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領命而去。
祝耽想要阻止也來不及,只是一再推辭:“郡主怎可屈尊陪臣喝酒?這、這不合規矩,恕臣不能跟郡主……”
祝耽也端起一杯一飲而盡,不以為然說道:“無他,還沒有遇到心儀的姑娘。”
陸亦然撇了撇嘴:“這話說的我怎么這么不信呢,連皇叔都說你是理崇第一美男子,又是熾手可熱的當紅之臣,那些朝臣和世家大族,還不爭著搶著要把自己家的親戚家的千金小姐塞給你?”
“淮揚郡主說笑了,沒有這么夸張的,只因為臣在朝廷和坊間的風評實在是……”
陸亦然大笑兩聲:“哈哈,你倒是也不用說這些嚇唬我,你是什么人我還不知道么?你會在意外邊的風評?”
見祝耽只點頭不說話,她只好又自己主動開口:“那你想不想趕快娶房妻子進門呢?”
祝耽一愣,沒想到這淮揚郡主跟之前一樣說話那么直接,這倒讓他不知道怎么回了。如果說想娶妻子吧,唯恐她下一句就要毛遂自薦,如果說不想娶吧,估計結果也是一樣的,她還是會毛遂自薦,只能不冷不淡地說了一句:“臣覺得這種事,隨緣就好吧,反正現在皇上給我安排的事務很多,時常要忙著,也沒有心思考慮這些兒女私情。”
陸亦然好似非常理解似的點點頭:“我皇叔剛登基不久根基未穩,眼下只是用人之際,像你這種忠心又會辦事的大臣,他肯定是要重用的。”
祝耽借坡下驢,遂拱手說道:“自然,臣一定不辜負皇上信任,不辜負百姓信任。”
“行了,行了,在我面前就別演了,皇叔又不在這兒,你演給誰看?”
“淮揚郡主,我對陛下忠心耿耿……”
陸亦然趕忙出手止他:“打住,打住!我知道你對皇上對朝廷忠心耿耿,我又不是皇上,你不必在我面前表忠心,現在我要跟你說的是,你為什么還不娶妻子?”
“這個問題,臣剛才已經回答過了。”
“那,你覺得我怎么樣?”
祝耽馬上回道:“郡主指的是哪方面?”
陸亦然沖他翻了個白眼,氣呼呼地說:“當然是說做你妻子這方面,明知故問你有意思么你?”
祝耽起身行禮然后說道:“臣不敢高攀郡主,還望郡主不要再說這些話了,臣心里不安。”
“你心里不安?娶我做妻子就讓你那么害怕嗎?”
“臣、臣不是這個意思,臣是說,郡主萬千尊貴,自然會有匹配的良緣,臣不敢肖像郡主,自然,也配不上郡主。”
陸亦然聽罷,又干了一杯酒,她手中緊緊攥著那只酒杯,手指尖都變白了,吸了兩下鼻子,她轉過頭望著祝耽說道:“你確實變了很多,唯獨沒變的就是拒絕我的態度,還是跟之前一樣堅決。”
祝耽束手不語,見陸亦然一杯又一杯往嘴里灌酒,上前一步奪下她的酒杯:“郡主,你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要醉了。”
陸亦然沖他凄然一笑,放下酒杯說道:“好,我聽你的。”
這話反而讓祝耽愈發不好意思起來,他想了想,溫聲說道:“郡主怕是喝醉了,不如讓侍女扶你回宮吧,我這里……郡主也不方便在此歇息。”
“我沒醉,誰說我要回去了?你剛才沒聽我跟侍女說么,晚膳我都不回去了,還要在你府上用。怎么,你不同意?”
祝耽無法,只好無奈地答道:“是。”
“坐下,再陪我喝兩杯。”
“臣陪著郡主可以,但是酒就不要喝了。郡主剛才答應過我的。”
“嗯,是,我說了聽你的。我讓人把酒撤了,不喝了。”
說完果真讓人來撤了酒菜,又端了茶來喝。
“你是,覺得我哪里不好嗎?”
“沒有,郡主很好,是臣不配。”
陸亦然煩躁地扶著額頭:“你能不能好好說話?這樣的套話你究竟要跟我說多少遍才死心?你既然怕實話讓我傷心,那干脆好人做到底,娶了我不是更好安慰我嗎?總是這樣……”
“我不喜歡你,也從來沒喜歡過你。”
祝耽突然冒出來這句話,讓陸亦然有點沒反應過來,她愣了片刻,隨后又苦笑著點點頭:“是,對,沒錯,是我讓你不要說套話的,你跟我講了實話,這很好……”
“但是我們可以試著多了解一下……我覺得你對我有誤解,我真的不是之前那個任性的陸亦然了。”
祝耽搖搖頭:“不需要了亦然,我從來就一直拿你當妹妹的。而且我認為,感情是不能強迫的,這個道理我覺得不需要我多說,但是無論我拒絕你多少次,你仍然孜孜以求,所以現在,我已經無法把你當成妹妹了……我們,還是做陌生人比較好。”
“你是在怪我糾纏你嗎?”
“差不多吧。”
“呵呵,我不糾纏你也不會喜歡我,我糾纏你一次就能見到你一次,就像今天,你就只能花一下午甚至再加一個晚上來陪我,不是嗎?”
“倘若我那么聽話,你不喜歡我就走來,我怎么有機會跟你見面?”
“我們……還可以做朋友的。”
“虛偽!做朋友可以相約吃飯、賞月、看花,你能陪我嗎?不能說什么做朋友?”
“如果真要經常約見的朋友,那就不做了吧。”
陸亦然氣得一下將茶盞摔在地上,門外的侍女趕緊跑過來:“郡主,發生什么事了郡主?”
“沒事兒,不小心打碎了茶盞,你先下去,一會兒再來收拾吧。”
陸亦然看明白了,祝耽就是啞巴吃秤砣鐵了心,連個稍微轉圜的話兒都不會給了。
“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祝耽刻意抬起頭看著陸亦然說道:“沒有。”
陸亦然卻不太相信的樣子:“若真沒有,剛才也不必反應這么激烈,不是嗎?你要真想讓我死心,那就正該告訴我有還是沒有。”
“沒有。”
“很好。”
祝耽確實摸不準陸亦然的脈,之前的印象就是有些任性妄為、敢說敢做的性子。剛才有一瞬間,也考慮過要不要告訴他,想了想終究還是不敢拿林汝行冒險,王毓秀的前車之鑒讓他實在是太害怕了。
況且現在他也根本沒跟林汝行確立關系,照理也不該說。
“我們這么多年的情義,你連個出門的話都不肯給我么?”
祝耽一晃神:“什么出門的話?”
“就是客套話,哪怕是說以后我們看緣分呢。”
“哦,那倒不必了。”
陸亦然腦門上的血有點上涌,她捂著自己的胸口一忍再忍:“你都能跟青樓女子做朋友,跟幼年的玩伴卻不能了?”
祝耽打得正是索性讓她死心到底的算盤,就拿出一副不以為然地語氣來說:“青樓女子又不讓我娶她,當然,也不會逼我喜歡她,就只是聊聊天喝喝酒,挺好的。”
這幾句話處處針對陸亦然說的,陸亦然地性子她了解,盛怒之下沒準會說氣話,果然不出所料。
“你什么意思?我逼你娶我了?還是我逼你喜歡我了?你不愿意我也不會纏著你,我身負皇家體面,放心好了,不會跟你沒完沒了的。”
祝耽點點頭:“淮揚郡主這么說臣就放心了,既然郡主身負皇家體面,肯定一諾千金,希望郡主說到做到。”
陸亦然狠狠瞪了他一眼,氣得甩胳膊走人了。
祝耽立時松了口氣,史進送走了陸亦然,一路小跑回到客廳內,見到祝耽就埋怨:“哎,殿下,淮揚郡主氣得可不輕啊,你怎么也不送送她?”
“送她干嘛?干脆做絕一點,省的她總是來府上。”
史進在他旁邊坐下,跟著嘆了口氣:“屬下一直很納悶,祝殿下怎么遇到的都是這樣的女子?要么就是四小姐那樣的榆木疙瘩,要么就是王毓秀和淮揚郡主這樣的死纏爛打,殿下這桃花運,可一點都不使人高興呢。”
祝耽沒心思罵他,攤在椅子上說了一句:“因為矜持的女子不會靠近我啊,也不會跟我說這些話,敢說的就只剩王毓秀和淮揚郡主這樣的了。”
“這是為什么呢?因為殿下長得太好看了嗎?矜持女子覺得自己也沒希望,所以也就不來打擾殿下。”
“你……你沒事兒吧?我像你臉皮這么厚過嗎?”
史進無辜攤手:“那到底是為什么呢?”
“當然是因為你殿下我臭名昭著罄竹難書的名聲享譽京城啊!”
“呃……好吧……”
“走吧,去春芳院。”
“殿下,淮揚郡主剛走,這會兒去,萬一她沒走遠?”
“那她看見不是正好嗎?省得她不信了。”
史進見淮揚郡主現在根本壓不住他了,只好悻悻地跟他去了。
“殿下,你看什么呢?”
史進見一路上祝耽不停地掀起轎簾往外張望,忍不住問道。
祝耽馬上放下轎簾,摸摸眉毛:“沒看什么,看看繁華街景不行嗎?”
史進“哦”了一聲,突然說了一句:“哎呀,到貴客隆了。”
祝耽故意不理他。
“哎呀,貴客隆還沒打烊呢,看見吉祥了……”
“吉祥在的話,四小姐肯定也在啊……上次讓四小姐有了那么大的誤會,不知道四小姐現在還生不生氣,按理說我也該找個機會跟四小姐解釋一下的……”
祝耽知道史進故意拿他打趣,但是他又確實想看看林汝行。
“嘿嘿,屬下逗你呢,殿下,四小姐的鋪子正準備打烊,伙計正在往里搬東西呢,吉祥也不在,殿下不信自己看看……”
到了春芳院,祝耽照樣徑自進了包間,史進隨后跟上:“殿下,今天是叫秦悅人還是白麗麗?”
祝耽掃了一眼春芳院:“現在為時尚早,你一會兒看看張無顯的人來沒來再說。若是人在,那就約白麗麗過來,若是人沒來,那就約秦悅人。”
“那還得等……殿下,咱們何必來這么早呢。晚會兒來不行嗎?”
“早來不會漏掉消息,來晚了我們就暴露在眾人眼皮子底下,被人看到肯定藏起來讓我們找不到看不著。”
陳媽媽照例來客套一番:“這個點兒,不知道兩位公子用沒用過晚膳?”
史進回說:“還真沒吃呢,要不陳媽媽撿兩樣給送來?”
陳媽媽一臉開心地去招呼小二上吃食,史進漫無目的地朝樓下看著。
白麗麗在他們包廂路過,略略點了點頭算作招呼,就往后臺方向走去了。史進看著白麗麗,問祝耽道:“殿下,你覺得我們能相信這個白麗麗么?”
史進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白麗麗城府極深,本來是張無顯的人,卻在他們面前只提到了自己的悲慘經歷,各中因緣一個字都不說。
就算答應了跟他們配合,豈知不是敷衍他們呢?照她這些心思,兩邊應付也是完全應付的過來的。
“實在不行,屬下再去嚇嚇她。”
祝耽說道:“不可,你以為張無顯的人不會恐嚇她么?明顯她現在除了這條命,什么都不剩了,或者這條命她都不在乎,她一個良家女子,肯來這種地方替張無顯做事,無非就是為了給父兄報仇。”
“那我們非但不能恐嚇她,還要多給她承諾,承諾一定能給她父兄報仇,反而效果更好些?”
祝耽沒說話,默默點頭。
酒菜端上,祝耽剛在府上被淮揚郡主逼著吃過一些,現在根本沒有胃口。史進一邊吃菜,一邊看著祝耽,剛要開口問話,祝耽沖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史進立刻閉上嘴,片刻之后才小心翼翼問道:“殿下是看見什么了?”
祝耽搖搖頭:“我好像聽到房頂上有人跑過去的聲音。”
史進納罕:“春芳院這么嘈雜,殿下你是怎么聽到的?”
祝耽沒好氣地說:“重點難道不是誰會蟄伏在一個青樓的屋頂嗎?”
史進走到對面房間,打開窗戶看了看:“殿下,天色已經大黑了,如果有人在屋頂,確實看不到。要不要我上去看看。”
“不用,反正人又不可能從房頂鉆出來,看也看不出什么,不然你去白麗麗的房間看看,應該是盯她的人。”
史進趕緊領命而去。
白麗麗正在屋子里上妝,聽到敲門聲還以為是自己的侍女就直接說了句: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