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商量,你還想怎樣?”
“直接派人把我送回去?”
沈蒜子滿不在乎的樣子,嗤笑道:“我勸你還是省省吧!”
“你以為,我會聽你的嗎?”
“你相不相信,你明天派人送我回吳興,我就有辦法逃出去,還保證讓你的人發覺不到。”
“到時候,你要如何向阿爹交代?”
這……
這個女人,竟然還敢反向要挾!
真是豈有此理!
“你!”
“我這都是為了你好,你為什么就是不肯聽話?”
“她為什么要聽你的?”
兩人正在爭吵,忽然一個女聲插了進來,王謐扭頭一看,竟然是謝明慧!
都已經進屋了!
走路都沒聲音的,要嚇死誰嗎!
謝明慧早就聽到了他們這邊的動靜,只是想給他們留點空間,不想打擾。
誰知道,這么一點破事,居然吵了這么半天也沒個結果。
平白浪費時間。
只能自己出馬,解決糾紛了。
只見她大搖大擺的走進來,儼然一副大將軍,大法官的派頭。
來到兩人中間,看了看蒜子,又瞪了瞪王謐。
只道:“她想跟去京口,你就讓她去好了。”
“那個地方,她又不是沒去過。”
謝明慧的語氣特別不友善,好像還帶著氣。
京口。
誰不想去呢?
誰愿意一直憋在建康城里,當個籠中鳥呢?
要不是已經結了婚,行動不自由,明慧也想去呢!
“去過,也不代表現在還能去。”
“娘子,你還不知道,這次我去京口,是要參與大戰事的,沒有一年半載回不來。”
“北方形勢未定,到處都是危險,帶著女眷實在是不方便。”
兩個女人比較一下,到底還是謝明慧講道理一些,王謐便轉向了她,主要攻略。
“既然危險多,那你就更要帶著蒜子了!”
“這是什么意思?”
女人的心思實在是太難懂了。
你會講道理,我也不差。
謝明慧扳起了臉孔,故作高深道:“前線戰場如此危險,你只身一人,讓我如何放心的下?”
“蒜子人又機靈,又體貼,跟隨著你,一路上總有個照應。這不是好事嗎?”
“你要是不想帶著她,你就帶著我去。”
“我總可以了吧!”
這又是什么說法?
將軍打仗,哪有帶著妻子的道理?
“娘子,這不合規矩。”
明慧猛點頭:“你知道就好。”
“所以,就帶著蒜子去吧。”
有謝明慧出頭,沈蒜子倒是省心了。
就在她的面前,王謐的態度漸漸軟了下去。
最后竟然點頭了。
果然,這個世界上還是一物降一物。
乃不變之真理也。
就這樣,不是牛皮糖,勝似牛皮糖的沈蒜子,就黏在了王謐的身上,成為了趕赴京口的一員。
這一下,兩人的關系更是剪不斷,理還亂了。
難道,真的要把她收了?
王謐有一種預感,此去京口,他和蒜子的關系也該再進一步了。
或許,雙方,或者是三方,都有這樣的想法。
安排了沈蒜子,接下來,更加困難的障礙又擺在了面前。
正是正牌老婆,謝明慧!
原本,還想把這一戰拖得久一點,晚一點,至少也要和沈蒜子的交鋒岔開一點時間。
結果,就這樣不偏不倚的撞上了。
看來這就是老天爺的心思。
不能違抗。
帶著就帶著吧。
“進來!”
娘子的語氣忽然變得特別的嚴厲,瞬時間,王謐便精神抖擻。
忙笑道:“娘子,息怒。”
“我有什么好惱怒的?”
“你說說看。”
謝明慧走到榻前,一個竄腿就跳了上去,動作輕靈優雅,好像有功夫在身上似的。
只見她端起了一盞茶,又放下了。
氣哼哼的,臉都紅了。
“娘子,你怎么能讓蒜子跟著我去京口呢?”
“她一個大姑娘,讓我帶著,多不方便。”
對吧!
哪有女人不愛吃醋的。
謝明慧要是不吃醋,這只能說明,她根本就不愛他。
他就更傷心了。
“你也知道不方便?”
“那你還讓她一直住在家里?”
明慧秀眉一挑,是不準備忍下去了。
“我那不是……那不是已經答應她的父親了嗎?”
“總要找個機會等她自己愿意回去,我立刻就會把她送回去的。”
說的好聽。
誰信吶!
“這不是重點,重點在于,這次你去京口,到底想干什么?”
什么沈蒜子,什么吃醋之類的,謝明慧其實都不是很在意。
她和蒜子的關系,既不會更好,也不會更壞。
現在基本上就是客觀存在了。
完全可以放在那里,她都不想搭理。
唯一讓她操心的,還是王謐。
原本以為他到京口不過是幫著阿翁看管北府兵,防止出現異動。
現在看來,還是她太天真了。
某人居然是揣著心思去打仗!
看他的表現,是沒有仗也要找仗打。
這不是瘋了嗎?
“我,當然是去帶兵了。”
“帶兵?”
“我看你只是想去打仗!”鼻孔抽了兩下,明慧怒道:“你如此輕縱妄為,有沒有問過阿翁的意思?”
抬出謝安,這個時候,唯一能制約他的也就是謝安了。
王謐嘆了口氣,只得實話實說。
“問過了。”
“謝公說,讓我自己決定。”
謝明慧傻眼了,阿翁怎么會說這樣的話?
不是阿翁傻了,就是王謐是個騙子!
“即便是讓你自己決定,你就一點也不顧念我了?”
說到此處,謝明慧的眼淚頓時就蓄滿了。
委屈的很。
“你我剛剛成婚,家中就諸多變故。你要去做大事,我不攔著。我還支持。”
“可如今,邊境平定,北邊的蠻族也無力侵擾,你就安安穩穩的在建康城過幾天日子,不行嗎?”
“我的要求過分嗎?”
“不過分,當然不過分。”親親娘子動了真情,王謐也是一陣心酸,連忙走上前去,替她擦掉了眼角的淚珠。
“明慧,若是將來四海平定,海內之間再無敵手,我當然也愿意陪著你過安穩的日子。”
“可現在的情況不允許啊!”
“情況怎么不允許?”
“現在的局勢不是很好嗎?”
在謝明慧這些正宗的晉人看來,現在的局勢確實已經是非常好了,可以說,甚至是達到了晉人南渡之后的最佳狀態。
邊境安穩,北邊的那些蠻族也不再挑釁。
幾個重要的城池失而復得,并且沒有耗費多大的兵力,朝廷這邊,雖然出現了短暫的混亂,但是很快就得到了平息。
不論是朝政還是邊防,都達到了歷史最好的狀態。
這個形勢,不說是小好了。
簡直是大好!
王謐板住她的肩膀,正色道:“慧慧,我們要看的是長遠,而不是眼前一時。”
“我記得上一次我和你說過,北方現在正是混亂之時,我們正可以抓住機會,趁勢而上。”
“機會難得,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你也知道,我制作了不少新型兵器,都是威力巨大的。有了這些兵器,我有信心能夠收復中原。”
“待到我們回到舊都,想過什么樣的日子不可以?”
“如今大晉軍中士氣正旺,正是可以有所作為之時。”、
他說的情詞懇切,明慧卻并不領情。
“誰讓你去平定中原了?”
“你不過是一介世家子弟,能夠看管好北府兵,不讓阿翁的心血付之東流也就罷了。”
“你并沒有平定中原的責任。”
“把這件事交給武將不好嗎?”
“劉裕,檀憑之,你的那些好兄弟,個個都能征善戰,讓他們去做,不是正好?”
“然后,我坐收漁翁之利?”王謐笑道。
明慧猛點點頭:“對啊!”
“我們世家子弟,不就是應該這樣做嗎?”
世家子弟,不就是別人沖鋒陷陣,他們在背后吃肉喝湯嗎?
這種事,最在行了。
跨馬揚鞭這種事,從來都和世家子弟的調興不搭。
“慧慧,那些大道理,說了你也許也不明白。”
“但有一條,我想你不會不懂。”
“正所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我們世家現在過的確實是好日子,但以后呢?”
“我們不進取,把攻城掠地的機會都讓給那些武將,一旦他們手中有了兵權,戰功赫赫,他們還會聽從我們的指揮嗎?”
“他們又豈會受我們的節制?”
“這……”
明慧不說話了,這顯然已經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圍。
大晉,乃至于整個南朝,其實都被武將當權困擾著。
這個時候,南北兩邊戰亂頻仍,征伐不斷,就需要有能征善戰的將軍常年帶兵打仗。
久而久之,他們的兵權過重,就會生出異心。
待到這些武將建立了新的朝廷,武將和世家的爭斗,往往才剛剛開始。一般情況下,當武將開疆拓土,平定疆域的時候,大世家通常都處于蟄伏狀態。
他們所求的不過是依靠舊時候積攢下來的財產,在亂世中求的安穩生存。
而當天下暫定,開始建設朝廷,訂立規矩的時候,便是舊世家登場的時候。
打仗,武將在行。
管理一個偌大的疆域,就不是他們擅長的了。
而這些,正是熟悉朝堂政治的世家子弟們的特長。
所以,在南朝的幾個更迭迅速的朝廷之間,這樣的模式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
武將辛辛苦苦打天下,可是在處理朝政的時候,又不得不和大世家子弟們合作。
而當這個朝廷上,世家子弟過多,把持朝政的時候,又往往會有不肯受轄制的武將出現。
干翻朝廷。
世家辛辛苦苦維持的平定局面會瞬間被打破,南朝的幾個小朝廷,他們的開國皇帝,無一例外都是武將,就說明了這一點。
如果世家子弟中不能涌現能征善戰的將軍,長期領兵作戰,那么,不論他們如何會經營,會維持,最后,果實總是會被武將竊取。
說白了,世家子弟就會淪為一代又一代小朝廷的打工仔。
與其去當平平無奇的打工仔,還不如自己去做大統領。
這就是王謐的想法。
也是擺脫世家困局唯一的途徑。
所幸,他所具備的優勢條件,也是以往的世家子弟們不具備的。
他有先進的兵器,在北府兵,乃至荊州兵內部都有比較高的威望,有同生共死的情誼。
這些原本都是劉裕等人的優勢,而現在王謐也都有了。
雖然不見得比得過他們,但總比以往毫無威望要強多了。
更何況,這些新式的兵器全都出自他一人之手,這份功勞是誰也奪不走的。
人人都知道,這些新式兵器,包括鎧甲和馬鐙,都是瑯琊王氏的子弟,王侍郎帶來的。
也正是因為有了這些兵器,才讓兄弟們在戰場上肆意馳騁,節節大勝,還極大的減少了士兵們的傷亡。
對于他們來說,這是最大的幸事。
士兵們都特別的現實,誰讓他們得利,誰讓他們打勝仗,他們就會崇拜誰。
追隨誰。
特別死心塌地。
不必和他們講什么經年以來的大道理,有的時候,利誘也不見得好使。
他們自有一套評判的標準。
這份威望,維持到今日,可謂不易。
不多加利用一下,如何能成?
而這些道理,全都一股腦的扔給謝明慧,她肯定也接受不了。
本想先斬后奏,最后來一個匆匆離別就少解釋了。
沒成想,還是被她逮住了。
“娘子,我今日的舉動,絕對不是一時心血來潮,或者是不顧念我們的夫妻情分,任意妄為。”
“我這樣做,都是經過了反復權衡之后的結果。”
“你就算是不相信我,也應該相信阿翁吧。”
“就連他老人家都支持我去京口帶兵!”
不得不說,謝安還是一個很好的擋箭牌。
別說是謝明慧,就是在整個王府,或許人們并不會相信王謐所說的話,卻都會相信謝安的判斷。
于是,經過王謐一番勸說,謝明慧也不再那樣堅持了。
雖然同意他去上陣殺敵,卻也擔心他的安危。
畢竟,戰場上刀槍不長眼。
這一點,不管是他如何保證會注意安全,明慧也不會相信。
因為這種保證根本就沒有任何的現實性。
自家的斧子還經常砍了自家的腳呢。
更何況是敵軍的兵器。
“既然你執意要去,那我也沒有什么好說的。”
“只有一點,你想去可以,一定要把蒜子帶上。”
“有她在,我放心。”
王謐略有些錯愕。
沈蒜子在為什么她就能放心?
沈蒜子又不是幸運星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