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熱鬧了一天的魏國公府又恢復了平靜。
太夫人上了年紀,忙著招待了大半天的女眷,也有了倦了。
但她還是呆在臥房,看著何甜甜吃藥。
永昌伯夫人和何怡也在。
何怡倒是想湊到近前,給何甜甜喂藥,但向來有眼力見兒的徐嬤嬤卻似讀不懂她的眼神暗示,直接擋在了何怡面前。
不管是喂藥還是擦拭,徐嬤嬤都親力親為,絕不讓第二個人插手。
何怡:……哼,當我稀罕啊!
要不是太夫人也在跟前,何怡她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伯府千金,才不會做這種伺候人的事兒。
“……太夫人,今天真是把您累壞了吧?”
永昌伯夫人沒有看到女兒的異樣,她陪著笑臉,極力跟太夫人套熱乎。
“唉,說起來,也是我們恬兒沒有福氣。由您這樣的好婆婆,她卻——”
說到這里,永昌伯夫人還假模假式的拿著帕子在眼角沾啊沾的。
“恬兒很好。我有她這樣的兒媳婦,也是我的福氣!”
太夫人不太喜歡永昌伯夫人,太過功利。不像何恬的母親王氏,那才是真正的世家貴女。
可惜啊,慧極必傷。
何氏與王氏這對母女,真是應驗了這句話。
都在花朵般的年紀早早就去了。
尤其是何氏還救了自己的兒子,太夫人現在對“何恬”是滿滿的感激與愧疚。
她真的喜歡上了“何恬”,并把這個兒媳婦當成了自家人,所以更加聽不得別人說些不吉利的話。
永昌伯夫人的意思她都明白,又是說今天累到太夫人了,又是說何恬沒福氣,無非就是想提醒她:親家,您上了年紀,而何恬又命不久矣,國公府的中饋就需要有人接手啊。
畢竟以后像這種迎賓待客、交際往來的事兒還多著呢,總不能一直都讓太夫人一個老人勞心勞力吧。
至于接手中饋的人選,自然非何怡莫屬啊。
雖然何怡現在還沒有嫁到國公府,但這種事兒,大家早已心知肚明。
對外只需說,妹妹幫姐姐做些差事,也能勉強糊弄。
雖然表面上或許會有些不太好看,但大家也都能理解。
再說了,這都是早晚的事兒,早些讓何怡接過來練練手,以后等她正式過了門,也不至于手忙腳亂。
理解能理解,但、但太夫人心里還是很不舒服。
何氏還沒死呢,永昌伯夫人和何怡就這般急吼吼的,吃相未免太難看了!
“恬兒對我康家有大恩,我老婆子為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太夫人淡淡的看了永昌伯夫人一眼,語有深意的說道。
永昌伯夫人覺得自己的小心思被太夫人看穿了,多少有些訕訕。
她尷尬的扯了扯嘴角,還想再說點兒什么,又怕說出來讓太夫人不喜,只得強行忍了下去。
隔著一道屏風,何甜甜躺在病床上,吃完藥剛剛昏睡了一會兒,有清醒過來。
她正好聽到太夫人的這句話,忙輕聲喊了句:“母親,我、我正好有、有一事想拜托您!”
太夫人一聽兒媳婦又醒了,趕忙站起身,繞過屏風,來到病床前。
永昌伯夫人和何怡不敢耽擱,也都跟在太夫人身后。
太夫人掛著慈愛的笑容,柔聲問道,“什么事?你只管說,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幫你!”
她心里琢磨,兒媳婦莫非還是放心不下元哥兒,想把元哥兒托付給她這個做婆婆的?
“母親,我、我這個妹妹,也已經到了、到了花信之年,原本我還想讓她嫁給國公爺,但、但我后來細細想著,這樣未免太過自私!”
“國公爺在我心里自是千好萬好,可不能否認的是,國公爺膝下已經有了嫡長子。后娘不、不宜做啊。我知道我們家怡兒素來良善、溫柔,但、但我不能為了自己,而委屈了她!”
“可偏偏因為我的這點兒小心思,連累了妹妹的名聲。我、我雖然纏綿病榻多日,但外面會有、會有怎樣的流言蜚語,想想也能知道!”
“怪我、都怪我啊,是我誤了怡兒!所以,母親,我求您幫怡兒好好相看個人家,您出身高貴、德高望重,京中的貴人們也都與您交好——”
說到這里,何甜甜咬牙撐著身體,作勢就要起來,以便自己能用更謙卑的姿勢來哀求太夫人。
“別!孩子,你千萬別起來!”
太夫人被唬了一跳,伸手就要攔阻,嘴里還不忘喊著:“徐嬤嬤,趕緊把你們夫人扶住!”
“母親,求您了,求您就幫我了卻這樁心事吧!”
何甜甜卻不肯乖乖躺好,繼續掙扎著要起來。
太夫人都被弄糊涂了。
當初提議讓何怡做繼室的人是何氏,如今拒絕何怡進門的人還是她。
這個何氏,到底——
等等,莫非是最近何怡太過輕狂,開始以國公府女主人的身份自居,何氏便有些惱火了?!
太夫人眸光閃爍了下。
其實這種事兒吧,如果換到“何恬”的角度想一想,倒也能夠理解。
還是那句話,“何恬”還沒死呢!
更不用說,就在剛才,就在“何恬”的臥室里,永昌伯夫人就拐彎抹角的幫何怡爭奪管家的權利。
別說何恬就在屏風后面躺著呢,估計她就是剛剛咽氣都能被氣得活過來!
“……這事倒也不難,”太夫人斟酌著措辭,一邊慢慢說著,一邊觀察何甜甜的表情。
她在想,何甜甜到底是一時氣急才說出這樣的話,還是真的不想讓何怡嫁入國公府。
如果是前者,太夫人便不好輕易答應,省得隨后何甜甜再來個反悔。
如果是后者……太夫人瞇了瞇眼睛,不娶何怡最好!
她本就想再給兒子尋個高門貴女,只是礙于“何恬”這個兒媳婦的哀求,她不好拒絕。
且永昌伯府也越來越不像個樣子,何怡也遠不如何恬落落大方、舉止端方。
眼皮子太淺,行事也不夠嚴謹,太夫人真是怎么看都不滿意。
現在最讓太夫人為難的兒媳婦如果也不想讓何怡進門,正對了太夫人的心思。
“不!恬兒,你、你莫不是病糊涂了!”
永昌伯夫人在聽到何甜甜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就覺得情況不太好。
隨后,何甜甜越說越不像話,永昌伯夫人被氣得險些跳起來。
“何恬”什么意思?
一再弄出這樣的花樣兒,她、她是不是存心拿他們怡兒耍著玩兒?!
還是故意要毀掉怡兒的名聲,讓她徹底成為京城的笑柄?
好哇,好個“何恬”,果然夠狠毒。
難怪她會生出給何怡下藥的惡毒心思。
她定是看到怡兒在國公府站穩了腳跟,她羨慕、她嫉妒怡兒年輕又健康,她、她……
永昌伯夫人腦子里亂糟糟的,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都冒了出來。
她心里著急,也就顧不得什么禮儀,脫口訓斥著。
“二嬸,我是心疼怡兒啊!”
“你放心,我雖然誤了怡兒的名聲,但有我母親這個國公府太夫人在,一定能幫怡兒說一門極好的親事!”
何甜甜還是虛弱的模樣,但說出的話卻無比堅定。
太夫人見狀,知道她不是在賭氣,便緩緩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