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快速在心里梳理了一下皇上的意思。
一是皇上打算應允他去前線的要求,只不過很是擔心他此去兇多吉少,所以令他趕快成親,最好能留下子嗣,萬一他在前線有個三長兩短,好歹能給祝家留下香火。
第二個原因么,就是皇上根本不打算讓他去,但是還要又不好直說,只能借用讓他趕緊成親、成親之后再允許他去前線為由,讓他死了非要去戰場的心。
別說,這招還真管用。
雖然他真的很想去前線救葉沾衣的命,但是讓他娶親的事也很讓他頭痛。
更何況如果他點頭答應的話,恐怕皇上馬上就給他和淮揚郡主賜婚。
這太可怕了。淮揚郡主好容易已經跟他剛理清關系,要是皇上這時候再插一腳,那跟淮揚郡主建立起的距離感恐怕又要破碎了,這種事次數一多,淮揚郡主可能再也聽不進去他那些拒絕的話了。
拖拖拉拉、出爾反爾可不是他的風格。
“皇上說笑了,臣連個議親對象都沒有,哪有可能在短時間內成親呢?”
果然皇帝陛下立馬就借坡下驢:“所以說啊,你連個老婆都沒有,更別提孩子了,若是在前線有個什么意外,讓朕如何向祝將軍和夫人交代呢,就連朕的皇后也會怪罪朕的。”
祝耽聽完這些話,倒是偷偷松了一口氣,原來皇上只是為了阻止他去前線,才用成親來嚇唬他。
只要不是真的想要給他跟淮揚郡主賜婚就好,賜婚才是他真正的弱點,感謝皇上大恩大德。當然,如果能答應他去前線那就更好了。
“皇上,臣知道此去兇險,但臣向皇上保證,一定能夠留著命回來給皇上復命。”
“嚯,朕的大臣們可都是本事大得很,葉沾衣去之前也跟朕保證,一定不辱使命,肯定能打個大勝仗回來,結果呢,結果呢?”
祝耽非常理此時此刻皇帝陛下的心情,葉沾衣這算肉包子打狗,倘若再派自己這個包子去,恐怕也要一去不回頭。
皇帝實在是不敢面對痛失兩個包子的現實,所以才格外珍惜自己這個包子。
太子殿下去是去得,但是肯定還要帶人隨同,若是自己能陪太子殿下走一趟自然是好的,可屆時朝中就無人盯著張無顯了。
萬一張無顯在這個時候出什么幺蛾子,那時候他再從邊境趕回來,黃花菜都涼了。
還真是個難題。
“這樣,先讓太子帶人過去,如果太子需要人手,朕再派你去。”
“臣知道皇上擔心臣的安危,但是太子殿下也……”
皇帝擺擺斷他:“太子終究是皇室中人,就算王豹再膽大妄為,他也不敢把太子怎么樣的,除非他人不在前線,否則只要他在那里一天,太子只要出事,他總歸脫不了干系。”
祝耽想了想,皇帝說得也不無道理。太子只要過去,王豹就有得忙活,哪怕之前他可能勾結敵軍埋伏葉沾衣,但是太子殿下可不是他想動就能動了,除非他把全族人的腦袋別在自己褲腰帶上,才敢打太子殿下的主意。
這樣也好,太子殿下去前線照應葉沾衣,自己在京中盯著張無顯。
“臣,遵旨。”
皇帝陛下終于露出了笑容。
雖然這次進宮沒能說服皇上讓他去前線,但是皇上讓太子殿下親自走這一趟,足可證明并非皇上不在乎葉沾衣的性命安慰。
太子殿下心思縝密、城府極深,如果除了自己之外的人去照應葉沾衣,他也覺得太子殿下是首選,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前線跟前朝的人事之間這么多的彎彎繞繞,就算有無數雙眼睛,又怎么可能比太子殿下看得更清楚呢?
史進看到祝耽非但沒有悶悶不樂,反而神色輕松,也是十分納悶:“殿下,皇上都沒有答應讓你去前線,屬下怎么看起來,殿下一點都不在意呢?”
“為什么要在意,難道你覺得太子殿下的影響會不如我大嗎?”
“那倒不是,屬下只是以為殿下不放心別人去前線,畢竟葉沾衣現在命懸一線,老實說如果有人想在這時候害他,連動手都不需要,停一次藥、少喝一碗水都有可能要他的命。除了殿下,誰還能跟葉沾衣的交情能到這份上?”
“你錯了,太子殿下雖然跟葉沾衣沒有交情,但是他們卻有交易,現在除了你我,最不希望葉沾衣死的就是太子殿下了,所以你不必多慮,太子殿下一定會用盡所有辦法讓葉沾衣活下來的。”
史進心里承認祝耽說的有道理,但嘴上還是有點不甘心:“反正、反正屬下還是覺得親自看過才更放心。”
“如果太子殿下都救不活的人,你覺得就算我們去了,能有什么用呢?”
史進回說:“有用啊,葉沾衣因為什么死的,殿下可以調查一下,如果真是被自己人陷害,殿下還要替他報仇呢。”
祝耽安慰地看向他:“放心吧,太子殿下也一樣重視葉沾衣的安危,必不會讓他輕易死去,萬一葉沾衣遭遇不測,那么太子殿下肯定也會不遺余力地調查清楚他的死因。”
“那殿下,還是找個時間去東宮多跟太子殿下交代一下吧,千萬不能讓葉沾衣死了啊。”
祝耽無奈地看著他笑了笑:“你忘了么?我們不是才剛從東宮回來?因為淮揚郡主在東宮,我們倒是沒有如愿見到太子殿下一面。”
史進雙手抱拳:“殿下,殿下回府吧,屬下前往東宮看下淮揚郡主是否還在,若是淮揚郡主早已離開,那屬下馬上回來告知殿下。”
祝耽想了下說:“也好,皇上已經決意讓太子殿下走這一趟,此事宜快不宜慢,想必太子殿下要動身也在眼前,你去一趟,如果方便,我們馬上進東宮。”
史進一路狂奔來到東宮,守門的侍衛沖他說道:“是史殿下,請殿下稍后,容屬下進去通報一聲。”
史進心里一下松快了,然后連忙問了一句:“兄弟在這值守,可看到淮揚郡主還在東宮嗎?”
“淮揚郡主?已經走了約莫半個時辰了。”
史進忙說:“那煩請兄弟了,先不要去通報,我一會兒再來。”
得到淮揚郡主不在危險范圍的史進,拼命趕回去給祝耽送信,祝耽也沒耽誤,立馬出門又跟史進一起上了馬車去往東宮。
陸澧笑盈盈地在殿門口迎接他們,好像知道他們今天一定會來似的。
史進和祝耽兩人行過禮,史進忍不住問道:“殿下真是心思玲瓏,只需一個'不用通報'就讓我們家殿下明白今天不宜進到東宮。”
陸澧接著說道:“還是祝兄聰慧,竟也能猜透本宮的意思。”
幾人在殿門外寒暄幾句,就被陸澧讓進了殿內。陸澧將內侍也遣到殿外,很是小心翼翼了。
“太子殿下,皇上的口諭可到了么?”祝耽覺得人命關天的大事,不想多說廢話。
陸澧點點頭:“也是剛剛收到,前線本宮可去,只是現在什么情況兄還要再跟我說說。”
祝耽回說:“具體的情況臣也不知,只是葉沾衣派人寫來的信上說,他懷疑軍中有敵軍的眼線內應,所以葉沾衣重了埋伏,目前生死未卜、極其兇險。”
陸澧頓時面色凝重:“父皇只是跟我大體說了下狀況,不成想竟然如此緊急。那來信可說有無懷疑對象?若有的話,本宮到了邊境先將這些人收押再說。”
祝耽點點頭:“毫無頭緒。不過臣非常擔心葉沾衣是否會有性命之虞……”
“嗯,此言甚是,葉沾衣一定不能出事,否則朝廷無法向葉氏一族交代,萬一葉氏一族倒戈蚩離,后果不堪設想。”
說完他看了看祝耽,捕捉到祝耽眼神里的一絲莫可名狀的情緒,立馬又說了一句:“剛才是著眼大局來看,就算從私下來說,葉沾衣跟隨本宮雖然時間不長,但是勞苦功高,本宮也實不能忍他因遭人暗算丟了性命。”
祝耽聽罷沖太子殿下莞爾一笑,繼而說道:“殿下仁慈,微臣感佩。”
陸澧在他沒注意的時候輕輕吐了口氣,心想:本宮也確實是真的擔心葉沾衣啊,只不過先是從朝廷角度來說了下葉沾衣不能死的原因,沒想到竟然差點被祝耽誤會了。
祝耽是個頗重情義的人,而且他評判別人是否值得深交,可能也靠觀察這人是不是重情義。
原以為祝耽其人深不可測,城府難猜,可是今天僅僅這個眼神就將這個特征暴露了,也沒傳說中的不形于色。
挺好的,父皇要建立基業,既需要有勇有謀的人,又需要有情有義的人。
所以為了讓祝耽放心,他也要努力表態:“兄放心好了,只要葉沾衣還有一口氣在,本宮絕對不會讓他命喪黃泉的,至于內奸,本宮也一定抓到,只不過本宮沒有兄那么厲害就是了。”
祝耽見他說得誠懇也就很放心了,至于那些奉承話,他倒是也沒有繼續謙虛。
“兄覺得設計套路葉沾衣的有沒有可能是王豹?”
祝耽收起剛才露出的一點笑容:“無論是不是他,臣覺得這個罪名扣給他都最合適不過。”
陸澧滿臉奸滑地一笑:“兄不說,本宮還沒想到這個鍋能讓他背,怕只怕,萬一不是他干的,他不肯承認,況且邊境上聽從他的人應該很多,就算是本宮,可能也做不到讓他認罪。”
“這不難,王豹作為浙東總兵,消極應戰,還處處給葉沾衣使絆子,損耗的都是朝廷的軍餉和將士,公報私仇,結黨抱團。葉沾衣作為副將被敵軍里應外合設計差點丟了性命,王豹至少也有個失察之罪,就只這幾項罪名,也足夠砍頭的了。”
陸澧認真聽完:“本宮想的是,既然王子庚已經死了,王豹應該不敢掀起什么風浪了,若是還能教化歸順朝廷,總比殺了強。”
“可是萬一他又跟張無顯聯手了呢?殿下,我們不得不防啊。”
“兄說這話,可有什么憑據沒有?”
祝耽自然沒有什么憑據,但他相信,證據總會有的。
“殿下,王豹威名頗虛,又因為王子庚的事情牽連,他自覺失去了皇上和朝廷的信任,所以未必不會做出魚死網破之舉。至于他跟張無顯有無瓜葛,等太子殿下到了邊境自然會明白,盯緊他向京中傳來的消息,臣也在京中盯好張無顯的動靜,如果他們行動一致,極有可能是在暗中勾結。”
“嗯,兄說得也有道理,本宮會多注意王豹的動向,如果他真有不臣之心,本宮必不會輕易放過。”
祝耽想了想,覺得還需要多囑咐兩句:“殿下容臣聒噪,王豹此人并非傳聞中的大大咧咧,臣倒是覺得他用在勾心斗角上的心思可比打仗上多得多。而且,勾結外敵陷害葉沾衣這種事,他的手未必是干凈的。他駐守蚩離邊境近兩年,一無所獲。葉沾衣才去不過月余就打了好幾次勝仗,想來葉沾衣在軍中立威,對王豹的威脅是最大的,所以這件事,王豹的動機非常充分,只是臣還有些擔心殿下的安危,只盼殿下如果真的掌握了王豹什么罪證,千萬不要急著在邊境對他就地正法,目前我們無法得知他在邊境有沒有囤自己的生兵,也不知道他的那些擁躉者對他究竟有多忠心,更無法揣測他在敵軍到底有沒有內應,如果太子殿下冒然揭穿他的罪行,萬一惹到他狗急跳墻,臣怕他會對太子殿下的安全造成威脅。”
陸澧一邊聽著一邊點頭全部應下:“兄的心意本宮都心領了,本宮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兄竟然這么不相信本宮的能力。”
祝耽頷首笑著賠禮道:“是臣僭越了,希望太子殿下能夠多加小心為是。”
陸澧將手放在祝耽的肩上,又使勁拍了一下:“放心,既如此,前朝的事就麻煩兄多操心了。”
史進在一旁看著兩個人來回謙讓,覺得既無聊又幼稚。
都老大不小的了,又不是生離死別,至于么,這點事來來回回說起來沒完了還,他聽都要聽困了。
“史進,我們回去吧,不打擾太子殿下準備行裝趕路了。”
史進巴不得這一聲了,趕緊應著,腿已經早祝耽一步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