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行來的調查員確實不少。
為首的是臉色陰郁的伊藤萬三郎，一名總行常務親臨地方支行，一般都是來興師問罪的，每每這種時候，支行長等一群支行內核心圈子成員就會整齊站成一排，在樓下營業廳恭迎常務的指導檢查。
此時一樓已經站成兩排迎賓隊列的銀行職員們心中忐忑，一個個低著頭不敢看信步走來的伊藤萬三郎一行人！
這可是和北原蒼介有仇的伊藤萬三郎！
關于兩人的恩怨在東產各個機構傳得沸沸揚揚，還有無數版本參考。
總之來支行檢查的是伊藤萬三郎，眾人紛紛有種要倒大霉的感覺。
“北原支行長代理呢？”伊藤萬三郎掃視了一圈低頭的眾人，一樓營業部、二樓行政部等非營銷崗位的職員都在了，再往后靠樓梯口的是二樓融資部的四個課室職員，偏偏沒有看到本應站在最前面鞠躬迎接他們的北原蒼介！
“支行長他、他在樓上辦公室處理業務......”營業三課課長抹著額頭上的汗水低聲回答。
“工作？這個時候工作？”伊藤萬三郎嗤笑了一聲，對身旁的一名高級調查員使了個眼色。
后者會意，大踏步向前，對著眾人吼道：“現在，馬上將上半年的呆賬總金額細則整理出來！還有二樓的，把你們上半年的新增業務報表做出來，我們要突擊檢查！”
“是！”一群人如同鳥獸般退散，紛紛跑回自己的工位去整理資料和報表。
如今調任到營業部一課擔任一系系長的小林杏子多了一分少婦般的韻味，頭發高高盤起，一顰一笑間充滿了若有似無的嫵媚，她熟練指揮著職員們整理財務報表，自己則是拿著已經出爐的一部分呆賬紀錄蹙眉。
這么多錢，一筆都沒還進來，他會不會出事呀？
不過隨后她便搖了搖頭，將這些雜念拋出腦袋，自己的男人，她無比信任，就算最后被流放，自己也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他去哪里，自己就跟到哪里就是了。
“小林系長，這是四月份的呆賬金額紀錄。”一名職員恭敬地將手里的一疊a4紙遞過來。
她翻閱了一下，眉頭鎖得更厲害了。
金額總量比她預期的還多不少。
“你們四個留在一樓檢查，有任何問題都紀錄下來。”伊藤萬三郎對四名調查員說道，“其他人跟我上二樓。”
“是！”
大部隊浩浩蕩蕩走向了樓梯，小林杏子的眼神也隨之往上飄了一會兒。
二樓支行長辦公室。
伊藤萬三郎和六名調查員推門而入，頓時被里面的布置嚇了一跳！
此時藤原紀香和櫻井冴子正在和北原蒼介嘰嘰喳喳說著最近北原物流的一些瑣碎問題，當盤子越做越大后，會社難免出現小狀況，沒有任何經營經驗的她們邊學邊走，只能時不時向北原蒼介取經。
當初她們還有北野蘭三人約定以自己的方式管理北原物流，如今大阪中央區也分成了三塊大區域，在服務質量第一的前提下，北野蘭追求效率，強調次日必達；櫻井冴子注重訴求，強調必須重視和及時處理客戶的反饋意見；藤原紀香重視包裹安全，強調任何快遞都要保證完整性，輕拿輕放。
在許多細節上，她們還有很多不同之處。
伊藤萬三郎瞥了眼坐在老板椅上的北原蒼介。
北原蒼介停止傳授經驗，讓兩女一左一右站到一旁，笑著看向伊藤萬三郎：“伊藤萬常務，今天是有什么事情么？”
“北原蒼介！這就是你對待常務的態度么？！”一名調查員怒斥他。
北原蒼介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看了看他：“這就是你對待支行長代理的態度么？”
從職級上說，身為地方支行一把手的他比調查員要高，除非對方是高級調查員，才有資格和他平起平坐。
那名調查員臉色青紅交接，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伊藤萬三郎舉手示意他不用再說，自己拉開了北原蒼介對面的椅子，坐下。
前不久還是以晚輩身份和自己會談，商議房產生意的年輕人，現在竟然坐在了主位，以支行長代理身份和自己見面。
伊藤萬三郎也覺得現實有些魔幻。
北原蒼介的崛起速度確實驚人。
“北原支行長代理，這次過來，是接到了總行董事會的臨時命令，需要對大阪中央區支行上半年的業務情況做匯總調查。”伊藤萬三郎嘴角微微上翹，“另外還有兩件重要事情需要向你說明。”
“請說。”北原蒼介點了點頭，心中盤算著這一次突擊檢查的意義。
他沒接到任何通知，就說明這是一場針對自己的密謀。
如果只是普通的例行檢查，總行會事先發文提醒支行接受哪些方面的調查，而突擊檢查，一般都是因為支行內部有問題，要打個措手不及。
尤其是伊藤萬三郎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讓他更為疑慮。
“第一，我們需要中央區支行放開貸款審核限制，聽說北原支行長代理現在集中排查了任何與朱莉安娜東京相關的貸款需求？”伊藤萬三郎看著他。
北原蒼介心中一凜，從濱中太郎、許永中那里得知財團的計劃后，他便著手審查起這些貸款申請，但凡有可能與這個爛尾項目相關，他便要求不予通過。
而到了今天上午，各個主流媒體開始瘋狂宣傳這個項目后，北原蒼介正式對櫻井冴子下達了徹查命令，絕不能讓爛尾項目增加支行的負擔。
可沒過多久，伊藤萬三郎就帶著人浩浩蕩蕩來了支行。
此前他只有在支行例行會議上提過這件事，與會的都是支行現在的管理層。
也就是說，支行里出了內鬼？
得到這個風聲的伊藤萬三郎必然在總行董事會上大肆攻擊自己，現在跑來興師問罪，可見董事會也很看好這一波起勢。
北原蒼介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支行內鬼不算什么，一個近百人的會社，里面有些別人安插的間諜很正常，誰家里還沒有個“陳永仁”呢？
三年又三年，北原蒼介就喜歡和內鬼耗，耗到他熬不下去為止。
自己不犯錯，內鬼就無計可施，只能等，他等得了么？
讓他有些驚異的是伊藤萬三郎和董事會居然不清楚朱莉安娜東京背后的秘密！
這是財團和政府聯手用來收割民眾的東西啊。
總行董事會是東產的核心圈子，東產是三菱財團的親兒子，哪里有讓親兒子被人坑的道理？
北原蒼介皺眉思索著里面的問題，一時間完全沒在聽伊藤萬三郎的話。
“北原支行長代理？”伊藤萬三郎看他一副深度思考的模樣，“這是命令，不是建議。”
“我拒絕。”北原蒼介搖頭。
“你拒絕不了。”伊藤萬三郎湊近他冷笑，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你們支行，出問題了。”
就在同時，一名調查員從樓下跑來，神色凝重，對著伊藤萬三郎和北原蒼介鞠躬后說道：“伊藤萬常務，北原支行長代理，我們在核查時發現營業部一課小林一系內的職員有偽造存款證明的行為！”
偽造存款證明！
北原蒼介對這個詞不陌生。
因為之后的金融風暴中，許多銀行破產倒閉，就是因為他們內部職員大量偽造存款證明，要么是給問題客戶超額貸款，要么就是挪用銀行資金自己去投資。
這一套徹底擊碎泡沫和日本金融臉面的組合拳源于日本銀行旁的富士銀行東京總行千代田區神田東站小微支行的四份總金額達二十三億的偽造存款證明！
隨后各大銀行相繼爆出類似金融黑幕。
被認為日本永不倒塌的金融業開始大廈將傾！
“走吧，北原支行長代理，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伊藤萬三郎一臉我早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笑著先一步起身下樓。
北原蒼介面色凝重，帶著同樣表情嚴肅的櫻井冴子、藤原紀香跟著他下去。
出問題的怎么會是小林杏子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