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幻覺，自己太累了，加上心臟供血不足、壓力太大導致出現的幻覺，王成發第一個念頭出現在腦海里。
但隨即他硬生生的轉動脖頸，目光落在電視機的屏幕上。
胸膜頂，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破口正在滴血。胸腔鏡鏡頭看的清清楚楚，位置好到像是擺拍。
一滴血滴落，王成發還不相信，一直盯著屏幕看。
很快，破口位置又一滴動脈血聚集，幾秒鐘后流淌出來。王成發看的清清楚楚，瞬間后背起了一層白毛汗。
他知道問題出在哪了。
剛剛周從文提醒沖洗的溫鹽水里有不凝血的時候，王成發不屑一顧，覺得是他在故意挑釁自己的權威。
可是現在鏡頭“湊巧”看到胸膜頂的破口，王成發一下子怔住。
應該是患者之前犯過氣胸，保守治療好了之后肺臟和胸膜之間有黏連，肺尖部和胸膜頂粘在一起。
這次自發性氣胸的時候氣體溢出，把肺臟壓癟，相當于有一個很大的力量分開黏連的位置，導致胸膜頂的胸膜被撕裂。
雖然創傷不重，但看情況那個位置肯定毛細血管在滲血。
出血不多不少，多一點的話自己應該能發現。要是少一點的話可能已經自行愈合。
真特么的，周從文的運氣怎么這么好！王成發心里在罵娘。
沒有視野，連鏡子都扶不好，卻隨隨便便的一放，直接看到出血點。
胸膜頂的位置要是開胸的話很容易就看見，可胸腔鏡要看那么遠需要把鏡頭側過來。一時不查，竟然讓周從文碰巧看見。
王成發心中氣苦，一口大姨媽含在嘴里險些沒噴出去。
其他人也注意到這一點，沈浪驚訝無比，但確定王主任遺漏了出血點，是周從文說對了之后，他馬上低下頭，假裝什么都沒看見。
巡回護士站在王成發身后，“老王主任，是出血么？”
王成發無奈的點了點頭。
明晃晃的在滲血，王成發還真沒那個膽子指鹿為馬，強橫關胸下臺。
“準備縫合。”王成發沉聲說道。
要是開胸，屁大的一個撕裂口王成發根本不會在意。可是胸腔鏡手術的縫合需要專門設備，縫起來和開胸縫合的感覺不一樣。
王成發有些頭疼，但只能硬著頭皮去做。
一個基礎的“8”字縫合，用了足足5分鐘時間。完成的時候，王成發感覺自己已經有些虛弱。
見鬼的胸腔鏡，以后再特么也不做了。要是大開胸，自己只要用手壓一下肺臟就能看見胸膜頂的破口。
可是胸腔鏡的操作對王成發這種老醫生來講相當陌生，他也沒有足夠多的病例積累經驗，更是已經過了學習新技術的巔峰時期，只能用開胸的經驗一點點摸索。
以至于錯過了胸膜頂的破口，讓周從文抓了個正著，王成發又一次想到。
雖然周從文一句話都沒說，但王成發卻感覺無數雙眼睛盯著自己看，嘲笑的聲音在周圍隱約傳來。
再特么也不做胸腔鏡了，讓這種華而不實的技術見鬼去吧！
開大刀多好，要是眼前的患者開大刀，肯定不會出事。
頂著內心的煩悶，王成發仔細查看，確定沒有遺漏，這才開始關胸。
不過胸腔鏡有自己的好處，關胸的時間特別短，幾分鐘縫合了三個戳口后手術宣布結束。
王成發頭也不回的往出走，直到他走后，手術室里的氣氛才松緩了一些。
“從文，你怎么發現的？”沈浪小聲問道。
“發現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見。”周從文矢口否認。
“……”沈浪隱約覺得哪里不對勁，但具體是哪不對勁，他還說不出來。
周從文的位置根本看不見電視屏幕，腔鏡鏡頭對著哪他不知道。應該是碰巧吧，可這也太巧了。
沈浪偶爾有當一助的機會，他深深知道扶鏡子的難點。
假設王主任發現了胸膜頂的破口，讓自己拿著鏡頭去找位置，怕是沒個幾分鐘自己根本找不到。
這還是看著電視有視野的情況下去尋找。
周從文根本沒視野，隨便那么一杵就看見了，這不是運氣是什么。
唉，沈浪有點犯愁。
應該早點找周從文聊聊，這么頂撞主任沒意義，只能讓自己以后的路越走越窄。
麻醉師劉偉見王成發走了，他笑著說道，“周醫生，厲害啊，隨隨便便就能看見出血點。”
“我沒看見。”周從文淡淡說道。
“嘖嘖，你們家老王的臉直接就黑了。我聽人民醫院的醫生說，一般老王的臉一黑就要罵人。有一次急診搶救，護士沒跑起來，老王黑著臉把手術室從上到下罵了一頓，足足罵了4個小時。”
“我什么都看不見，他憑什么罵我。”周從文看著劉偉問道。
“對對，你說得對。”劉偉只覺得周從文的運氣簡直太好了，也沒多想。
促醒，拔管，周從文幫著沈浪把患者抬上平車，沒有跟著下去，而是自己去換衣服準備回家。
一般來講這時候要回科室在王成發面前刷一下臉，加深主任對自己的印象。
但周從文懶得應付，來到更衣室，叼起一根白靈芝美滋滋的抽了一口。
2002年的腔鏡水平真差啊，周從文覺得自己用腳做手術都要比王成發做得好。
在老主任們的壓制下，腔鏡技術始終無法迅猛進步。
上一世這項技術發展起來還要等以后老主任們逐漸退出歷史舞臺，后浪們才大規模的把腔鏡技術開展起來。
周從文有一個博士出去跑飛刀，當地醫院要開4個術間。
所有術間幾乎一同開臺，上去后咔咔咔的切割縫合器直接切，包括肺葉切除都是幾刀下去直接切掉。
四組人馬伺候他一個人都伺候不過來，中間還得休息幾分鐘。
那才是手術，算上麻醉時間基本1小時一臺，不像現在。
還是要進步才行，周從文左手轉動著一次性打火機，右手夾著煙悠然想到。
抽煙、沖澡，不去敷衍王成發，周從文背著手，邁著一瘸一拐的腳步回家。
走到樓頭，遠遠的彩票店的老板沖他招手，“周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