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是看起來非常普通的一天。
江琬正在過問各地紅薯的生長情況,余松柏則在激動地稟報:“王妃,您上次分過來的第十號種藤,雖然還在生長,但結出來的地瓜最大的已經超過成人兩個拳頭大了。”
也就是說,這樣的紅薯,單個兒的大小一般已經超過一斤,拎起來能有五六寸長,成人拳頭粗。
就這種紅薯,如果挖出來做糧食吃,其實已經算得上是超級大豐收了。但這些紅薯還在長,它們還有繼續生長壯大的空間!
這意味著什么?
余松柏激動得簡直都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他不是消息閉塞的愚昧百姓,如今大周各地究竟是個什么情況,他可是知道得很。
那可真是,說一句赤地千里或許有些過——畢竟大旱還只持續了幾個月,各地的河流湖泊中總有些存水,地下水資源也尚未完全枯竭,還不至于到赤地千里的程度。
但全大周的糧食,除了晴州都減產了,這一點卻是毫無疑問的。
那不是一般的減產,是減產到許多普通百姓大約都會挺不過去的那種程度。。
就是各地的地方豪強,也都大受其傷,日子非常不好過。
在往年,天氣正常的時候,有些地方會有旱災,有些地方會有水災,可總有一部分地方,能維持住一個風調雨順。
一般來說,是不可能所有地方都旱,或者所有地方都澇的。
這樣,就算是一地有難,朝廷也還能調集其它沒有受災地區的資源,給予賑災,給予支援。
可要是所有地方都受災了呢?
這又該怎么辦?
余松柏是想不出來該怎么辦了,并且,新帝那邊,好像確實也是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因為關于這次大災,朝廷沒能給出任何有效的應對。
是的,新帝沒有賑災。
他賑不了這么多地方的災,依靠鎬都城內的各大官倉,他最多也只能維持住京畿一帶不生民亂。
然后,他還在瘋狂地募兵。
官倉的糧食不能隨便放,主要放給有子弟參軍的家庭。
齊王的這種舉動簡直都有些像是末日前的狂歡,通過他的這種反應,江琬在晴州這邊都仿佛能看到一個被逼在夾角的偽王,是如何瑟瑟發抖,狂亂無措的。
齊王的處境很不好,這也不僅僅是因為旱災,同時還因為密貴妃。
秦夙和江琬那一趟上京,可以說是掀掉了新帝的半塊面皮,砍掉了他的一條臂膀。
死去的那些窺神境高手且不說,就說密貴妃離奇死亡在先帝入葬時,這個詭異的巧合就足夠這位新帝被人戳著脊梁骨,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抬不起頭了。
齊王已經威嚴掃地,秦夙入京帶來的影響是綿長的,即便他人已離去,留下的風暴卻并不能輕易止息。
那么在這種情況下,齊王又為什么還能坐在這個帝位上,不被趕下臺呢?
這就不得不提到世家天下的本質了。
江琬和秦夙是這樣分析的:本來,獲取到皇權的秦氏應該算得上是天下第一世家,所以,其他各類世家就都臣服在這個第一世家的羽翼下,以皇權為名義,供其驅使。
可這并不是說,其他世家就沒有影響力了,失去力量了。
只是在皇權正盛的時候,世家們一般都會選擇蟄伏。反正就是低著頭,老實聽話,做忠臣,做順民。
可一旦皇權衰弱,那好了,世家們的狂歡就該到來了。
他們就會像是聞到了血腥味的鬣狗一樣,瘋狂地向著皇權撲擊,圍堵,以求瓜分到更多的利益。
如今的新帝,則正正好就處在這樣一個被撲擊的狀態。
被撲擊,并不等于他就要被拉下臺來。
做一個被架空的皇帝,或者說是被世家拉扯著,本身疲弱無力的皇帝,這對世家們而言,相反才更有利不是嗎?
如果說反手扶持起一個更有資格登位,而不是像齊王這樣滿身污點的皇帝來,那對于本身就無比渴求權位的世家們來說,又有什么好處呢?
當然,如果扶一個幼帝上位,比如說像十一皇子、十二皇子這種未成年的,對世家們來說,也應該能夠算得上是一個好傀儡。
不過齊王本身雖然無力,他背后卻還有楊太師支持,所以這個帝位,他就暫時還是坐住了。
因此總的來說,現在的朝廷就像是一個各方勢力混戰的大雜燴。
江琬曾經對秦夙感慨道:“這些人可真是有意思,火都要燒眉毛了,他們不想著賑災,反而還一個個在朝堂上爭得跟斗雞眼似的。真不怕百姓們都被作死了,看他們還怎么端世家的派頭。”
階級的劃分,那總得是有人才有階級,要是人都沒了,誰還來跪地對你們高呼萬歲呢?
秦夙道:“或許是沒有人認為,這場大旱還會持續加劇吧。”
是啊,目前還只是大旱數月,所以大概總有人會想,也許下個月、又或者是下下個月,就會下雨了呢?
總不能是七月不下雨,八月、九月、十月還不下雨吧?
天災天災,那也總有個盡頭啊。
總之天災總有過去的時候,權利……呵,要是不趁機瓜分,下回可未必還能有這樣的好機會呢。
江琬這時便抬頭望天道:“阿夙,我最近總覺得,這頭上的太陽看起來像是越來越大了,它好像是在往下墜。這是我的錯覺嗎?我有沒有看錯?”
秦夙便也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陽,然后握住江琬的手,聲音微低道:“你沒有看錯,琬琬。”
他也有這樣的感覺,他的感覺其實更加強烈!
但他一直沒有主動地先對江琬提,因為他此時已經在心中想明白,要想解決這場大旱,解決這個太陽……應該才是關鍵。
可是這個太陽,該怎么解決呢?
這是人力可以做到的嗎?
作為如今天下唯一的一個造化境,秦夙心中不詳的預感比誰都要濃厚,可他有時候卻生怯意,竟不管對江琬明言。
江琬主動提起了,他也沒有深說,只是答了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