我的身體很好,很強壯!我的醫生說這是心理問題,在我想起一些讓我困擾的事情時就會發作……
哦,別誤會,史丹妮和你不是讓我困擾的根源……”
大概是為了打消白奎因的猜疑,托尼繼續說道:“我猜史丹妮一直沒有和你說過家里的事情,所以你見到我才會如此驚訝,這很史丹妮,這是她會作出的事情……
當年因為一些誤會,史丹妮和家里鬧翻了,離開新澤西之后就沒再回來過,她不愿意和我們來往,我們只能托紐約的朋友代為照拂你們母子。
媽媽年紀大了,最近身體也不好,經常拉著我說一些史丹妮的事情。
我猜她是想見你……她有三個外孫,兩個外孫女,一個孫子,一個孫女,他們都在她身邊長大……
只有你,僅在剛初出生的時候匆匆見過一次,就再也沒有見過面,她要是知道你長成這么健壯的小伙子,會很開心的……”
托尼說得很動情。
白奎因差點直接答應托尼舅舅,跟著他去見一下自己的外婆,滿足老人的念想,還可以認識一下其他的親戚。
但是他代入原主的身份仔細考慮,卻發現這個決定有些欠妥,至少不能立即答應。
原主的母親到死,也沒和原主說過任何關于娘家的信息,顯然托尼舅舅口中的“一些誤會”對她的傷害極大,可以做到和原生家庭老死不相往來。
既然這樣,出于對留下這具身體的原主的尊敬,他也不該貿然答應托尼舅舅的請求。
托尼見白奎因沒有接話,自以為看穿了對面年輕人的心思,勸道:“我想史丹妮決定躲著我們是因為當年那次誤會,但是五年前,那件事之后,查理應該親自向史丹妮解釋清楚了……”
說到這里白奎因就更亂了,猛然站起來,居高臨下盯著托尼,大聲問道:“查理?你說的是我父親查理·白嗎?他還活著?他在哪?”
托尼對白奎因的反應也頗為驚訝,手不自覺伸向腰間,抬頭用堅定的目光回應高大的白奎因,緩緩答道:“史丹妮完全沒跟你說過查理的事情嗎?該死,她的性格太像老媽了,太……”
糾結了很久托尼吐出一個詞:“太古怪了!”
“查理現在很好……”托尼放松身體靠著椅背,解釋道:“他在監獄里面,還有四十五年刑期,身體好的話,應該能活著出獄……”
好在白奎因不是原本的奎因·白,知道這具身體生父在一個跑不掉的地方,反而心情輕松了許多,想著也許有機會可以去見見那個男人,也算是完結原主一樁心愿。
等白奎因重新坐好,托尼說道:“看來史丹妮真的什么都沒有和你說過,她大概是不想讓你受到家族的影響,但是你始終是索普拉諾家族的人,這是烙印在我們血液里的,無法抹去……”
說這些話的時候,托尼講話很慢,很深沉,甚至讓白奎因覺得眼前之人就是“教父”維托柯里昂。
“哦,對不起,我從新澤西趕來的,按照計劃,今晚我還有個應酬。原本我打算在這里等你到十點,不管你回不回來,我都需要離開了。”
托尼話鋒一轉,便要起身告辭。
他從口袋中掏出一張名片遞給白奎因,“這是我的私人電話,你要是想好了,就聯系我,感恩節我會把媽媽接回家,希望到時候你也能來新澤西參加家庭聚會……對了,如果你對查理和史丹妮的事情感興趣,到時候我也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新澤西嗎?倒是不遠。
托尼大步走向門口,毫不拖沓,白奎因猶豫許久還是趁他沒開門之前,將困擾自己的疑問說了出來:“等……等等,托尼舅舅,我父親是為什么入獄的?”
托尼握住門把手,扭頭笑道:“查理入獄,唔,一開始只是因為酒駕進去的,六個月監禁……但他后來被加刑了……
史丹妮認為是家里的生意拖累了查理,但其實那件事和索普拉諾家族完全沒關系。
也是在那次加刑后,史丹妮和他離了婚,搬到了紐約,拒絕和家里來往,那時候你才剛出生。
五年前,查理曾經出來了幾天,親自向我,以及史丹妮說清楚了這些年他在監獄里面發生了什么……有些一言難盡,有機會我會告訴你的,但絕不是電話,在電話里我是不會說的,哪怕是公用電話……”
“家族生意是……”
白奎因還想繼續詢問,西裝筆挺的托尼卻已經開門離去。
在門關閉前,他忽然轉回來,探頭對著屋內的白奎因說道:“我是做廢物處理的,是個和垃圾打交道的工作。”
說完,關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