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女嘯聲沖天,肉眼可見的邪氣扭曲虛空,急速覆蓋了方圓數億里虛空。
以她們的修為,原本做不到如此恐怖的程度。
但是那所謂的九幽冰蓮燈,卻將她們的實力放大了不知道多少……此刻的七女,單單是氣息,就壓得盧仚渾身緊繃,僧衣、袈裟寶光流轉,極其勉強的扛住了那股陰冷至極的壓力,讓盧仚還能端端正正的坐在原地。
看著四周無數精美的美女石像,再看看面前勉強有個人形,但是沒人會將她們和真正的大活人聯系起來,通體邪氣滔天的七女,盧仚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爾等身處無間地獄……可能明白自身痛苦?”
這一刻,盧仚沒有任何的虛情假意,他是真正的感同身受,他能理解七女心中那滔天的怨恨,那無窮無盡的怨毒。他甚至能理解,為什么她們已經湮滅,卻又硬生生的憑借無窮無盡的怨毒之氣強行的,強行的以這等古怪的狀態,重返人間。
這一刻,盧仚心中真正發了一絲‘慈悲’。
看看那些鮮活的石像……盧仚能夠想象,萬妙天曾經是一個多么美好的世界。但是這樣的世界,硬生生的被毀掉了。
盧仚也不知道,極圣天和元靈天三萬年前的那些修士們,他們在想什么!
為什么,一定要毀滅呢?
這么多鮮活的生靈,這么多美好的生靈……這么多千嬌百媚的女修,他們是如何下得了手的?盧仚知道修煉界很黑暗,但是眼前所見的黑暗,已經超過了他的想象!
盧仚這一刻剖析內心,他發現,他其實……不是一個真正合格的修煉者。
如果他是真正的極圣天土著,他或許根本無法爬升到如今的境界。因為他會慈悲,他會心軟,他會下不了手……而他之所以能夠活到今日,或許是因為,他心中最深處,那一層對今世的隔閡和疏離!
萬事不關己!
一切因果,都和自己無關……一切開心的,悲傷的,仁和的,殘酷的,所有的事情,都好似看夢幻泡影,只覺和自己無所關聯。
因為無關,所以可以心狠。
是以,盧仚可以肆無忌憚的爆掉劍城的地肺熔爐,可以肆無忌憚的挑起幾大宗門的戰亂,可以毫不心慈手軟的殺戮無數的修士,可以勾結白女她們,將一個又一個宗門徹底磨滅!
但是看著身邊這些美人石雕,盧仚突然透徹了本心。
佛門功法都無法讓他看透自己真正的本心,但是這一刻,盧仚卻突然明悟——他依舊是那個,戰戰兢兢、誠惶誠恐,只求能夠多活幾天,極力的在死亡陰影下掙扎的,哭泣的,軟弱的,無能的……凡人!
這一刻,盧仚看著七女。
他又是驚懼,又是憐憫,又是悲傷,又是歡喜。
他唯一歡喜的是……他的本心,還是一個凡人……這樣就很好,就很好。盧仚捻動佛珠,輕聲感慨道:“可憐,可憐……還好,還好!”
自己還是一個凡人,并沒有那種高高在上,俯瞰螻蟻,將億萬生靈當做芻狗的修煉之人的超凡心態。
自己還是一個凡人,知道憐憫,知道悲傷,知道小心謹慎,知道茍全之道。
能夠明悟自己是一個凡人,這樣,能活得久一些!
白女脖頸拉長,碩大的面孔湊到了盧仚面前,咕嚕嚕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著他。盧仚靜靜的看著幾乎貼住自己的大眼珠子,他的眸子里,可以看到他的驚懼,憐憫,悲傷,以及那一絲明澈本我的歡喜。
他伸出手,輕輕的撫摸白女的面頰。
白女的身體驟然一僵,然后劇烈的顫抖起來。身為邪詭……身為邪詭……她的生理機能,她的情緒思維,她的一切反應,都和生靈迥異。
盧仚撫摸她的面頰……一個讓她痛恨至極的‘男人’撫摸她的面頰!
男人,修士,活物……
幾個邪詭們最為仇恨的根本因素聚集在一起的聚合體,在當眾肆無忌憚的撫摸她的面頰!
白女瞪大眼睛,想要嘶聲怒嘯,然后狠狠的給盧仚來一下……但是她的身體顫抖,痙攣,她卻遲遲沒能出手。在她‘存在’的‘核心處’,一絲異樣的情緒波動冉冉而生,超越了她如今的一切‘本我、自我’的本能反應,徹底掌控了她的一切。
白女的眼眸變得清澈而寧和,她靜靜的看著盧仚,突然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其他六女也停下了尖嘯聲,她們拉長了脖頸,將腦袋湊到了盧仚面前,用各色各樣的方式,靜靜的‘看著’盧仚那一雙蘊藏了無窮情緒的眸子。
過了許久,許久,六女也同時輕嘆了一聲。
她們緩緩收回了長長的脖頸,化為丈許高的人形,然后重新坐回了茶臺旁。
一縷縷幽光閃爍,她們的身形悄然變幻,就在呼吸間,她們化為了七名極其完美的少女形態。她們烏發如云,面白勝雪,紅唇妙眸,巧笑嫣然。她們身上穿著霓裳羽衣,衣袍翻飛,無風自動,一縷縷淡淡的馨香從她們身上不斷擴散開來。
這香氣,七種香氣迥然不同。
有點檀香的味道,又好像極好的沉香,也有點龍涎香的氣息,同時也有百花香味混合在內。再仔細嗅嗅,就連如今盧仚的肉體機能提升到了非人地步,他也無法辨別,這究竟是七種何等的香氣。
但是這香氣,顯然是從七女身體深處流淌出來……是自然的體香,而非外用的熏香、香水、香粉之類的玩意兒。
白女伸出手,取過盧仚面前的一整套茶具,雙手翻飛如穿花蝴蝶,輕盈靈巧的開始一整套的茶道工序。她的茶道功夫,比盧仚大概高出了七八個十萬八千里,同樣的泉水,同樣的靈茶,經過她一番擺弄,頓時茶香幽幽,香飄數里……
“請用茶!”白女微笑。
盧仚深深的看了白女一眼。
之前他請白女喝茶,白女在光溜溜的面門上,臨時變出了一張美麗至極的菱角紅唇,將那一盞茶水輕輕飲下——此刻,白女這張絕美的臉蛋上,嘴唇就和之前的紅唇是一模一樣。
這……應該是三萬年前,白女的‘曾經本體’的模樣吧?
不,邪詭不像鬼魅,她們沒有什么‘曾經的本體’,應該是,某個曾經的存在為核心,吸納了無數的存在痕跡,吸納了無窮的怨毒之氣,才誕生了白女!
這個模樣,應該是,白女這個存在,最主要的一個‘存在痕跡’最終的印象。
“好茶!”盧仚將白女遞過來的茶水一飲而盡,由衷的贊嘆了起來:“雖然說不出好在哪里,但是比起我自己泡得茶,就是好喝許多。”
白女微微一笑,又給盧仚倒了一杯茶。
她幽幽嘆道:“想不到,這世上,居然還真有幾個好人。”
盧仚看著茶盞中碧幽幽的茶水,輕聲道:“這世上,好人還是居多的……只是,好人很難爬到高位,很難決定什么。許多好人,無法狠下心去爭奪什么,所以,不爭,不搶,就泯然眾人矣……”
“這周天世界,不提那些天人,但說半步天人境,有哪個是心慈手軟的?有哪個是兄友弟恭的?有哪個能家族和睦,不偏不倚的?或許有,滄海一粟罷了。”
盧仚看著七女,輕聲道:“或許,當年的萬妙天是個例外……七大天女,想來都是好的。如果不是好人,她們怎么會吃那種虧,上那種當?將整個萬妙天都給賠了進去?”
七女面色瞬息萬變,身上不斷有粘稠如血的血光升騰奔涌。
她們直勾勾的盯著盧仚,眼眸瞬間變成了血色,又有一縷縷黑氣不斷的涌出,那模樣,簡直猶如天魔臨凡,讓人不寒而栗!
“這話,很公道。”發狠了許久,白女終于幽幽說道:“萬妙天,是好的,可是,就是因為她們太好了,所以死絕了……呵呵……而且臨死之前,還承受萬般屈辱,無窮折磨……你覺得,這樣公平么?”
盧仚毅然決然的搖頭:“不公平,不公道,必須要報復!但是,說實話,其一,我答允了某位存在,不能讓你們屠盡元靈天……其二,你們屠盡了元靈天,又有何用?”
盧仚譏誚一笑:“當年破滅萬妙天的操刀之人,早在三萬年前那一場浩劫中魂飛魄散了。而真正的罪魁禍首,你們怕是找錯了對象!”
十四只美輪美奐,卻慘厲怨毒至極,讓人不敢直視的眸子直勾勾的盯著盧仚。
“真正的,罪魁禍首?”白女嘶聲質問盧仚:“你知道什么?”
盧仚聳聳肩膀,攤開了雙手:“我不需要知道什么,我也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件事情,你們萬妙天既然身后有靠山,那么,當年一事,如果你們遭劫之時,你們身后的靠山,如果及時將這件,這件……九幽冰蓮燈是吧?如果早一點將這寶貝賜給你們,呵呵!”
盧仚輕輕搖頭,嘆息道:“你們如果早就手持這件仙寶,誰能動你們分毫?可見,你們背后的靠山,也是不懷好意的!”
七女身上血光沖天,一個個劇烈的顫抖著,不斷發出不甘心的怨毒吼聲。
“到了今日,我不知道她們,或者他們是怎么想的……或許,看到你們身上的利用價值了?或許,讓他們忌憚的人或者物消失了?所以,他們,眼巴巴的將手上用不上的破爛垃圾,隨意丟給你們一件,讓你們盡情的在元靈天肆意破壞?”
“呵呵……你們還念著他們的好呢?”
盧仚搖了搖頭:“萬妙天破滅的根源,在上界,而非在此地……你們想要報仇,罪魁禍首都沒弄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