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抹了抹眼皮,似乎在等什么。
清菱見林汝行無話,又補了一句:“皇上,那日在皇后宮里,郡主親口跟皇后娘娘言說,她可以略略教張太醫一教,日后使他給貴妃娘娘看診豈不便宜?”
皇后瞬間看向清菱,眼神凌厲:那時清菱已經謝恩出了殿,看來她并沒有急著走,還躲在外邊偷聽到了幾句。
陳士杰使勁給林汝行丟眼色,示意她出來為自己辯解。
林汝行并非不想辯解,只是不想看到有人執迷不悟因此喪命。
但現在看來,她放清菱一馬,清菱變本加厲。
她再放清菱一馬,清菱置她于死地。
老娘是來講道理的,不是來放馬的。
“你一口咬死這藥方改了不肯松口,企圖坐實我們蓄意陷害的罪名。沒錯,張太醫確實改了藥方,但他改動以后,藥劑更淡而非更濃,藥性更溫和,而非更猛烈。”
然后她端著茶盞走到清菱面前蹲下,在她臉前重重一擱:“但是你給貴妃娘娘用的卻是一劑猛藥,我倒要問問,你是從哪里給貴妃尋的顏面盡損的好方子!”
“方子難道不是郡主和張太醫才有?奴婢哪里會有?”
她鄭重向皇上和皇后見了個禮:“臣女便將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再給皇上和娘娘還原一下。”
說完轉頭看向清菱:“若我哪里說錯了,你盡可提出異議。”
她揣了揣袖:“臣女婉拒了為貴妃診病之后,清菱告訴貴妃張太醫拜了我為師,藥方在張太醫手中也有一份,于是貴妃便派她去請太醫面診。”
她看了眼清菱:“這句沒錯吧?”
清菱沒有回應。
“那我就當你默認了。張太醫行醫向來謹慎,便以方子不完備為由,讓貴妃再等他些時日。
他回去之后就開始潛心研究藥方,想從最低配比開始嘗試,于是匆匆寫就了這個藥液與餾液一比九十的方子來做實驗。
我為皇后娘娘制藥的配比是一比六十,考慮到貴妃癥狀較輕,張太醫這個方子降低了配比,這本無可挑剔。
但是他需要找人驗證藥效和副作用,于是糊涂之下便找了幾個宮女作為試藥的對象。
不巧在試藥時被清菱發現,她便找到試藥的宮女,讓她們將張太醫的藥方偷來。
宮女們懼怕清菱,只能答應。
于是她們跟張太醫說,用了藥之后皮膚不適,或者干燥難忍或者粗糙不堪,張太醫不顧男女大妨,親自上手驗證,這便是為什么他被言官彈劾調戲宮女,光天化日一連掐了七個宮女的臉蛋的原因。”
張子瑞縱使再胡作非為,也沒膽子在皇上的家門口調戲皇上的宮女啊!
“咳……”陳士杰聽到這里清清嗓子,小聲說道:“掐了七個宮女的臉蛋這事其實是我杜撰的。”
林汝行沖他微笑說:“沒關系。”底下趁其不備狠狠踩了他一腳。
陳士杰不敢表露,忍著痛說:“郡主,你繼續,繼續……”
“一個宮女趁他不注意將他的方子偷來,遞進了貴妃宮中。”
清菱咬著嘴唇說道:“郡主不寫戲文真是可惜了,明明是他遺失在貴妃處的,怎么被你說成是被偷竊的?皇上可召張太醫上殿對質。”
“你當然不怕對質,因為張子瑞根本不知道藥方已經丟了。對質無非就是替自己辯白他并沒有調戲宮女。”
陳士杰在旁說道:“這有何難?命人拷問那幾個宮女便是了。”
林汝行搖搖頭:“若她們不肯承認偷了藥方,無憑無據尚可留住一命。若招了反而會沒命。這種情況下,怎么可能有人會招呢?俗話說法不責眾,總不至于為了一紙藥方,將幾個宮女全部施以極刑逼供,這于皇家名聲也無益。”
皇后附和了一句:“也罷,宮女們牽涉進來并非是為了謀害貴妃,而是以為自己在幫貴妃求藥,若全都拿了大刑加身一遍,難免為這莫須有的罪名寒了奴才們的心。”
皇上點頭表示同意:“和平你接著說。”
林汝行看著清菱繼續說道:“你按照藥方炮制了藥液給貴妃使用,可是貴妃卻覺得毫無裨益。
你懷疑藥方不對癥,但又不敢去質問張太醫,正苦于無計可施,此時宮外有人傳遞進消息進來,說她那里有治療貴妃面皰的靈藥。
你怕貴妃責罰你之前辦事不利,情急之下便出去與此人會面,對不對?”
“呵呵……如郡主所說連張太醫的藥都不見效用,奴婢怎會輕易相信宮外的人提供的藥方?”
林汝行走到她對面,一瞬不瞬盯著她:“因為此人說她是我府中的下人,曾親見我炮制此方劑,所以你才去跟她見面。如果藥方有效,貴妃那里記你大功一件,若有任何差池,你還可推到我頭上啊。”
“郡主,你編得未免太離譜了些,就算有人自稱是郡主的下人,奴婢就去相信嗎?”
“對啊,你自然不會那么輕易相信,所以她肯定是帶著信物來的,讓我猜猜,如果現在去你房中,應該能搜到一支鏤金發簪,仔細看上邊還有蘄州金寶堂的鑄印。”
清菱言之鑿鑿:“那郡主大可去搜,奴婢不曾見過宮外的人。”
林汝行假裝疑惑:“哎呀,那是我猜錯了?難道贈你藥方的不是一個五十歲左右,身上有傷,走路一瘸一拐的婦人?”
清菱只是搖頭,不做辯解。
“你不肯辯解,就是怕多說多錯,對不對?”
“奴婢只是覺得郡主的推論非常可笑,無言以對。”
林汝行繞著她踱了一圈,清菱被她看得心里直發毛,表情極其不自然。
“你既沒見過我府中下人,怎會有我炮制的藥劑呢?”
清菱面色大變,抖索著嘴唇回道:“你方才說奴婢給貴妃娘娘的藥液是炮制時失誤導致藥性大變,現在又說奴婢拿了你的藥液,郡主這不是前后矛盾么?”
林汝行嘆口氣,輕笑了一聲:“我之前本想救你一命,你若只是操作失誤,又是貴妃娘娘看重的女官,只要貴妃替你求個情,至少你性命無虞。可現在不一樣了,你非但不肯領我這個人情,還妄圖置我于死地,其心歹毒,罪不容誅。”
“清菱,你現在若是承認是你自己私下制藥,尚可轉圜。”正當眾人聽得認真時,祝耽又突兀地冒出這么一句。
林汝行納悶,今天這個武召王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他明里暗里一直替這個清菱周旋,難道其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隱情?
可惜張子瑞不在這兒,是不是還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