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駕~
  三十多名黑衣士兵,騎在高頭大馬之上。
  張恒倒是沒有騎馬,而是坐在一輛雙馬拉著的馬車上。
  馬車沒有車篷,車上鋪著地毯,放著供桌,供桌上奉著一座香爐。
  張恒盤坐在供桌之后,雙膝盤坐,雙手結三山印,不動如山。
  修道。
  在張恒看來要挨得住寂寞。
  從大溝鎮到鵝城騎馬要走半日,一個往來就要一天。
  性格跳脫,騎馬而行。
  一路錦衣怒馬,看盡沿途之花,自然有一番樂趣。
  只是張恒沒有這樣做。
  他二十多歲學道,比自幼上山,學了十幾年的同齡人已經慢了一大截。
  唯有嚴以律己,不可懈怠,才能在求道路上慢慢追回來。
  或許有人說,一天半天的無所謂。
  但你今天無所謂,明天就能有所謂了嗎?
  今天無所謂,明天無所謂,后天無所謂。
  張恒贏得就是這種人。
  努力,或許無法讓他超過同樣努力的人,但是不努力的,一定會被他越甩越遠。
  咚咚咚...
  一路快馬加鞭,片刻不停。
  下午,終于抵達了鵝城城外。
  只是沒等眾人進城,鵝城門戶突然大開,從中沖出一群女人。
  張恒揮揮手,示意眾人停下。
  入眼,只見這些女人支起大鼓,載歌載舞,城頭上也掛上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好是熱鬧。
  “族長,情況有點不對吧?”
  大奎策馬上前,小聲道:“您不是錢真人的師侄嗎,錢真人用得著這么客氣,為了歡迎我們,連大鼓隊都請來了?”
  張恒瞇著目光。
  看了眼城頭上的‘鵝城’二字,又看了看敲鑼打鼓的女人們,低語道:“不是接我們的。”
  踏踏踏...
  一通鼓響,伴隨著腳步聲,城內走出一群鄉紳。
  他們成群結隊,后面還跟著扛著幡旗的人,只見上面寫著:“歡迎新任縣長來鵝城赴任。”
  “族長,怎么辦?”
  大奎有些發愣。
  張恒看了看身后官道,又看了看眼前的鄉紳歡迎團,吩咐道:“把路讓開,正主應該就在后面。”
  踏踏踏踏...
  就在鄉紳歡迎團的人琢磨著,張恒一行人怎么還不進城時,遠處塵土飛揚,又駛來了一隊人馬。
  為首一人,身穿白色西裝,頭戴白色禮帽。
  他先是往張恒這邊看了看,隨后一夾馬腹直奔城門而去。
  “委任狀,此委任馬邦德為鵝城縣長,此狀,中華民國漢東省主席巴青泰,民國八年八月十八日,漢東省政務廳宣。”
  一名師爺打扮的人放聲吶喊。
  不遠處,大奎兄弟二人聽到這樣的話,小聲和張恒說道:“族長,原來人家是接縣長的,幸好我們沒沖上去,不然非得鬧個烏龍不可。”
  “進城吧。”
  張恒沒有多說什么,只是閉目前又往西裝中年人身上看了眼,嘀咕了一句:“張麻子!”
  嘶屢屢~
  張恒一行人跟在縣長身后進城。
  可他們一行三十幾人,各個后背長槍,腰掛短槍,清一色的黑裝黑馬,行動整齊劃一,排場可比縣長還大。
  別說前來迎接縣長的鄉紳代表團了,就連進了城的縣長都忍不住扭頭看來,向身邊的師爺詢問道:“湯師爺,這是鵝城哪大家族的人?”
  “不好說。”
  湯師爺心里也犯嘀咕:“看他們衣服上寫著‘張’字,鵝城四大家族沒有姓張的啊?”
  “不是四大家族的人還能有如此排場,看來鵝城的水果然很深。”
  縣長深吸一口氣,向身后眾人喝道:“都把眼睛睜大點,誰也別給我出紕漏。”
  另一邊。
  張恒盤坐在馬車上,已經到了錢真人住處。
  說句不敬師長的話,錢真人這里看起來夠寒酸的。
  錢真人的道場只是間小鋪子,門口寫著茅山正宗,錢真人道館。
  至于為什么是道館,不是道觀。
  因為觀,必須要按照宮殿的規格來建,想要被稱為道觀,怎么也要有正房三間,偏房四間,外加凈室一間,可成八卦之圖。
  達不到這個標準,只能自稱為道館。
  當然,錢真人再怎么說,也在城里有安身立命之地。
  廟宇再小,也能供真靈,徐真人遇到他之前只能住四面漏風的義莊里,比之錢真人還慘。
  “去敲門。”
  張恒一邊向人吩咐,一邊走下馬車。
  “師弟?”
  開門的是錢真人的弟子錢水。
  “師兄。”
  張恒手掐道印,微微低頭。
  錢水趕忙還禮,稽首之后才再次問道:“師弟,你們怎么來了?”
  “有件事需要跟師伯商量。”
  張恒看向道館:“師伯在家嗎?”
  “我師父去鄉下做法事了,只留我在家看店。”
  錢水一邊說著,一邊趕忙把門推開:“師弟,進去說吧,師父一時半會估計回不來。”
  張恒向前走兩步,扭頭吩咐道:“門口留四個人守著,其他人在附近找客棧住下,等我吩咐。”
  “是,族長。”
  眾人紛紛離開,只留四人在身邊聽用。
  一旁,錢水將一切看在眼里,羨慕的不行:“師弟你好威風啊,不像我,沒見過什么市面,鞋子破了都沒錢換新的。”
  張恒往錢水腳上看了看。
  發現他右腳上的鞋子果然破了個洞,露著半根腳趾。
  “師伯也是,出門前也不知道給你留點錢。”
  說完,從懷里掏出兩枚大洋:“師兄,去買雙鞋,再換身新衣服吧,這是師弟孝敬你的。”
  “謝謝師弟。”
  錢水喜笑顏開。
  算起來,錢水的年級并不大,也就十八九的樣子。
  因為入門早,張恒才叫他師兄,光說歲數,張恒比他大得多。
  所以在張恒眼里,這就是個小老弟,就像家里歲數小,輩分高的小孩一樣。
  嘴上叫聲師兄,實際上張恒只拿他當后輩看,帶入的是長輩身份。
  “師伯這里怎么弄的這么亂,看著跟旁門左道一樣?”
  進了道館,張恒眉頭微皺。
  因為從里面的擺設中,他是一點沒看出茅山派的大氣,反而處處透露著一股旁門左道的氣息。
  墻上貼著符,掛著幡,還擺著一副骷髏架。
  地方也小的可憐,前后加起來也就五十平,多進來幾個人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師弟你也知道,我們這些練茅山術的,平日里所耗頗多。”
  “再加上師父他老人家比較小氣,日子過得就更慘了,說句不怕你笑話的話,有時候師父出門去的久了,我甚至要一連餓上幾天。”
  說到悲處,錢水紅了眼圈。
  張恒看的搖頭嘆息。
  錢真人并不是沒錢,而是舍不得花。
  他是個看著咸菜疙瘩就能吃兩碗白飯的人,誰給他當徒弟,一定是上輩子喪盡天良,沒做過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