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妹,晚上想吃什么?”
林頌合見她自從宮里回來就魂不守舍的,專門去她院里看她一下。
希望她吃到自己喜歡的東西,能開心一點。
林汝行趴在窗前,望著西邊漸沉的夕陽:“我沒胃口。”
林頌合馬上不高興:“你敢給我擺架子?”
林汝行勉強擠出一絲笑:“那我想吃的你都會做嗎?”
林頌合一抱胳膊,盡管來。
“我想吃意式鹵汁雞蛋濃湯澆通心粉。”
林頌合眨巴眨巴雙眼,不解問道:“這是什么?”
橘紅正好端著一盆水出來,路過插了一句:“就是下個雞蛋掛面。”
“還想吃法汁天絡絲片燜素火腿配黃油焗雞蛋粒。”
林頌合更加愕然,這又是什么?
橘紅倒完水回來:“就是絲瓜炒蛋再燉豆腐。”
林頌合點頭記住:“那還要不要配點醬菜?你想吃哪家的?”
林汝行沖她嘿嘿一笑:“那就吮指鮮香韭蓉澆汁什錦落蘇醬,對了,要配墨西哥頂級番豆油,味道超級好的。”
林頌合簡直想動人了,她把圍裙從身上解下:“來,你自己來,我做菜你來燒火!”
林汝行連連告饒,不想林頌合看著弱質纖纖的,勁還挺大。
盡管她把身子拼命往后仰,鞋面使勁搓著地,還是被她拖了好幾步。
“好姐姐,你饒了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不行,讓你戲弄我……”
“哎呀,橘紅,橘紅快出來救救你家小姐我啊!”
橘紅一臉嫌棄地放下手里的活,匆匆走出房門,正好看到兩個人在檐下你拖我拽的,好生不雅。
“怎么商量個吃食,還能打起來了?”
“橘紅,快告訴她我想吃吮指鮮香韭蓉澆汁什錦落蘇醬,不然她就拖我到廚房燒火了,廚房好熱啊,我不要去。”
橘紅趕緊替她求情:“三小姐,四小姐怕熱,從入夏都中暑好幾回了,你還是饒了她吧。”
林頌合顯然也累了,略松了手,氣喘吁吁地跟她對峙。
橘紅上前沖著林頌合笑得一臉討好:“三小姐,吮指鮮香韭蓉澆汁什錦落蘇醬就是茄泥韭菜……”
林矣站起身:“來得正好。”
林素有點忐忑地看著她:“你,你不要問到臉面上吧。”
林矣沖她一笑:“放心,無論何時,姐姐的體面是最重要的。”
眼看到了林府,祝南休突然站定問身邊的史良:“我們是不是來林府太多次了?”
史良使勁搖搖頭:“一點也不,大人為公事而來,公事嘛,怎可論次數?”
“那倒也是。”
于是二人繼續前行。
不過片刻,祝南休又停下來:“今天你就不要進去了,在門口等我。”
史良一臉苦相:“這是為什么呀?”
“我只找四小姐談公事,你不必跟著。”
林矣備了茶在廳中候著,祝南休一進門,林矣規規矩矩行了禮,規規矩矩敬了茶。但不知為什么,祝南休就是覺得氣氛有點不對勁,看到林矣額上的傷,脫口就問:“四小姐因何受的傷?”
林矣扯了扯嘴角笑著說:“民女撞了晦氣,在自家鋪子被人推搡,不小心撞到了額頭,不是什么大事兒。”
祝南休沒有注意到林矣的語氣,眼神頗有些關照之意:“本官這樣看傷得不輕呵。近日天氣炎熱,四小姐還要多加注意。”
林矣起身行了個禮:“多謝大人關照。”
祝南休愈發覺得哪里不對,他掃了一眼林矣身邊的吉祥,吉祥立馬歪過頭去,對他好大意見的樣子。
“有人去四小姐鋪子里鬧事?”
林矣不冷不淡地說:“有大人關照,誰敢?”
祝南休自椅子上站起身來,走到對面的林矣身邊,目光鎖在她的額上:“那四小姐這么嚴重的傷究竟是何人所為?”
吉祥忍不住開口說:“稟大人,我們小姐今日是被仙人手府上的管家婆子撞倒的,那婆子仗勢欺人得狠,將我們小姐撞得一頭一臉的血,還要說是小姐自己不中用。”
祝南休憤憤說道:“仙人手竟然也敢縱得家奴飛揚跋扈了。”
林矣再次請了祝南休落座,觀察著他的臉色,慢吞吞地說:“仙人手在京中跋扈也非今日,大人不也是他的座上賓么?”
祝南休一頭霧水:“本官從未跟仙人手碰過面。”
“難道不是大人去仙人手那相看過跟丞相千金的八字?”
祝南休心里思忖:“王蕊華?怎么又是她?”
林矣見耙子大人只管皺眉沉思并不說話,覺得自己今天的行狀確實有些突兀,以為冒犯到他,剛要開口告歉,祝南休霍地站起來,道聲“告辭”便急匆匆走了。
侯在門口的史良見祝南休出來,忙迎上去。只是走過幾步頻頻回頭張望,祝南休問道:“在看什么?”
史良說:“大人惹四小姐生氣了?”
祝南休點點頭,轉念又搖搖頭:“不對呀,你又沒進去怎么知道四小姐生氣了呢?”
“因為四小姐沒出來送大人啊。”
四小姐每次送大人出門時囑咐的那句話已經成了保留曲目,他等人無聊的時候就指望這個堅持呢。
祝南休臉色陰沉沒有作聲,史良低聲問:“大人,可是林府出了什么事?”
“去查,四小姐今天去了哪里,都見過些什么人。”
史良答應著。
“王子庚最近有什么動靜?”
“屬下一直盯著呢,沒有異動。”
祝南休想了想又說:“王子庚你找人盯著,至于跟王蕊華的流言,我們親自去查。”
史良追問:“大人那天不是說,這種市井緋言不必理會嗎?”
祝南休歪歪頭看著他:“我改主意了。”
史良跟在身后一直學著祝南休歪頭的樣子:大人剛才歪頭那一下真好看,不知道我做這樣的動作是不是也一樣好看呢!
回府不久,史良派出的人回稟:“大人,屬下打聽到了,今日四小姐去了自家兩個商鋪,除了跟仙人手家奴有點摩擦之外,就見過一個外人,正是杏花公子。”
祝南休聽完,“叮”一聲蓋上了茶杯蓋子。
漏夜,皇帝的寢殿內,一名黑衣人站在他對面,兩人低聲密談許久,最后皇帝摸了摸下巴頦,對黑衣人點點頭說:“端了吧。”
黑衣人領命而去,身影瞬間淹沒在夜色中。
寢殿的帷上映著抖動的燭光,窗外陰風颯颯,竹影斑駁森厲如鬼。
林矣自從看到葉沾衣手里那個簿子,這幾天突然生出很多想法,她召來管家趙文安排她剛從葉沾衣那里學來的生財之道——獵取情報。
趙文午后來過,林矣命他天擦黑時去拜訪京中經營紅白事的鋪子掌柜、手藝聞名的產婆、保媒拉纖的媒婆、另加上稱骨看墳的、算陰陽批八字的先生們,最好能把他們請到一起到鴻運樓吃一頓。
趙文提出了問題:“即便如東家所說,他們都肯告知京中百姓人家何時嫁娶何時添丁,可是如果客人不來我們鋪子花銀子,那這些消息也就沒什么用了。”
“至少我們可以提前準備得比別家更周全,誰說要等著客人上門?我讓你們拿到這些消息就是先發制人的。不能等,我們自己上門去推介。”
“我們自己上門?”
“有何不可?上門提前把生意定下來,給主人家一些讓利或者饋贈。如果有掮客給我們介紹客戶,我們還可以給他一部分推介費。”
趙文聽著新鮮,也覺得可以一試,所以籌備得格外積極,回去就讓店里的伙計分頭去請人,沒想到出其不意的順利,到酉時人就來了個七七八八了。
夜深,林矣還在聽趙文陳述今晚宴客的情況。
“東家,您請的這些人里,絕大部分已經是侍郎大人關照過的。”
林矣頗為吃驚:“侍郎大人?戶部的祝侍郎?”
“正是,祝大人自上任之始,就命部下將京中有些名氣的掌柜和相學風水師傅各色人等相互網羅、聚集之后再互通有無。”
林矣暗自思量:原來耙子大人早就想到把這些人串聯起來各取所需,難怪能讓這些商戶緊緊圍著他轉,畢竟要靠著這些取之不盡的隱形優資才有更多的銀子賺,這招實在奏效啊。
“既然是祝侍郎的人脈,那他們如何肯聽你差遣?”
趙文一臉寬慰:“我也是今日才聽說,侍郎大人早已打過招呼,特許我們入駐。”
林矣心中微動:“那你有沒有問過,這話是什么時候的了?”
趙文如實說:“問了,說是總有個三五天了。”
林矣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史良正跟祝南休坐在馬車里——去往仙人手處的馬車里。
“大人,怎么突然要去仙人手那里,倒白給他好大的臉面。”
祝南休剛被林矣端走了精心布置多年的商業情報據點,準備再找個新的冤大頭填上,下一次皇上再缺錢,怕是真的要把他賣了。看著史良不甘,便說了句:“去找點銀子。”
史良一聽,興奮地連連點頭。
“平時讓你不要張狂,今日破例,要是能跟仙人手家的下人打上一架,我明年就許你成家,但要記住,先禮后兵。”
史良更加賣力地點頭。
到得仙人手府上,史良先下車去:“戶部侍郎前來拜會,煩請通報。”
在史良眼里,他家大人是除了皇上和太子之外頂頂厲害的人物,聽到他家大人名號的人沒立時作揖行禮就算大不敬。
要不是大人叮囑先禮后兵,他才沒有耐心跟一個算命先生的家奴斯文起來沒完。
不巧,仙人手家的守門也是這樣想的。
區區的四品戶部侍郎,也就是勉強可以進門的小官,瞧把你個隨從厲害的。
“我家老爺歇下了,大人明天再來吧。”
史良一聽:嘿,給你臉了!
“歇下便叫起來,別讓我家大人等急了。”
那守門的一聽這話,索性挪了幾步站在大門中間兒,抻抻肩膀轉轉脖子,大概自詡是個練家子,隨時準備大干一架。
兩軍對壘,還需叫陣。
那守門便指著史良鼻子罵道:“不知好歹狗仗人勢的東西,也不看看什么地方,就是當今丞相來訪也需提前三日預約,一個芝麻小官竟敢目中無人。”
祝南休聽到丞相大人這句,便兀自下車,徑直向門口走去。
是夜月色正濃,祝南休一露臉就傾瀉下一道亮光,那叫罵的守衛登時怔住,趁這空隙史良上前一步踹開大門,祝南休捷足先登。
守門的反應過來就跑來阻攔,祝南休悄聲對史良說了句:揍他。
于是門外兩人廝打在一起,祝南休在院子里站定,只等仙人手出來。
左右仙人手沒等來,方才那守門的卻跑來了,拽住祝南休的袖子就往外拖,祝南休臉色一凜看向他,那守門有點怯,手便頓時松了些許。
不過轉念一想:不要以為你長得好看我就怕了你。立馬又把手攀緊,使出大力繼續拖曳。祝南休厭惡不已,當下伸出左手一個清脆地大耳光扇了過去。
守門的懵了幾秒,拔腿便去抄家伙,待手里拿了根半臂粗的棒子,嘴里罵罵咧咧眼看就要動粗時,一聲“住手”自廳門傳來,他趕緊循著聲音小跑過去邀功:“老爺,有個什么戶部侍郎的非要見你,屬下不讓進,他的侍從就跟屬下打起來了,現在已經被我打趴下了。”
“哦?那侍郎大人現在何處啊?”
祝南休聽得這聲音,威嚴中卻多有些拿腔作勢的意味,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
“本官在此。”
葉沾衣隨便翻了幾頁,又遞給仙人手。
仙人手眼巴巴地看著葉沾衣,只等他給個活命的主意。
“你現在就將這本冊子送到侍郎府,做個交換,他會保你條命的。”
仙人手窮途末路,也只能聽葉沾衣的。
“我陪你一道去吧,否則搞不好你半路就讓人宰了。”
仙人手當下感激涕零,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事實證明,葉沾衣確實是個烏鴉嘴。
車子行至半路,倏地聽到車外一陣詭異的風聲,葉沾衣嘴里說著:是個絕頂高手。隨后鉆出了車廂。
仙人手哪經過這種事?聽見外邊兵器相接的鐵刃聲,嚇得氣都喘不勻,瑟縮在馬車的角落里抖啊抖。
葉沾衣跟來刺殺的黑衣人只對過兩招,心里不禁大驚:京城果然是藏龍臥虎之地,他雖然不敢稱武學蓋世,但這么多年論功夫無出其右鮮少對手,今天隨便遇到一個刺客竟能跟他纏斗數招不落下風,恐怕仙人手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兩人劍花翻飛斗得膠著,黑衣人突然躍起直直刺向馬車,葉沾衣堪堪在這之前將黑衣人的劍鋒擋下,好險。見這招沒有得手,黑衣人輕踮腳尖縱上旁邊的屋頂,然后一溜煙沒了蹤影。
仙人手一直等到葉沾衣進到車內,還保持著篩糠的姿勢。
“看方向,這人是去你府上了,看來你手里這本名冊真有不少人惦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