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這么厲害？”
軍工廠的二把手楊廠長，跟何耀華一樣都是軍轉干部。
不過，何耀華是棄筆從戎的大學生，出身優渥，受過良好的教育，允文允武。
楊廠長卻是華國抗戰年代最典型的軍人，貧苦百姓的子弟，大字不識一個，還是參軍后、當了領導，跟著政委學了幾天。
性子烈，脾氣爆，帶兵打仗的時候養成了張嘴就罵人、抬腳就踹人的習慣。
轉業到地方后，楊廠長收斂了許多，但還是經常以大老粗自居。
而以他的想法，一個人的腦子再好用，也、也不可能達到計算機的水平啊。
那是人腦子，肉做的，而計算機呢，是機器做的。
好歹也是軍工廠的廠長，楊廠長已經有了“機器比人工快捷、標準”的想法。
更不用說，擁有超強大腦的那個人還是老鄰居何書記家的小閨女。
嘖嘖，那丫頭啊，就是個貪吃貪玩兒的熊孩子。
作為近鄰，楊家沒少被何甜甜“禍禍”。
有一段時間，楊家都不敢吃一點兒好吃的東西，唯恐味兒傳出去，被狗鼻子何甜甜堵在門口要吃的。
楊廠長因為自身家庭的緣故，格外自尊自愛，他一直牢記著老母親說的那句話，“人窮志不短！”
而他的性情又耿直正直，所以，分外不喜歡何甜甜這樣的不懂事、沒眼力見兒的小賴皮。
也就是何甜甜是個女孩子，且年紀還算輕，要是換個年紀大些的男娃兒，楊廠長早就不知踹了多少腳。
所以，楊廠長聽到技術部門的種種流言之后，第一個反應就是：何家這小丫頭，不是故意說謊想騙點兒好吃的東西吧。
不過，很快，楊廠長自己又否定了這種猜測。
別人也就罷了，老何卻是個講原則的人，哪怕是自己的親閨女，他也不會縱容，更不會幫著作假。
……可是，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楊廠長送走蘇聯專家，又去上級部門開了個會。
回到廠子里，便聽到廠辦的幾個職工議論紛紛，還有后勤部的主任吆喝著要去弄頭豬回來。
起初，楊廠長還以為后勤部是想給廠子里的職工加點兒油水。
結果站在門后聽了好一會兒，才聽明白：這家伙居然要把一頭豬都給何甜甜！
這、這——
坐不住，實在坐不住了！
楊廠長片刻不敢耽擱，找人問了何甜甜在哪兒，便急匆匆的趕了去。
“……何工，您來看看這組數據！”
楊廠長剛剛踏進技術部會議室的門兒，就聽到一記有些熟悉的聲音。
這人是廠子里的工程師馮錚，早年去漂亮國留學，52年的時候回國參加國家建設。
不管是人品還是能力，都非常出眾。
“咦？小馮說話咋這么恭敬？還有，何工是誰？難道是甜甜那丫頭？”
楊廠長心里納悶兒，暗暗嘀咕著。
他跟門口站崗的兩個哨兵打了個招呼，便推門走了進去。
門板在身后關閉，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直到這時，楊廠長才反應過來：等等，哨兵什么時候跑到會議室來站崗了？
難道會議室里有重要的資料？
楊廠長壓下心底的疑惑，慢慢走進房間。
“知道了！”何甜甜接過一張草稿紙，兩只眼睛飛快的掃過。
等她看完最后一個字符，她直接拿起鉛筆，唰唰幾下寫出答案。
這中間，幾乎沒有什么停頓，仿佛她根本不用思考，也不用演算，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寫出了答案。
楊廠長的眼睛都瞪大了。
更令他覺得荒唐的事兒還在后面，馮錚那小子，居然也不進行驗證，直接拿著那個答案，顛顛的跑去下一步運算了。
胡鬧！
太胡鬧了！
楊廠長沒啥文化，但他卻懂得尊重知識。
在軍工廠工作了幾年，他更是非常清楚，科學來不得半點馬虎。
似運算數據這樣的事兒，更是需要反復核算、相互驗證，以免出現不該出現的錯誤。
可、可馮錚把運算交給一個小姑娘也就罷了，居然連驗證都不進行一下，這也太不負責任了啊。
“馮錚！”
楊廠長的暴脾氣重出江湖，他殺到馮錚的座位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怎么回事？工作也太不嚴謹了！”
馮錚正在整理下一組數據，忽然聽到一記大嗓門，整個人都嚇得一個激靈。
他忍著怦怦亂跳的心，猛地抬起頭，正好看到自家廠子憤怒的模樣。
馮錚不明所以，疑惑中還帶著些許小委屈，“廠長，你來啦！”
“我當然來了！我要不來，我還不知道你們對工作這么不認真？”
楊廠長沒有跑去吼何甜甜。那什么，他再有個狗脾氣也還有起碼的理智——
人家何甜甜根本不是廠子里的職工，作為廠長，他真心沒資格去罵人家。
馮錚就不一樣了，這是自家的工程師，犯了錯就要罵。
楊廠長半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廠長，我、我什么時候對工作不認真了？”
馮錚頓時有種六月飛雪的感覺，“這幾天，為了盡快把導彈的數據都算出來，徐總工和我們幾個工程師一直都在連軸轉！”
足足三天啊，大家都沒有怎么合眼了。
白天還好些，多少還能吃個七分飽，不至于餓著肚子工作。
可到了晚上，食堂早就下班了，他們餓得只能拼命灌白開水。
何工倒是給大家塞餅干或是桃酥，但誰都舍不得吃她的口糧啊。
第一次大家不知道嚴重性，見何工熱情相讓，就每人分吃了一點兒。
結果呢，半夜的時候，何工算著算著鼻子就開始流血。
還是何工的二哥何衛軍同志有經驗，趕忙給何工泡了一杯牛奶，又接連往她嘴里塞了好幾塊豬油渣，何工的鼻血才慢慢制住。
用腦過度，必須補充大量的營養！
親眼看到何工流鼻血，一群技術人員才深刻體會到這句話的意思。
也更加明白，何書記為什么會冒著被人質疑“以權謀私”的風險，也要想辦法給何工申請“獎勵”！
何工的大腦是無價之寶，何工是他們3518廠的人形計算機，更是國寶級別的人物啊。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也親身見證了何工大腦的神奇，徐總工以及幾位工程師，哪怕自己餓得胃里火燒火燎，也絕不會吃何工的營養品。
他們甚至想方設法的尋找有營養的東西，偷偷拿來貼補給何工——這已經不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兒，而是他們集體、國家的財富！
必須好好保護！
絕不能讓她因為用腦過度而病倒！
何工拼命的運算著，有了精準的數據，技術部門的職工們便加班加點的工作著。
馮錚自己就恍惚記得，他好像三天都沒有睡覺了。
當然，他也不是要讓人稱贊他多么努力、多么為工作而犧牲。
但，即便沒有鮮花掌聲，也不能說他“工作不認真”啊。
“那你怎么把數據交給何甜甜運算，讓她運算也行，可我看她就是隨口說了個答案，你怎么連驗證都不驗證一下，就直接采用了？”
馮錚覺得委屈，楊廠長還一肚子的氣呢。
是，他知道，最近一段時間，廠子里的技術人員都忙瘋了。
可再忙，也不是不負責任、敷衍應付的理由！
馮錚瞪大眼睛看著楊廠長，好一會兒，才想明白楊廠長“發作”的原因。
心里哀嘆一聲，馮錚努力心平氣和的解釋，“廠長，何工，哦不，我是說何甜甜同志不是隨口亂蒙。”
“她的大腦運算非常厲害，一秒鐘能完成上千次的運算。這不是她說的，或是我說的，而是包括徐總工在內，我們所有工程師經過反復驗證得出來的結論！”
“真的，楊廠長，這事兒聽起來或許非常離譜，但何甜甜就是這么厲害！”
“……哎呀，您要是不信我，您就去問問其他的工程師，還有徐總工！就算我一個人想偷懶，工作不認真，總不能技術部的全體職工都這樣吧！”
說到最后，馮錚的語氣里還是帶了些許埋怨。
楊廠長被懟了一通，要是按照他的老脾氣，肯定就罵上了。
但，來到軍工廠之后，他學會了克制，并且，馮錚提到了徐總工。
別人也就罷了，徐總工可是他們軍工廠的老資歷、老專家。
這位老先生看著慈眉善目，骨子里卻非常講原則，尤其是工作上的事兒，更是半點馬虎都沒有。
“徐總工也認可了甜甜那丫頭？”
楊廠長有些飄忽的問了一句。
馮錚用力點頭，“不只是徐總工，而是我們長里所有的技術人員，都佩服何甜甜同志！”
“楊廠長，她的大腦，絕對是這個！”
馮錚豎起了兩個大拇指，臉上更是寫滿了由衷的贊嘆。
楊廠長呆愣在原處，好半晌，他才拔腳去找徐總工。
徐總工正對著一張分解圖看得十分入神，一邊看，嘴里還一邊念念有詞：“沒錯，我記得上次伊萬講課的時候，曾經展示過這幾個圖——”
只是，那時蘇聯方面對華國就已經有了戒備。
聽課可以，可以提問題研究，但不允許記筆記。
全憑大腦記錄，在沒有開外掛的情況下，真的很難將所有的知識點都記下來。
不過，雖然記不住全部的細節，卻能有個大概的印象。
所以當何甜甜又默寫出一份跟r型導彈相關的資料時，徐總工仔細看了一遍，就十分篤定的認為：“沒錯，就是這份資料！”
有幾個關鍵的數據和圖形，他有印象啊。
而且，整套資料，邏輯清晰、數據分明，半點都沒有胡寫亂畫、弄虛作假的可能。
“甜甜這孩子啊，哎呀，太難得了，真是太難得了！”
徐總工一邊反復檢查資料，一邊忍不住疊聲稱贊。
楊廠長：……
所以，何甜甜是真的厲害，她的頭腦已經超出了正常人的想象？
楊廠長看到徐總工這自言自語的模樣，還有其他幾位工程師對于何甜甜近乎迷信一般的信任，他心中的排斥、質疑也都消失了。
他忽然意識到，會議室的門外為什么有哨兵了。
這哪里是保護資料啊，而是保護他們3518長的最大財富何甜甜，哦不，是何工！
這樣的人才，必須破格錄取，以后啊，何甜甜就是他們3518廠的工程師。
等等，剛才后勤部說啥來著，要去鄉下收豬？
趕緊去，不只是豬，還有羊肉和牛肉，只要是有營養的東西，統統都給何工安排上。
“哈哈，老何啊，你真是生了個好女兒！”
在會議室轉了一圈，見眾技術人員都在忘我的工作著，尤其是何甜甜，面部表情，一只手飛快的寫著，仿佛一臺沒有感情的機器。
而她面前的辦公桌上，散落了一大堆的資料。
楊廠長想問兩句，又不敢打擾，索性墊著腳尖，悄悄的走了出去。
剛出門，就碰到了手里端著一碗熱氣騰騰鹵豬蹄的何耀華。
楊廠長用力拍了拍何耀華的肩膀，又是高興又是羨慕的說道。
“廠長，你回來啦？上級是不是有新的指使？”
看到楊廠長，何耀華也很高興。
按理，上級單位要開會，作為廠子里的一把手，何耀華也該前往。
但因為蘇聯專家撤離的事兒，軍工廠要有人坐鎮、善后，何耀華跟楊廠長商量過后，便有他留了下來。
現在廠長回來了，應該也帶回了新的指示或任務。
“這個稍后再說！”
楊廠長現在滿心滿眼都是何甜甜，哪里還顧得上其他。
他興奮的說道，“甜甜這孩子也太優秀了，咱們這次的導彈任務或許能夠提前完成呢。”
要是能夠趕在國慶節之前生產完畢，他們完全可以把r型導彈作為十一獻禮啊。
“不只是r型導彈，甜甜在小洋樓看到了許多筆記，里面還有一部分蘑菇蛋的資料！”
說到后半句，何耀華壓低了嗓門，幾乎是貼著楊廠長的耳朵說道：“甜甜已經把那份資料默寫出來，我鎖到了技術部的保險柜里。”
“這不，為了保護這份資料，我還特意調了兩個哨兵過來！”
楊廠長有些傻眼，“啥？你說這兩個哨兵不是保護何工的？”
何耀華暗自疑惑，然后用理所當然的口吻說道，“對啊，那份資料太重要——”
不等何耀華說完，楊廠長就激動的喊道：“何工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