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我確實說了這話!”
老太太卻并沒有被國字臉嚇到。
她一臉的執拗,“我就是不舒服啊,你看看我這眼睛,都快趕上熊貓了!”
“成宿成宿的睡不著,去鎮醫院拿了安眠藥也沒用。總覺得有東西壓著我……”
老太太說起自己的情況,愈發投入,竟有些忘了剛才還在跟民警置氣。
她繪聲繪色,手舞足蹈,“可能是鬼壓床!我估摸著是我沾上了不干凈的東西——”
國字臉等幾個民警聽得好一陣額角抽搐。
這都什么年代了,眼前這老太太看著也不是七老八十。
算算年歲,應該是七零后。
話說,這個年代出生的人,國家早就普及了科學常識,還接受了九年義務教育。
但凡讀了書,知道了真正的科學,就不會這么的迷信啊。
難道是一條九漏魚?
當然,聯系她們所處的環境,一個偏僻的小山村。
村民們會比較蒙昧、無知,也就給這些神棍、神婆恣意生長的土壤!
過去,他們這些民警沒有受到舉報,不知道在網上挺紅的歸元觀竟是個騙人的野道觀,也就無從管起。
現在嘛,他們既然知道了,還被何清風抓了個現行,這件事,可就不能輕易了結!
“何清風,你還沒說你在宣揚封建迷信?”
國字臉不再聽老太太鬼扯,而是轉過頭,直接嚴肅的對著何清風說道。
何清風:……
老太太說自己遇到了不干凈的東西,跟他何清風有個毛的關系?
這位警察蜀黎的腦回路還真是清奇。
就算有人在搞封建迷信,也更該是眼前這個老太太啊。
他何清風可是一直都在提醒老太太:要相信科學,拒絕封建迷信!
何清風滿臉的委屈。
老太太見狀,趕忙出聲幫忙:“哎呀,小伙子,你可別冤枉人!”
“人家何觀主從來就沒有宣揚過封建迷信,就在剛才,他還對我說:要相信科學,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鬼!”
這次換國字臉愕然了。
他看看老太太,又看看何清風,嘴巴動了動,卻沒能說出一個字。
太荒謬了!
一個梳著發髻,穿著道袍的神棍,居然對著信徒說什么“相信科學”!
自己這是走錯頻道了,還是這個世界變得太荒唐?!
“對啊,我一直都對大家說,這個世界上沒有妖魔鬼怪,要相信科學,拒絕封建迷信!”
何清風得到了老太太的完美助攻,看到幾個民警呆若木雞的模樣,心情那叫一個嗨皮。
他還是一派云淡風輕的模樣,輕聲說道,“我們道觀只是在宣揚傳統的道教文化,絕不會給游客、信徒兜售符箓、符水或是什么法器、擺件兒!”
“所以,幾位同志,你們要是抓神棍、抓騙子,真的找錯地方了!”
“就是就是!清風真人是正經的道士,道教協會認證的,還有正規的度牒!”
“對啊,昨兒我來求符,何觀主還說不要讓我迷信,有病就去醫院。”
“是啊是啊,清風真人的口頭禪就是‘相信科學’,我們確實相信科學啊,但,有些事,科學幫不了哇!”
“沒錯,我家小丫前些天總是哭鬧,縣醫院、市醫院都去了,根本就查不出病因,還是去了何家,讓蘇仙姑幫忙拍了拍,嘿,你猜 怎么著,小丫當場就不哭了!”
“……哎呀,小伙子,我跟你們說,何觀主和蘇仙姑是真有大本事的人。你們啊,可以不信,但不能不敬……”
何清風說話的當兒,一群跑來或是還愿,或是問詢的鄉親、信徒們全都圍了上來。
他們七嘴八舌的說著。
起初,他們還是努力證明何觀主沒有搞封建迷信,更不是騙子。
但說著說著,畫風就變得十分清奇。
尤其是幾個熱情的老太太,竟對著國字臉等幾位民警拼命的安利何清風夫婦。
國字臉以及其他的民警:……
無語凝噎,外加無奈嘆息。
唉,想要徹底掃除封建迷信,果然任重而道遠啊。
看看這幾位大媽大嬸都在干什么?
她們居然對著前來抓神棍的執法民警鼓吹封建迷信?!
更離奇的是,那個真正裝神弄鬼的家伙,并沒有落下什么把柄。
這多人都可以證明,何清風沒有宣揚封建迷信,人家還勸說大家不要迷信來著!
這、這——
頭好疼啊!
他們該怎么辦?
繼續抓人?
抓誰?
難道把這群迷信的老頭老太太抓走?
呵呵,這么多“活祖宗”,去了縣里,還不把他們派出所鬧得底朝天?
抓何清風?
憑啥?
人家是正經道士,只是弘揚傳統文化,人家從未說過驅鬼降魔的話。
至于什么燒香、祈福,咳咳,這是宗教文化。
就算不推崇,也不能阻撓、遏制!
“警察同志,你們真的誤會了,我何清風真的沒有鼓吹封建迷信,更沒有騙人!”
何清風看出了幾位民警的為難,他認真的說道。
“對!對對!何觀主說的沒錯,他真的勸我不要迷信來著!”
剛才那位老太太又沖到了最前頭,拼命幫何清風作證。
何清風:果然是自家的鄉親啊,三姑奶奶就是給力!
但,何清風剛剛在心里夸完三姑奶奶,這位老太太就扭頭對何清風說:“何觀主,我真的不太舒服,要不你給我念個經,把那個臟東西趕走吧!”
何清風&眾民警:……
“咳咳!”
何清風干咳了幾聲,無奈的說道,“三姑奶奶,我都說了——”
“哎呀,我知道!你的那套說辭啊,不說我了,就是咱們十村八里的都知道!”
“好!好好!要相信科學,世上沒有鬼怪!我也沒說有鬼啊,我就是不舒服,你快幫我看看!”
三姑奶奶急切的說著,一雙眼睛里更是充滿了期待。
周圍的鄉親和信徒們,也都眼巴巴的看著何清風。
哦,對了,還有幾位民警,他們亦是虎視眈眈。
仿佛只要何清風開口念咒,或是裝模作樣的掐個手決,他們就會把人當場抓住!
何清風:……
這叫什么事兒?
他莫名有種“氣氛都烘托到這兒了,我要不裝神弄鬼一下,都對不起觀眾”的怪異感覺。
深吸一口氣,何清風將這些奇怪的想法丟出大腦。
在眾目睽睽之下,何清風抬起了手。
不過,他沒有掐手決,更沒有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手勢。
他只是幫三姑奶奶拿下頭發上的一根草屑。
當然,在眾人看不到的角度,何清風還輕輕彈了彈手指。
啊!!
一聲人類無法聽到的凄厲慘叫,瞬間響起。
而那團附在三姑奶奶肩頭的黑色氣團,被一股透明的靈力所擊碎,徹底的灰飛煙滅。
好手段!這位清風真人的修為竟是如此之高,比我還要略勝一籌!
道觀的另一個角落里,有個身穿淺色休閑服的年輕男子。
他負手而立,靜靜的看著這方角落的喧鬧。
原本,他還想著,歸元觀遇到了麻煩,他可以出面幫忙解決。
如此也算是跟歸元觀結了個善緣。
沒想到,根本不用自己出手,更不用他去動用官方的力量,人家歸元觀自己就解決了。
這些迷信的老人,要是擱在其他時候、其他場合,年輕人肯定會有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悲憤。
但此時此刻,看到他們如此積極的維護何清風,他竟有種莫名的欣慰。
因為年輕人知道,何清風不是神棍,而是真正的修煉之人。
“小師叔,您怎么不進去啊!咦,前頭好熱鬧,出什么事兒了?”
就在年輕人兀自想著的時候,身后響起了熟悉的聒噪聲。
年輕人,也就是小師叔玄墨,嘴角勾了勾,露出了一抹招牌式的淺笑。
他轉過頭,輕聲對便宜師侄說道:“怎么?發現異常了嗎?”
昨天傍晚,玄墨趕到了b市,在酒店跟蘇文博匯合。
當天晚上,足足大半夜的功夫,蘇文博一直在絮叨自己在歸元觀的遭遇。
什么護山大陣,什么憑空施法,還有什么開啟了靈智的戴勝鳥和白狐貍……
在蘇文博的口中,歸元觀赫然成了一個神秘莫測的隱世門派。
而歸元觀的高人更是神出鬼沒、修為高深的奇人。
“小師叔,要不咱們明天一早就去歸元觀看看吧,我覺得,您的麻煩,歸元觀的那位高人,應該可以幫忙!”
蘇文博說了一大堆,目的只有這一個。
玄墨有些意外,“我的麻煩?”
自己中了尸毒的事兒,從未向蘇文博透露啊。
這世上,除了自己的師兄,以及仙醫谷的谷主,再無第四個人知道。
而那兩位,都是口風極嚴的人,沒有他的許可,他們斷不會泄露他的秘密。
蘇文博這孩子,又是如何得知的?
或者,他太關心自己,察覺到了他的一些異常,這才推測出他有了麻煩。
對,應該就是這樣!
否則,蘇文博應該會直接說“您的病”,而不是“您的麻煩”!
唉,這孩子,熊是熊了點兒,但也是真貼心!
只有蘇文博真正把他玄墨放在心上,才會如此的關注啊。
玄墨素來清冷,但對蘇文博,總是多了幾分關心。
感受到蘇文博的貼心,玄墨愈發把蘇文博當成了自己的至親。
“是啊,小師叔。您不肯說,我爸又仿佛變成了鋸嘴葫蘆,一個字兒都不肯泄露。”
“哦,不對,他不只是不跟我說,還總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我,仿佛我惹了什么塌天大禍!”
“小師叔,我仔細回想了一下,最近我并沒有惹什么麻煩啊,只除了西南古墓那一件……”
“所以,小師叔,您是不是在古墓里惹到了麻煩,那個麻煩還一直都在糾纏您?”
博說起這些的時候,眼神都變得小心翼翼。
說話的時候,更是帶著愧疚與擔心。
他唯恐從小師叔口中聽到讓他痛恨自己的答案。
玄墨看到蘇文博的表現,扯了扯嘴角,“確實有點兒麻煩,但跟你沒有關系!”
是他學藝不精,修為不夠,這才被那頭飛僵重創!
“……”蘇文博根本不信小師叔說的話。
可小師叔不肯說實話,他也沒有辦法。
最后,他只能這般建議,“小師叔,明天一早咱們就去歸元觀!”
那位神秘的高人,既然能夠布置出那般厲害的陣法,還把成了精的戴勝鳥和白狐貍當成了靈寵,定然是修為極高。
她一定能幫到小師叔!
至于到了歸元觀,會不會遇到危險,蘇文博已經顧不上了!
當然,除了關心則亂之外,蘇文博也有無比相信自家小師叔的底氣——
有小師叔在,自己定不會有事兒。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叔侄兩個來到歸元觀的山門,還不等蘇文博出聲提醒,玄墨就先停了下來。
“唔,有點意思!居然是用符箓布置出來的防護陣法!”
“……我倒是可以試著破除一下,不過——”
他是來求人的,而不是來踢館的。
就在玄墨想著如何跟那位高人交流的時候,察覺到他細微反應的蘇文博已經扯著嗓子喊道:“前輩!前輩!是我,是我啊!”
“我前些日子打傷了您的靈鳥,雖然進行了賠償,但我家長輩還是覺得不妥!”
“今日,我家師叔特意陪我來向您賠罪,還請您允許我們入內!”
聲音在林間回蕩。
來往的游客或是信徒,都忍不住投給這對叔侄以異樣的眼神。
不過,他們側目歸側目,卻沒有出聲詢問或是停下來圍觀。
這里是歸元觀,有些信徒,為了許愿或是祈福,總會有各種各樣的做法。
比如有人會從山腳開始,三叩九拜的一路上山。
又比如,有人會在大殿里念誦,或是哭嚎著匍匐在地。
他們只有一個想法,只要自己心誠,就能達成心愿。
即便不能,他們已經做了最后的努力,心里再無抱憾與愧疚。
……站在山門大喊大叫,興許也是一種另類的祈愿方式呢。
眾人紛紛表示理解,并沒有駐足圍觀。
蘇文博&玄墨:……
好吧,誤會就誤會吧。
反正只要自己的意思表達清楚,不至于引起高人前輩的反感,甚至是激怒對方就好!
蘇文博剛剛喊完,玄墨就敏銳的察覺到,擋在他們面前的那道透明的屏障消失了。
“走!我們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