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到西街的盡頭,再往前,過了三百多米的長橋,就是皇宮了。
  而六皇子府就在宮外不遠的地方。
  這里當然是塊風水寶地,無論治安、風景、幽靜都是上佳。
  本來,六皇子府里還算熱熱鬧鬧,各種皇子陪讀,負責教導的儒生文士,看守府邸的武者都是本事不凡的人,這些人大多在朝中為官...可以說,如果六皇子有心奪嫡,這些人就是他的班底子。
  可惜,六皇子太作了。
  儒生直呼“這學生,我教不了”,武者也覺得跟著這皇子實在沒意思,陪讀也被六皇子自己趕走了,原因是志趣不投。
  如此種種,導致了六皇子府竟是跟冷宮似的。
  噠...
  噠噠...
  馬蹄兒變緩。
  輪轂“嘎嘎”地吱了兩聲兒,馬車也停了下來。
  白淵仿著六皇子的樣子,絲毫不顧華妃,也不喊一聲“娘”,直接道了聲:“女施主,我回去了。”
  然后,他就掀開簾子準備下車。
  華妃是習慣了他的這種無禮,也見怪不怪了,她微微掀起簾子,安雪策馬過來,道:“娘娘放心,我和淵哥哥青梅竹馬,我會時常來看著他的。”
  華妃看著這嬌艷的小郡主,心底暗暗嘆息:若你不是鎮北王家的女兒就好了...
  但面子上卻笑著,壓低聲音道:“有你在,我也放心...只希望淵兒這孩子今后不要再做傻事,不要再跑到深山的什么禪院里去求什么六根清凈。”
  安雪笑道:“放心吧,娘娘,我會找機會勸勸淵哥哥的。”
  華妃點點頭,正要放下簾子...
  忽地,遠處煙塵飄起,有快馬而來。
  一名皇宮侍衛遠遠兒地勒馬停住,飛身而下,對著華妃的馬車半跪在地,揚聲道:“參見娘娘。”
  然后大聲道:“皇上口諭,宣六皇子進宮~~”
  華妃皺了皺眉,她現在是最怕皇帝要召見自家兒子了。
  她能忍得了兒子,皇帝可忍不了...
  但這次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一個皇子竟然為了求什么六根清凈,跑到深山老林的禪院里去,天天燒香祭拜一尊白玉如來,這事若不傳出去還好,若是傳出去簡直是皇家的奇恥大辱。
  荒唐,荒唐至極啊!
  但皇帝來了口諭,不可能不接。
  除了華妃,還有一個很擔心的人。
  那就是之前化名玉琉璃的“小郡主”安雪。
  安雪當然也擔心,
  現在這情況她不是沒預料到過,甚至還和那個假冒六皇子的小仆人進行了相關的“演習”。
  正常來說,皇帝是很不喜歡這個六皇子的,平時一年到頭也不會見到他幾次,更不會單獨見他。
  可若是單獨見了,那就很難預測了。
  帝王之心,深沉如海,最難預測。
  所以,安雪最擔心的也是六皇子回來后會被皇帝召見。
  可現在,她最擔心的事偏偏發生了。
  她只能寄希望于皇帝只是罵六皇子一頓,或是組織的那些恐怖存在們能從中周旋,但目前來看,后者的希望并不大...
  因為組織還沒準備那么快和皇室徹底對上,而只是在布局,她這邊只是布局的一處邊角罷了,如果不行...那么,就是棄子。
  組織會非常果決地放棄她。
  到時候,她也只能服毒自殺了。
  至于指望這個小仆人能夠應付過皇帝...這不可能。
  諸多思緒閃著的時候,華妃已經跑下馬車,一把拉著白淵的袖子道:“淵兒,隨我上車,去宮里覲見皇上。”
  她是真怕。
  萬一兒子扭頭就跑,那可是抗旨啊。
  現在去皇宮里,頂多被臭罵一頓外加再打一頓,她在旁邊說些好話也就是了。
  跑了,這可是無君無父,性質完全不同了。
  所以她要先抓緊兒子的袖子再說話,生怕兒子扭頭就跑。
  華妃雖是慈母,但心里卻明鏡似的。
  而宮里混的,哪個不是人精?
  來傳口諭的侍衛偷偷瞥了一眼,心底非常無語...皇上雄才大略,怎么會有這樣的廢物兒子?
  但“廢物”他也只敢在心底腹誹下,卻是不敢說,也不會用眼神表露出來的。
  而這...是許多人的看法。
  偏偏六皇子本人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模樣,實在是讓人暗暗鄙夷。
  要不是天潢貴胄的身份,再加個靠譜的娘,這樣的人早不知是什么下場了。
  只能說好命了,侍衛這么想著。
  華妃看白淵沒反饋,舒了口氣,然后肅顏道:“你去宮里稟報皇上,我這就帶六皇子來覲見。”
  侍衛恭敬應了聲:“是,娘娘!”
  然后,他轉身又上馬,往長長的石板子橋而去。
  華妃拉著白淵上了車,馬車啟動后,她才柔聲道:“淵兒,他是你父親,你千萬不要頂撞他,他說什么就是什么,你誠誠懇懇地認個錯,他...他不會為難你的。”
  其實,白淵也是挺無語的。
  感情這六皇子很可能還是個媽寶啊,進皇宮都要娘帶進去...
  實乃人間極品。
  可是,他現在就要扮演這樣的極品。
  他的邏輯很清楚,天人組織固然是他的敵人,皇室也好不到哪兒去...
  但雙方性質是不同的。
  天人組織是對他不懷好意。
  而他則是不得不對皇室不懷好意,若是他這不懷好意地假扮六皇子被皇帝發現了,那么...只有慘死。
  看著華妃關切的目光,白淵繼續扮著六皇子的樣子,搖搖頭道:“女施主,你著相了。我若并未做錯什么,他身為皇朝的帝王,豈能指責我?”
  華妃目瞪口呆,她的心底,有一百頭羊駝狂奔而過。
  白淵雙手合十,云淡風輕地道了聲:“阿彌陀佛。”
  華妃想哭...
  心底吼著:今生今世,本宮與佛土勢不兩立!!
  ...
  ...
  萬陽殿。
  檀香裊裊。
  龍袍的皇帝正負手而立,背對著殿門。
  這里是他修行的地方,也是他批閱奏折的地方,更是深宮禁地。
  而之所以是禁地,正是因為殿中那一尊玄奇的雕塑。
  這雕塑所雕的乃是“萬陽朝天圖”。
  在這個世界的傳說中,開天辟地后,天地初分,有群龍騰于大地,而覬覦漫天烈陽,故而有了“群龍逐日”的神話故事。
  這萬陽朝天圖正是和這神話故事息息相關...
  其上,只見成千上萬的太陽正在四散奔逃,而底座則是一顆顆龍頭正要呼嘯而上,此情此景,何其壯觀,又何其的超越凡人之想象!
  這雕塑,乃是皇家歷代相傳的寶物,據說其中蘊藏著皇家一門恐怖的功法。
  所以,皇帝在這兒修行。
  所以,這兒也是皇宮的禁地,非有傳召,不得入內,違者,殺無赦!
  皇帝的神色并不好。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有白淵這種兒子。
  現在,他在等這個兒子。
  未幾...
  遠處傳來太監的尖嗓子的傳呼聲:“華妃娘娘到~~~六皇子白淵到~~~~~”
  皇帝神色冷了冷,回了句:“華妃啊,你就不必來了。”
  聲音隨風飄遠,清晰地傳到正帶著兒子往萬陽殿走去的華妃耳中。
  華妃聞言,臉色頓時一片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