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靖瞅了瞅祝耽,白了眼陳士杰。
這事本來都過去了,這陳士杰看熱鬧上癮是吧。
王毓秀不冷不淡地來了一句:“陳大人這不是明知故問么?這天下除了皇上、太后和娘娘,就是殿下最大了,郡主又跟殿下素來關系匪淺……”
陳士杰歪著嘴角,一臉不屑:“跟殿下關系不錯又能怎樣?下獄的時候給安排坐北朝南的牢房?還是砍頭的時候不用排號啊?”
王毓秀笑說:“那大人讓殿下出來主持公道,你覺得殿下會怎么決斷呢?”
在場的眾人全都噤聲,祝耽像沒聽見一樣,看樣子并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林汝行為了避免尷尬也不好說什么,恨不得找個縫鉆進去。
剛才不是說要走么?
倒是走啊,還一直杵著干嘛?
裴靖見狀,只好硬著頭皮站出來:“殿下,我跟郡主的事已經解決了,不敢驚擾殿下。”
祝耽點點頭。
王毓秀一直盯著裴靖,陰陽怪氣地說:“還是裴小姐能隱忍,你方才與郡主那樣熱熱鬧鬧地吵了一架,結果殿下跟陳大人一出面,你連聲都不敢出了。”
一句話說得裴靖面色通紅,垂著頭不敢看人。
林汝行見狀,上前牽了裴靖的手,先給她道歉:“方才是我不對,我先給你賠個不是,希望裴小姐大人有大量原諒我這次,以后大家還是好姐妹。”
裴靖抬起頭,林汝行這才發現她眼里盈滿了淚水。
王毓秀確實很會挑撥,雖然她倆剛才只是逢場作戲,但是現在被王毓秀借機這么羞辱,任誰也不可能心里沒疙瘩。
還是要自己主動化解才好,不能讓這事成為裴靖的心病。
“沒事的郡主,我不怪你。”
裴靖滿臉委屈地搖著頭,林汝行拿起手帕輕輕給她拭淚。
順便抬起眼狠狠白了陳士杰一眼。
陳士杰哪想到一句話還能把人給弄哭了,也趕緊出來打圓場:“化干戈為玉帛了,甚好,甚好……”
結果沒一個人搭理他。
王毓秀也覺得自己再也沒理由待下去,悻悻地走了。
她這一走,林汝行明顯覺得這些姑娘們都松了一口氣,店里的氣氛都變得輕松了。
“這里地方小,不方便說話,我們待的太久也影響掌柜的做生意,不如請諸位小姐到我府里一敘?”
眾人一一應著,一行人便跟坐上自家的馬車,跟著林汝行去了她在狀元街的新宅子。
她們走了一個時辰后。
陳士杰已經坐得快睡著了。
他愣愣地看著祝耽:“咱倆?干啥去呢?”
祝耽也愣愣地看著他:“本王如何知道?”
“要不咱們也去侯府逛逛?”
祝耽攤手:“理由呢?”
陳士杰一把拽起他:“路上現想。”
侯府。
眾位小姐們跟二夫人和林頌合一一見過,林頌合親手烹了茶,招待了果子點心,略坐了坐。
林汝行見大家按捺不住,便開始給大家分派任務。
她之前制面膜剩下的還有些材料,按照流程做了分配。
這些就讓小姐們先練練手。
大家接到任務之后,便先去凈了手,又戴上手套,按照林汝行的吩咐投入到自己的流程里。
雖然進展很慢,但好在這些小姐們都很細心,也算有條不紊。
祝耽跟陳士杰的馬車剛剛停在侯府門口,人還沒來得及下車,他府上的侍衛便急匆匆在街上將馬車攔下。
“殿下,皇上密旨。”
說是密旨,其實就是個小紙條。
祝耽展開紙條的同時,陳士杰也把腦袋湊了過來。
“皇上讓你小小收網,什么意思?”
祝耽將紙條撕碎,嘆口氣說:“王士斛有動作了。”
陳士杰劈頭就罵:“剛忙完朝廷的捐輸,這老狐貍真是一點喘息的時間都不給留。今兒還打算好好跟小四玩玩兒呢。”
祝耽瞪他一眼:“你真是三句話不離郡主。”
“行了,說吧,現在是不是不能去侯府了?”
祝耽點點頭,輕聲說:“去客棧找葉沾衣。”
于是馬車又調頭飛快去跑去客棧,結果葉沾衣卻不在房內。
陳士杰亮了身份,命客棧的掌柜將葉沾衣的房門打開。
然后又在書柜里找到他在孫守禮手里打劫的那本冊子。
陳士杰有點納悶,嘴里一直念著:“殿下,這其中是不是有詐?這么重要的東西,葉沾衣怎么不找個隱蔽的地方,反而放在一眼就能看見的地方呢?”
“他怕你瞎而已。”
陳士杰剛要反駁,祝耽又反問他:“王士斛今天有動作,你覺得皇兄是怎么知道的呢?”
陳士杰一拍掌:“是啊,我還想問你呢。”
祝耽沒回他,心里卻知道,皇兄應該已經徹底將葉沾衣收伏了。
不然誰能有這么快的速度將王士斛的消息傳遞到宮里去的呢?
除了葉沾衣,恐怕其他人很難做到。
祝耽早在客棧就命史進按照簿子上所載大臣的名單,讓他一一去將人“請”到王府中。
史進多問了一句:“那要不要派人在他們府上盯著,萬一他們派人偷偷去給王士斛送信呢?”
祝耽搖頭:“他們一定會想辦法告訴王士斛的,讓他們去便是,你只須把人都拿來。”
史進不敢耽擱快馬加鞭就按著名單挨家挨戶去砸門了,不到一個時辰,七八個朝廷大員就已經齊聚在王府的后院里。
幾位大臣全都瑟縮不已,早前他們已經看出過一絲跡象:那就是他們幾個王士斛的黨羽時常私下密會的事情很有可能敗露了。
不過王士斛安撫他們說:就算祝耽懷疑,但是他手里沒有確鑿的證據,也不能奈何你我。
就算有那么點點證據,也無法直接給他們定罪,況且還有個法不責眾的說法嘛。
我這么多黨羽,難道你還能一一砍頭流放不成?
那樣勢必朝野動蕩、軍心渙散,堯干如果再趁機發兵,就不信皇上不考慮后果。
朝中大臣們自然知道祝耽一向做事講究穩準狠,所以這次突然將他們召集到王府來,恐怕兇多吉少。
所以他們出門前也留了個心眼兒,已經偷偷命人去給丞相府送信了。
幾個人被關在一個房間里,除了一個史進把守著,遲遲不見祝耽的人影。
怎么,殿下把我們叫來是想來跟我們玩一二三木頭人的嗎?
半晌,門終于被人推開,眾人一看,來人竟然是失蹤了月余的監察使劉紀的兒子劉寅峰,他手里還端著一個茶盤。
自從簪花會之后,不,準確地說是在簪花會上被陳士杰記了小本本之后,劉寅峰就徹底消失了。
劉紀自此之后惶惶不可終日,也無心跟他們一起碰頭議事,聽說他除了派人出去找兒子,就是每天親自去京兆尹裴琢家里蹲著。
一蹲就是一天,到了飯點就在裴琢府里用膳,晚上到了歇息的時候再回家睡覺。
周而復始從不間斷。
他為什么死盯著裴琢啊,就因為裴琢是祝耽一黨,他是王士斛一黨,他不盯著裴琢這個京城父母官,實在是無法相信裴琢會用心去幫他找兒子啊。
所以眾人此時猛然看見劉寅峰出現在王府后院,心里愈加恐慌。
劉紀都快把京城翻個底朝天了,人卻被祝耽囚禁了!
但是礙于史進在場,他們也不敢跟劉寅峰說話。
只是眼睜睜地看著劉寅峰將端來的茶水放在他們桌前,有眼神好的早已注意到,劉寅峰的小拇指沒有了!
祝耽對他用刑了,剁了他一個小指!
幾人面面相覷,下意識地摸著自己的手指頭,心中惶惶不安:搞不好今日就是有去無回,甚至身上可能也要缺點什么。
傳言祝耽在沙場養成了弒殺暴虐的性格,這讓誰能不害怕!
劉寅峰離開時,史進也跟他出去了。
眾人清清楚楚地聽見史進在門外對劉寅峰說:“待會兒在里邊這些人里,選一個也把手指頭剁了,殿下救相信你的忠心,然后 并且告訴他們:王士斛對你們也不是全然信任,私下還命仙人手偷偷記錄你們的來往行例給他過目。
這中間倘若有人不聽他的號令,他手中隨時都掌握著諸位大人的生死命脈。
這個名冊里各位大人赫然在列,卻唯獨沒有王士斛的名字,倘若我家大人將名冊呈給皇上過目,那必然不會影響到王士斛分毫,但各位大人可就不同了。
史進怕幾人不信,讓他們細細傳看了仙人手的名冊,結果所有人都認定——手筆確實是出自仙人手本人無疑。
所以你們看,我們大人真是人美心善吶,冊子拿到這么久了,還顧及著同僚情義,極力想為各位大人轉圜,從來沒想過將你們告發給朝廷。
但是有的人就不同了,同一個屋檐下,還處處設防,時時陷害,你們真是遇人不淑啊。
唉,只是祝大人之前婉拒了跟王相千金的婚事,王丞相必定懷恨在心,屆時一定會在朝堂上借機發難的,就是不知道祝大人能替大家瞞多久了。
這下沒人再懷疑了,雖然他們臨走時罵罵咧咧,但是還抱有一絲期望:畢竟給王士斛當應聲蟲這么多年,應該不會這么快出賣他們罷。
但是看今日朝堂的形勢,他們內心唯一的一點期望也破滅了,王士斛果然不是個好東西,現在為了給祝耽下絆子,不惜卸磨殺驢。
祝耽此時面帶猶疑地說道:“下官沒有向朝廷上報,考慮的是或許其中有蒙冤之人,倘若僅僅只是找孫守禮批八字看墳地,萬萬不可歸到結黨之罪里去,所以下官還是想細細查清之后再稟明皇上,以免造成冤假錯案啊。”
王士斛見他幾番推脫,心中更是篤定,便是半步不讓:“既然有名冊在手,那名冊在列之人必然都有嫌疑,總歸是全都要緝拿在案才能慢慢查清不是嗎?”
祝南休還是猶豫不決:“這……”
此時監察御史劉晉站出來說道:“微臣以為祝大人言之有理,微臣近日與祝大人共同查案,發現其中漏洞頗多,還需要細細盤查才能局面明朗。”
京城守備也上奏說:“臣附議,孫守禮本是三教九流之輩,話不可盡信,至少要明確物證后再行緝拿,否則冒然抓人只會讓朝堂動蕩。”
吏部左侍郎也出列:“臣附議……”
哼,王士斛你個老匹夫不仁,就別怪我們不義了。
王士斛驚得下巴都要掉了——怎么幾天不見,全都倒戈了?祝耽給他們下了迷魂藥了吧?
堂下之人各自暗懷鬼胎,只有皇帝滿臉笑容可掬,簡直沒有比這更高興的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