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膽武者能通過吸納天地之氣彌補一部分身體所需能量,短期內能達到類似辟谷的效果,時間一長就容易出問題。普通武卒只能通過進食獲取能量,糧草一斷,最先撐不住的必然是這批人。問題就來了,武膽武者會主動勻出為數不多的糧草讓效益最大化?
不僅不會,還會盡可能限制糧草供應。
褚杰行軍打仗數十年,如何不懂這道理?
沒有主動將這批普通武卒制成糧草,而是任由他們餓死,此舉都能算得上仁慈了。
“那他們……”
困守石堡就是死路一條。
集中兵力突圍還有一線生機。
褚杰回來的時候就觀察過交戰區域情況,從殘留的痕跡來看,石堡上一次突圍應該在三四天之前。這幫人不可能就此放棄生機吧?
沈棠道:“一開始進攻還挺猛的,不過咱們這邊也不是吃素的,化解了幾次突圍,沒讓一只飛出去。中部諸國的作戰方式風格跟咱們不一樣,難得有機會就多多熟悉。”
看似輕描淡寫兩句話,背后冷漠至極。
打仗不是過家家,多交戰一次就多死一批人。康國這邊是用石堡守兵性命刷經驗。
褚杰對此倒是沒啥意見。
當年永固關精銳也拿十烏兵馬刷經驗。沒有身經百戰的士兵,哪有臉自稱是精銳?
用最小代價提升己方實力,求之不得啊。
褚杰訝異的是另外一點:“如此絕境,石堡守將居然還不投降?當真鐵骨錚錚。”
在這個諸國亂世,極少有武將會有忠誠概念,天大地大不如自己性命大。石堡守將卻一反常態,這份風骨讓褚杰肅然起敬。結果,他的敬佩剛冒出頭就被沈棠暴力掐滅。
“哦,他倒是想軟下膝蓋來著。”
守將撐了幾天撐不住,準備跟沈棠服軟。
為此還派了使者過來跟她說和談條件。
這么多年了,褚杰還是猜不到沈棠的腦回路,他訥訥問:“那怎么還守著石堡?”
沈棠哂笑:“我給他膝蓋焊了鐵板。”
他想跪下來?
沒門,不允許。
“怎么說也是中部盟軍派出來打頭陣的先鋒統帥,我充分尊重這位對手?他就算是死,也該站著死,而不是跪著生。”沈棠這話要是讓石堡那位聽到了,還不得氣吐血?
褚杰:“……”
主上這句話用人話翻譯不就是——老娘就是要玩死你,允許你死不允許你降?
對任何一個沙場武將而言,吃了敗仗主動投降敵人本就是一樁奇恥大辱,沈棠還給這種恥辱上了一個嶄新臺階——拒絕接受投降。
褚杰也敏銳:“那人有特殊出身?”
拒絕投降相當于斷了對立陣營武將的后路。若無特殊用意,主上這么干就是主動激化矛盾。以后交戰的敵人知道自己只有死路一條,可不得拼上老命?思來想去,應該是這名先鋒元帥有特殊背景,主上不怕將人得罪死。
沈棠點頭,算是肯定他的猜測。
“……此人跟中部分社聯系極為緊密,又是世家出身,不可能真正歸心,收進來也是攪屎棍。”既然要重塑乾坤,那就一步到位。有些隱患徹底打碎剔除,也好過天下安定之后再慢慢處理,那時候可真的是投鼠忌器了。
“與其留著養虎為患,不如現在弄死。”
不僅僅是那名先鋒統帥,還有他帳下率領的精銳武卒,也是中部世家的擁躉核心。沈棠不能將自己屠殺的心思放到明面上,只是私底下暗搓搓地干,身邊文武還是會支持的。
褚杰曉得她不喜歡中部這批人,卻沒想到會厭惡到這種程度。不過,他知道也不會插手的,一來這事兒跟他不相干,二來天下統一之后,朝堂資源也會大洗牌,作為西北出身的將領自然不樂意中部將領占據太多權柄。
一開始就能占據上風,他何樂而不為?
揣著這份心思,連褚杰這樣沉默寡言的也會抱拳,恭維沈棠兩句:“主上英明。”
沈棠拍他厚實肩膀。
自戀道:“我也這么覺得。”
沈棠拒絕石堡精銳投降,但也沒有對那些普通武卒趕盡殺絕。若有普通兵卒趁著夜色逃離,她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揄狄山脈錯綜復雜,翻了一座山頭還有無數個山頭等著,這些人能活著逃出生天就算他們命不該絕。
眨眼又入夜。
士兵準時準點端上來飱食。
軍營條件艱苦,作為主上的她也沒有太大優待,吃的也是餅子,百八十張臉盆大的餅子配著一大桶味道濃郁的羊肉湯,焦香酥脆的餅子夾著肉沫,噴香,沈棠吃了個滿嘴油。
“……武膽武者能辟谷也是合理設定啊,不然就這個飯量,誰家軍閥能養得起?”
沈棠打了好幾個嗝。
為了加快消食,她還練了兩套劍法。
飽脹感略微緩解,命人將今日沒處理完的政務送過來逐一批閱。只要石堡那邊不發瘋突圍,沈棠每天的日常就雷打不動三件套——吃飯、工作、睡覺!修煉靠見縫插針。
親兵給換了好幾次蠟燭,沈棠才將毛筆擱下,揉著脖頸伸著懶腰:“啥時辰了?”
“回主上,剛三更天。”
沈棠揉著眉心發愁:“還這么早?”
對于一個穿越前天天熬夜趕畫稿的苦命人,三更天屬于夜生活還未開始的程度,確實很早。她叉腰看著空蕩蕩的桌案發了愁:“漫漫長夜沒有工作打發時間,難熬啊。”
這會兒遠沒有到睡覺的點。
她想了想,點了人馬去夜巡。
“有生之年,我怎么說也要再上一次互聯網……”說是夜巡其實就是在外瞎溜達,每逢此時都無比想念手機網絡。沈棠對月悵然,念無與為樂者,遂至中軍營帳尋臣僚。
“什么是互聯網?”
沈棠聞言笑道:“公肅亦未寢!”
再看秦禮身后無處可躲的康時,她道:“看來,今日睡不著的人還挺多,季壽?”
康時訕笑著走出來,硬著頭皮拱手。
“見過主上。”
沈棠只是哼一聲,沒有跟他清算此前揮霍氣運之事,而是問他倆大半夜不睡干嘛。
秦禮:“散步,偶遇。”
康時道:“睡不著。”
說起來也奇怪,他此前十數年都沒有夢到自家表弟,這兩天一反常態頻繁夢見,對方的模樣瞧著很不正常。文心文士的夢境常有預兆,康時就想去找姜勝問問,給解夢。
半路碰見睡不著散步的秦禮。
二人出于禮節寒暄兩句,跟著就聽到主上嘀咕什么“有生之年再上一次互聯網”。
互聯網是個什么東西?
是真正意義上的網?還是什么人?
三個睡不著的人干脆湊一塊兒打發時間了,沈棠并未忘記秦禮剛才的問題:“互聯網啊,就是能讓天南地北的人無距離交流……”
秦禮道:“那不就是將作監的玩意兒?”
“跟周口折騰的東西不一樣。”
這個時代信息通訊極其不方便,舉個看似離譜但普遍的例子——鎮守邊陲的武將未必知道此地開戰,甚至不知道康國又跟外頭打仗。
即便是在前世,普通人不出門旅游,也有大把大把的人一輩子活動范圍就在縣市。
更何況是這個出門靠走通話靠吼的時代。
十個普通人里面甚至可能只有兩三個能說得出當今年號國號,其他人一問三不知。
看出沈棠的失望,秦禮寬慰:“即便現在沒有,但只要主上想要總有一日會有。”
自家主上最擅長創造奇跡。
“還是公肅最得我心。”人長得漂亮,工作能力強,說話還好聽,不似其他幾個奪財害命。沈棠低落心情沒有維持多會兒,倏忽有了點胃口,“季壽不是俘獲不少敵人輜重?我記得帶回來的戰利品里面還有不少羊吧?”
正好,大晚上適合燒烤。
現殺現烤的羊肉串,夏日擼串必備。
“還要備點兒酒,味道更對了。”
君臣幾個開小灶也沒挑地方,尋了個空曠地方就架起篝火,沈棠用武氣化出鐵簽子串羊肉。秦禮兩個拒絕不了,便只能分工合作。
尋了襻膊束好長袖,照著沈棠步驟來。
“哎,你說武膽武者有這些本事,創業零成本,干什么都會成功的……”偏偏就挑了一條最艱難的路子走,一身精力全拿來打仗。拿燒烤來說,武氣化的簽子太好用了!
秦禮二人:“……”
大半夜不好吃獨食,沈棠又搖了人過來。
“不是,怎么來的是你?”
沈棠有些嫌棄蘇釋依魯。
蘇釋依魯:“上半夜是末將值守。”
他剛剛下值就收到消息,還以為是什么好事,結果就是吃烤肉。誰沒吃過這東西?
不過——
一國之主親手烤的,確實沒吃過。
人都來了,沈棠也不能將他直接趕走。
擼串三人陸續擴張到了十余人,親衛見一頭羊不夠分,又去牽了二十頭過來。配上一點兒美酒,加上這跟戰場脫節的烤肉聚會場景,不多時就有些微醺上頭:“……老夫這一身的本事,不用來建功立業還能做什么呢?”
沈棠:“可以去烤肉。”
蘇釋依魯烤肉手藝比她好。
“……我堂堂赤烏將軍,豈能做這種事?”
北啾駁斥:“赤烏將軍怎么了?元謀一到夏日還會賣冰呢,也沒見他發過牢騷。”
烤肉眾人:“……”
蘇釋依魯驚悚看向云策求證真偽。
云策道:“嗯。”
只是趕上今年打仗,生意都推了。也不知道顧客聽到不賣冰的理由是店主去打仗會是啥表情。北啾指著自己:“將作監名下還有煙火創收,賺的錢比俸祿多多了。要是哪天卸任,墨者能去民間開煙花作坊,保證生意興隆。”
蘇釋依魯:“……”
問一圈,眾人都有副業。
顧池名下有幾間書肆,還有印刷廠。
姜勝為了修煉,沒事兒也會喬裝打扮一番去市集算命,祈善專注吃空餉,褚曜值守沒到場,但沈棠知道他私下也有其他副業……
蘇釋依魯:“……”
他以為自己已經融入康國王庭,沒想到扭頭發現自己還是局外人,這幫人真的卷!
當著頂頭上司的面討論副業真的好嗎?
看看沈棠,沈棠不在乎。
烤肉撒了香料,那味道當真是霸道。
香飄老遠,勾得人口水瘋狂分泌。
聽到遠處動靜的時候,眾人也沒驚訝——為了不造成壞影響,眾人這次是在營外燒烤。這幫人要是能在外頭出事,一個個都別混了。
戰局不利就容易多逃兵,尤其晚上。
估摸著是石堡那邊逃出來的。
要是他們有眼力勁兒就不會過來觸霉頭。
結果——
窸窸窣窣動靜越來越近。
秦禮幾個是文心文士,聽力遠不如武膽武者。幾個逃兵摸到附近百丈范圍他們才發現蹤跡,幾人不由面面相覷,似乎沒想到有人這么莽。沈棠沖他們使眼色,示意放心。
云策將鐵簽子放下,斯文擦拭嘴角。
“末將去看看。”
來人并未給他這個機會,主動現身。
那是十來個眼睛餓得發綠的漢子,身上俱是庶民裝扮,手里都拎著兵器,一看就是兇神惡煞之輩。反觀沈棠幾個,文士穿著樸素,武將都卸了盔甲,還都刻意收斂氣息。
周遭也沒護衛,就十來號。
乍一看像是十來個半夜偷吃的新兵蛋子。
“不想死的,統統閉嘴。”
怕動靜太大引起康國陣營巡兵注意,為首的逃兵提刀恐嚇了兩句。他臉上是縱橫交錯的蜈蚣刀疤,眼神兇惡,一看就是殺人無數的主。沈棠眨了眨眼,慢悠悠舉起雙手。
她想到了好玩兒的。
“好漢饒命。”
蘇釋依魯差點兒被還沒來得及咽下去的肉塊嗆住,恨鐵不成鋼看著她。這殺千刀的沈幼梨都“投降”了,作為臣子的他該怎么辦?
秦禮幾個偏首用余光看她。
唇角弧度略微上揚一點點兒。
攤開雙手,示意自己手無寸鐵。
“沒想到是幾個卵蛋!”逃兵怔了,低聲罵了一句。看到篝火上已經烤熟的肉串,一個個像是餓死鬼投胎,顧不上滾燙就往嘴里塞,搶不到的直接抓著生的羊腿肉就咬。
不多會兒,又有窸窸窣窣動靜靠近。
這次又是二十來號人。
沈棠玩味瞇了瞇眼。
此前逃兵都是三三兩兩地逃,時間越往后推移,逃兵數量越少,一個個骨瘦如柴。這回一下子冒出這么多人,怎么看都不對勁。
又到了吃小龍蝦季節,夜市天天99七斤勾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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