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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七章 歸化城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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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興安嶺西麓,西拉木倫河畔,克什克騰部的領地。

  歹青固倫此次出征的各路軍隊在此集結,統帥軍隊的是郡王阿濟格。

  黃臺吉最終還是沒被忿怒沖昏頭腦,他一沒有下令進攻寧錦,二沒有起兵親征楊麒。

  只是讓武英郡王阿濟格領兵,不過兵將的實力卻并不弱。

  先是八旗,黃臺吉登基之后,在八旗各增設一蒙古固山額真,也就是十六旗,這十六名固山額真全員出動,參與此次作戰。

  這十六旗的滿洲本部出兵并不多,不過配屬了名為新察哈爾的蒙古兵在各旗之下作為附從,其實就是追擊林丹汗過程中俘獲收編的俘虜。

  除此之外,單獨成旗的還有巴牙喇左右翼前鋒兩旗,披甲步兵博奇超哈一旗,漢軍炮兵烏真超哈一旗,哈喇慎殘部一旗、王喇嘛一旗、東土默特一旗。

  東土默特旗,是早前歸附后金的固穆臺吉,俺答汗的后人,太爺爺是當年第二代順義王辛愛黃臺吉,跟西邊那個土默特順義王俄木布是同輩兄弟。

  王喇嘛是漢人,本名王三吉八藏,早年因為能在蒙古諸部和后金刷臉通行、暢通無阻,一度為大明所用,在情報、外交方面起到重大作用。

  其曾經得到閻鳴泰、孫承宗、袁崇煥等人的高度評價。

  不過大明上層對待和尚的態度非常復雜,使其能在外交方面緩轉余地越來越小,尤其在皇帝厭惡林丹汗與天聰汗至極的情況下,已經不需要他們外交了,大明干脆不讓進了。

  王喇嘛就成了后金在向蒙古傳教方面的代言人,如今也封了札薩克。

  此次出兵,一共分了二十三旗,總兵力兩萬余,不講究兵力,而以強將帶精兵的特征非常明顯。

  兵力不多,是因為歹青固倫的地緣,此時可謂舉世皆敵。

  東北方向,他們向烏蘇里江的東海女真瓦爾喀部、黑真、索倫諸部掠奪人口的戰事始終沒停過。

  就在出兵之前,才剛從東北諸部掠奪男丁婦女兩千八百人、牛馬四百一十七頭、各種毛皮五千余張。

  西邊有解凍的遼河,傾國西征,多半得被偷家;南邊的鴨綠江現在還沒解凍呢,朝鮮雖說病弱,畢竟邊上還有個皮島,也得小心防范。

  黃臺吉沒辦法傾國之兵發動西征。

  但兩萬軍隊投送至漠南,也可以說是拼盡全力的出征大戰了。

  而此次出征,崇德皇帝的意志非常明確,頂著壓力克制自己,不受那些挫折打擊和惱怒控制。

  不找楊麒的麻煩,也不尋高起潛的晦氣,就要讓阿濟格進大明京畿之地。

  一為耀武揚威,二為試探虛實。

  如果京畿之地因劉承宗與流賊之禍,折騰的無可用之兵,他就能在今年放心收拾朝鮮,教其改悌為孝,認了自己這個爹。

  至于更遠的楊麒和劉承宗,黃臺吉還是決定先在面子上吃個虧。

  等收拾了朝鮮,就能拔除皮島,繼而剪短關寧臂膀,使大明在遼東方向再無騰挪余地,僅有防守之能,到時再發兵漠南,與劉承宗一較長短。

  而此時在西拉木倫河畔,后金軍剛出了大興安嶺。

  武英郡王阿濟格就召集二十三旗固山額真,傳達崇德皇帝的訓話。

  在出征前,黃臺吉就已經對他們多次訓話,提醒他們入邊之后,對待城池能攻則攻,不能攻則不攻,不要始慎終怠,要對軍令念念不忘。

  阿濟格像個巨人,披掛白甲,拿著詔書對眾人笑道:“在盛京,皇兄就多次訓話,讓咱入邊之后,那早前殘破之城池,自思自量,能攻就攻,不能攻則不攻,不要始慎終怠,對軍令念念不忘。”

  “剛出來,還沒走太遠,皇兄詔書又來了,看看他又要提醒些啥!”

  阿濟格說罷,十六旗當中諸多固山額真皆大笑,唯有烏真超哈旗的人不敢跟著笑。

  烏真超哈是漢軍旗,出征前剛受過罰。

  恭順王孔有德手下,有個劉昌蘇的,從前在大明那邊叫劉成祖,關寧軍出身,練新軍的時候到了山東,在孔有德那當管船副將。

  吳橋兵變,是鐵了心跟著造反,但對渡海降后金很不樂意。

  當時投降時他說回去招募弟弟,結果到了約定時間不出來,導致很多被裹挾百姓又被明軍帶回去了。

  剛投降,也不好計較這事,就找了個由頭免了這罪。

  等到黃臺吉登基,論功行賞,想起了這事就給他降了職,從副總兵級的梅勒章京降職為三等甲喇章京,也就是游擊將軍。

  他本來就不服氣,所以到賞銀子的時候叫他的名字,他不吭聲。

  事情就被文官報到黃臺吉那,三順王就趕緊上報,劃清界限,說已經給這犢子綁了,有意慢上,絕非尋常疏忽可比,應該給他弄死。

  事后黃臺吉說三順王說的沒錯,是該弄死,但他犯的并非叛逃之罪,再念其隨爾等渡海來歸,也算有功之人,可免此罪。

  雖然劉昌蘇的罪責免了,但漢軍旗的人都很害怕,漢人文官打小報告誰受得了啊。

  老鄉賣老鄉最嚇人了。

  所以就算是這會兒,別人都很輕松,他們也不敢造次,生怕再被人告密,畢竟他們頭上那三個屌毛可不會為保護他們說話。

  就聽阿濟格攥著詔書念道:“寬溫仁圣汗諭曰:凡行兵時,毋得喧嘩,毋離旗纛。馱包傾斜,如需整理,旗俱停止,以待整理。”

  “兵進關內之后,倘有一二軍兵離隊搶掠而被殺,他的妻子兒女都會被抓,其統轄所管主將也一并有罪。”

  “勿毀廟宇,再勿妄殺行人,唯拒者殺之,順者養之;勿解俘虜衣服,勿離散人夫婦,即使是不可被俘虜之人,亦不準解其衣服,加以侵犯,勿淫人婦女。”

  “勿令俘虜看守馬匹,去取糧時,倘一、二人擅自劫掠而被殺,則與離隊搶掠罪同。”

  “還要記住,別吃人家做熟的糧食,不要飲漢人的酒,這是因為上次出征時,我軍就有濫食的情形,酒食都被漢人下毒,如今那些人都無藥可救了。”

  “夜間宿營,日落前造飯完畢,佯作就地宿營狀,待黃昏后,即離造飯處,至十里宿營。”

  “深恐爾等怠于此事,以為敵兵不能至此,即于晝間下馬處宿營,夜間勿卸弓,勿解衣,馬必備鞍。”

  “進了明邊,有所俘獲,立即每旗遣一大臣、率各牛錄甲兵一人,攜俘獲立即回還,勿以俘獲少而不還,俘獲就算再少,難道俘虜還能不到一萬嗎?就算一萬人進入我國亦微不足道,作戰目標并非這些,要牢記。”

  “若違此令,即行正法。”

  阿濟格念完詔書,頗有幾分厭煩之意,將書收起,小聲嘀咕道:“又是這些絮絮叨叨的東西。”

  隨后,他才對一眾固山額真道:“汗之所言,都記下了,我等此次進軍,先以攻打土默特之勢,移書大同、歸化,并遣一部人馬于漠南做進攻歸化之勢。”

  “隨即大軍擁進宣府,自明國京畿速掠諸城。”

  “為免漠南楊麒出兵,最遲一月,即自我等熟悉之遵化、永平等地,伺機出邊,歸還盛京。”

  阿濟格這么說,別人都點頭稱是,唯有哈喇慎旗的固魯思齊布面露不虞,問道:“大王,那察哈爾之粆圖,屢屢發兵入侵我部,難道就坐視其在張家口外肆虐?”

  阿濟格當即搖頭。

  歹青固倫大軍來之前,你粆圖臺吉在張家口外肆虐,歹青固倫大軍來了,你粆圖臺吉還在張家口外晃悠,那像話嗎?

  更何況,雖然他們是征大明來了,但也需要跟大明做買賣。

  這里頭很關鍵的一點,就是固魯思齊布的哈剌慎部,要以這個部落的名義,在大同的殺胡口跟大明做買賣。

  因此他道:“你放心,若那粆圖敢出土默特一步,我們就將其圍殲,斷了楊麒的臂膀!”

  不過在心里,阿濟格倒是希望粆圖臺吉能知道進退,別趁著他領軍做事過來搗亂。

  畢竟黃臺吉對固魯思齊布加以親待,那是黃臺吉的事,他可看不上只有八百軍兵的哈剌慎。

  對他來說,這次最重要的事,就是襲擊明國京畿不出差錯,畢竟他那位好皇兄已經五次三番的約定紀律、申明賞罰,埋了一百個雷了。

  約定紀律,聽著挺好。

  可是就他們這軍隊,不讓殺行人、不讓扒人衣裳、不讓侵犯婦人、不讓離隊劫掠、搶點東西就送回去……可能嗎?

  阿濟格本來就對這些東西不以為然。

  他覺得如今是亂世,老天爺降下旱澇,諸部貴族顧不上治理活口,人們安居樂業也活不下去,是濫殺屠滅的亂世。

  見人了,不服從自己的,就該殺個干凈。

  遼東的該殺,圖們江和烏蘇里江的東海女真、野人女真,魚皮韃子、使鹿韃子也該殺,朝鮮那邊該殺,明國這邊也該殺。

  防止他們反抗、防止他們投靠大明、防止他們跑來殺我。

  都殺了,天下不就是滿洲的了。

  這不是他有多不對勁,或者故意要跟黃臺吉對著干,而是他從小就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見慣了女真虐待、殺戮遼東漢人,也見慣了遼東漢人下毒、圍殺女真人,更見慣兩國沖突,死人盈城盈野。

  對他們來說,滿腦子政治影響的黃臺吉,才是他們里面不對勁的那個,連帶著讓有樣學樣的多爾袞也不對勁了。

  所以對阿濟格來說,這些紀律就是嚇唬他的。

  等他回去,兩萬多人,人人有罪,到時候黃臺吉不想整的,就當無事發生;想嚇唬的,就歷數罪責,然后赦免。

  想整治的,就逐條數罪。

  反正別管誰的罪責,他阿濟格都跑不了。

  但對于這事,即便已經知道下場,阿濟格對黃臺吉也沒有怨言。

  因為他生性如此,別人也生性如此,八旗貴族里頭都是天天自己搶自己、自己拔刀砍自己的。

  而且大部分人都知道自己有啥毛病,知道有個屁用,知道和做到,是兩回事。

  所以必須有黃臺吉這樣的聰明腦子做大汗,他們才能活下去。

  反正自己有罪,也不過是罰錢、罰馬、罰他人口、最多削他的官爵罷了。

  阿濟格也沒有很在乎那些身外之物。

  他只在乎自己的威望,所以二十三旗軍兵是否干犯軍法無妨,唯獨深入明國京畿,仗要打贏。

  而此次作戰,邊內的事情暫且不提,阿濟格覺得在邊墻里問題不大,他們的軍隊少卻夠精銳,就像流賊那樣跑來跑去,趕在明軍增援京畿的部隊到位前,找地方跑出邊墻便是。

  無法出邊比較麻煩,那個時候明軍戰斗力最強,而他們劫掠之后,戰斗意志最低。

  邊外最大的變數,就是歸化城的楊麒。

  不過阿濟格倒并沒有把楊麒當回事。

  出征前,他跟弟弟多爾袞聊過,知道去年無功而返,一來是楊麒這個家伙太慫,縮在城里不出來;二來則是多爾袞去年進兵目標是蒙古,沒帶大炮。

  所以今年雖然阿濟格沒打算跟楊麒打,但為防不測,還是帶了十二位紅夷大炮。

  必要的時候,歸化城也可以打。

  況且,根據楊麒比較慫的特質,阿濟格專門給楊麒送了封挑戰信,說自己最近就會打到歸化城去,或者他勇敢一點,率軍到張家口以北來掰掰腕子。

  阿濟格認為,這封挑戰信應該能讓楊麒消停了,蹲在歸化城使勁修筑堡壘哨塔,挖掘壕溝、建筑工事,以應對接下來的戰事。

  畢竟放棄現成的工事,跑過來跟他野戰,這事不管怎么看……都多少有些缺心眼子。

  與此同時,他麾下前鋒營兩旗也已向西進發,沿大明邊墻,一路向西撲去,在沿途諸多邊墻、墩堡試探攻擊,并做出西進,打算攻打大同的架勢。

  隨后大軍在西拉木倫河進行整軍,發兵南下。

  阿濟格的真實目標,是兵分三路,從東到西依次是永平府北部的喜峰口、遵化北部的羅文裕以及云州北部的開平衛獨石口。

  他的目標,就是京畿之地!

  然而,就在阿濟格的軍隊正在以集中對分散,分作三路進攻大明邊墻時,卻收到了他最不愿看見的消息。

  漠南都督府的粆圖臺吉,從集寧殺出來,以察哈爾聞所未聞之勇氣,以三千人馬的優勢兵力,主動進攻了左翼前鋒旗五百余騎。

  雖然前鋒營沒吃太大的虧,他們是黃臺吉直轄的巴牙喇,軍兵最精、鎧甲最好,跟粆圖臺吉打了個互有殺傷,撤了回來。

  但粆圖臺吉會主動進攻,確實把阿濟格嚇了一跳。

  關鍵是西邊前腳打完,后腳那邊就送來回信,歸化城回信了。

  歸化城居然回信了!

  信很短,漢字,阿濟格也看不懂,就找來了鑲紅旗蒙古固山額真布顏岱。

  布顏岱的老驍騎校撥什庫精通多種言語,被黃臺吉提拔為啟心郎,如今的驍騎校是小撥什庫,也同樣精通漢語。

  撥什庫既是人名,也是官名,牛錄下的地方官,管催糧的。

  卻沒想到小撥什庫看見信就一驚,看看阿濟格,又看看信,再回頭看看自己的都統布顏岱。

  氣得布顏岱踢了他屁股一腳:“快說,信上寫的什么,看什么看,不認識就說不認識!”

  “這信上,那尼堪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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